第4章 後記

後記

每次想起老祖宗的故事，我都不免感慨一番。

也不知道他二位現在是繼續在人間相依相伴地游歷呢，還是早早尋個清淨地方隐居去了。總之我們都很久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了，只剩下口口相傳的故事。

哦對，除了故事和這一身黑毛，我的聰明和饞嘴似乎也是一脈相承下來的。

我美美地吃了晚飯，正在院中随意溜達，就聽到一陣隐約的琴聲。

俊清姐姐雖然也擅琴藝，卻很少彈，應該不是她。

我有點好奇，順着琴聲找過去，在院中的花架下見到一個眼前蒙着黑布的男人。

白天我打盹兒時好像是來過兩個人的，他就是其中之一吧？

這男人坐在開滿了花的院子裏，指尖徐徐撥弄着一把阮琴，全身上下帶着一種輕松自如的慵懶，卻隐隐透着銳氣。

我站在廊下看着他，竟然莫名生出一些好感。

真奇怪。

大多數人在我看來都是愚蠢的，只有極少數經我長久品評過的除外。可這個人，居然只讓我見了兩次就覺得親近。

一曲終了，他似是察覺到了我的存在，臉向我這邊側了側。

我走到他腳邊，示好地蹭了蹭。

男人笑了笑，又拿起琴，開口唱道：“裹鹽迎得小貍奴，盡護山房萬卷書。慚愧家貧策勳薄，寒無氈坐食無魚。”

啊呀，我聽過！這是陸游的詩，寫給他養的貓兒的！

我猜他是在哄我，又唱得好聽，更是歡喜，打着圈兒地繞着他的腿貼。

而他居然俯下身來，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我覺得這兩下不夠，用腦袋和脖頸使勁兒去撞他的手指。

他笑起來低沉悅耳，然後悄聲開口：“抱歉，看在他也很像貓的份上，就請你幫我個忙，你可別生氣。”

我看他在地上摸了三塊小石子兒，猜不透他要做什麽，便乖巧地坐在他身前等。

他将這三顆石子握在掌心，手指按在弦上，又開始了彈奏。我正聽得陶醉，只見他眉頭一緊，撥弦的手指當即奮力急掃一下。

“嗡——！”

這不和諧的一聲把我吓了一跳，下意識地跳遠了些。與此同時，他手中兩道影子疾出，直奔附近的花架襲去。石子落在花盆和木架上，“吱呀”“嘩啦”地響成一片，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我驚訝地望向他，只見他又無聲地說了句“抱歉”。

而他臉上的歉意，哪怕隔着黑布我都看出來了。

還沒等我明白過來，一旁的屋子裏突然急匆匆地沖出一個人：“是不是碰到哪裏了？你說你大晚上一個人跑出來……”

啊，是白天來的另一個人。

男人一見到他，臉上的歉意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無辜。

那邊舒棠姐姐的聲音傳過來，卻是氣急敗壞的：“炭頭，你又闖禍！這個月你都打翻兩盆花了！”

……？

不是我！這次真不是我幹的！

我大聲喊着解釋，可惜舒棠姐姐完全聽不懂我的喵喵喵，只顧着抓我。我在東躲西藏間還聽到男人開口解釋：“大概是有老鼠，貓突然竄了出去，撞倒了花盆。”

老鼠個鬼呀！

而那從屋裏沖出來的人似是很不好意思——畢竟天色這麽暗我都能看清他臉上泛起的紅。他半氣半惱地拉過男人，急匆匆地往屋裏去：“走走走，你快回去烤火去。”

男人任他牽着，又開始了低聲清唱：“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言語間還不忘回過頭向着我的方向笑笑。

好家夥，想我聰明一世，居然被人利用拿去哄別人！

不過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倒是和故事中的兩位老祖宗有幾分相似……

唉，看在他提前和我道歉了兩次的份兒上，又是為了哄人，我就勉強原諒他一次吧。

“炭頭，你別跑——”

我被喊得一個激靈，腳下跑得愈發地快。

老祖宗們賜予的智慧此時告訴我：鍋我可以背，但知道要挨打卻不跑，那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