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
晚
年少的記憶總是缺失的, 但無數次刺激海馬體的話語會打破這層結界。
“你媽媽走了。”
“你爸爸跑了。”
“掃把星，你奶奶也被你害死了。”
如同烈火燃燒般帶到了寄養家庭裏，并随着被冷落的壓抑感愈演愈烈。
缺愛，已經成為了周缇的代名詞。
所以, 她也就比誰都渴望得到愛, 渴望得到誇獎。
教室裏的第一排, 考試的獎學金, 甚至病态到靠成績得到萬映樓的誇獎，這些都是她得到愛的痕跡。
這也是她想得到哥哥誇獎的原因。
如果哥哥只喜歡她的身體, 不喜歡她這個人，也是可以的。
“good job。”
做得好，做的棒, 一種誇贊小孩子的方式。
也許在曾經, 在以往, 她會雀躍到淩晨三點睡不好覺, 夾着抱枕迷迷糊糊喊哥哥名字，可她現在不能夠。
原因可能是她終于審視到自己的內心：她好像并沒有那麽大度。
當她發現哥哥好像真的只是因為她的身體，而無關她這個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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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空虛感占據全身。
她只是個小女孩，她還是渴望一種柏拉圖式愛情。
無關肉.體，只是對方, 一種精神世界的滿足。
她希望能這樣被哥哥喜歡。
被哥哥認為是完美的存在。
可是。
這怎麽可能呢？
她怎麽會是完美的呢？
—
在他的眼睛裏, 周缇看見了自己。
無措，驚慌。
白皙的指尖輕攆着她的唇, 此刻, 溫柔是他的代名詞。
極富有僞裝的人。
要不然, 腦海中怎麽浮現腰部往下有個巴掌印在隐隐作痛呢？
好吧，确實是她的原因。
她喜歡在不合事宜的時候惹他生氣, 然後再被他制服。
老實了。
“很害怕我？”
沉穩的聲音如同鼓點，緩慢的敲擊着心髒。
“沒有。”
她看着濕紙巾上的一抹紅被他對疊。
謝珩禮扯唇，笑了聲，“看你這樣子，不像是不害怕。”
眼神，目光都跟随她，周缇被迫将身子微移，和他拉開位置。
“我說了沒有。”
“那為什麽要逃，不敢看我的眼睛。是因為前男友這個身份嗎？還是說，另有隐情。選擇告訴我嗎？或者說，相信我一下。”
側眸，垂目，牙齒緊張的咬着唇。
看她這副樣子，謝珩禮突然就自嘲笑了。
随後，開了個另外的話題。
“周缇，如果說，你和許舟分手，用前女友的身份見他，會不會像你現在這樣害怕？”
兩個根本就不是在一個層次中，自然也沒有可比性。
她能怎麽說？
她能說她根本不是害怕前男友的這個身份，而是那件事他所做出的行為舉動。
還是說，她害怕他的根本原因是怕他親口說出那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明确的告訴她，他自始自終都不愛她。
一點點愛都沒有。
腹部起伏，周缇細緩了一口氣。
“謝珩禮，你來這好像不是為了證明這件事吧？雖然不知道你剛才問我的那些問題是為了什麽，但是現在我答也答了，也不想管你心裏怎麽想了。我現在只知道，我需要下車，因為我下午還有事，你也有事情需要解決，我們就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嗯。”
他像是沒聽見，明明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時間更為的緊急。
“有什麽事？”
他裝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可周缇知道，他明明什麽事都知道。
裝糊塗的樣子真是太讓人讨厭了，周缇突然想跟他大吵一架。
扭頭的一瞬間，對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連帶着整個姿态都透露着運籌帷幄，足矣讓任何懸在嘴邊的話吞進肚子裏。
就像圓鼓鼓的氣球被人紮上一針，瞬間洩了氣。
周缇又把腦袋扭了回去，低頭看別處。
“你明明都知道我要幹什麽，為什麽還要問，是覺得很好玩嗎？覺得我是你的玩具？”
周缇側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學校，零零碎碎的人群走出校門。
“這次開車來學校也不是巧合吧？”
“嗯，不是巧合。”
周缇本想當一個正義的警察嚴刑拷打犯人，可沒想到犯罪嫌疑人一秒認賬，她瞬間啞口無言。
身體開始繃緊，周缇陷入座椅裏。
“但，周缇，我想說，你絕不是玩具。”
她應該應下來嗎？
然後說，謝謝你，尊重我，不把我當個玩具。
因為不知道怎麽回，所以周缇索性不理他。
手機的突然震動，喚醒了些她的思緒。
周缇這才意識到手機剛放在他和她的正中間，她移動了位置，忘記把手機帶過來。
下意識去伸手夠，卻沒有想到，目的地已經有人到達。
她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他的手背，順着指尖縫隙緩緩摩擦，卻像是觸碰到火焰，讓她瞬間将手指抽離。
內心深處如同岩漿爆發般蒸騰。
不僅僅是因為剛才的肌膚接觸，而且也是因為手機屏幕裏的那一句話。
Hello呀，學姐，我是剛才拍你的那個身着白色襯衫的學弟，覺得學姐好好看啊，所以拜托朋友問您要了個v，現在，我有個冒昧的問題想問您，請問學姐您有男朋友嗎？（期待）
屏幕亮了應該有段時間了。
他應當是看見了。
此刻，她的手機還在他的手裏握着，周缇不清楚他要幹嘛，可是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周缇有點懊悔，她早該料到，那是個男生。
可後來想想，男生又怎麽了？異性之間就不能加好友了嗎？
她又沒有做錯什麽，她為什麽要害怕？
面前的男人正在饒有興致的摩挲着手機殼，息屏的屏幕倒影着他看起來無波瀾的眼角。
沉默。
無端的感到壓迫感襲來。
把玩了下手機，接近着，按下了開關鍵。
屏幕瞬間亮堂，他的五官輪廓像是被打光。
躺着的幾串話愈發刺眼。
從不将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他皺了皺眉。
手機在他的手裏。
他萬一做些什麽呢？
周缇開始安慰自己。
沒事的，他沒有她的密碼。
她早就把她的密碼換了，密碼他不可能知道的。
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況且。
輸入三次錯誤密碼就會鎖定一次。
他沒有耐心的。
“周缇。”
聲音很淡。
好像沒有生氣。
“和許舟分手後，會和別人談戀愛嗎？”
周缇沒能開口，他繼續說了。
“嗯，學姐，這個稱呼叫的也挺好的。那看來對方是個小學弟吧。周缇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以前一點點大的小女孩了，已經成為別人的姐姐了。”
靠背抵住腦袋，周缇故意裝作一副輕松的模樣，可實際上，她的眼睛在瞄着手機方位，幻想能有那麽一瞬間，從那個男人手中，将手機奪過來。
“別人就随口一問，禮貌而已，我怎麽就會和別人談戀愛了。還有。”周缇有點慫，卻還是說了，“我和別人談戀愛和你也沒有關系吧。”
說完話，周缇就後悔了。
因為她察覺到不對勁。
“所以說，周缇，你是想和別人談的？”
奇怪的邏輯。
“我可沒有。”
“周缇，手機密碼。”
終于輪到這一步了。
周缇裝作聽不見。
他将聊天框點叉，亮出手機屏幕，是海綿寶寶和派大星。
和以前一樣，一個幼稚的小女孩。
他說，“周缇，我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習慣。或者你不說密碼，自己打開，明确拒絕對方，告訴他，你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如果他還對你死纏爛打，你可以說，你有娃娃親，亦或是，我來解決。”
周缇有些生氣，“謝珩禮，你是用什麽身份來質問我？我是不會打開手機屏幕的，你想都不要想。”
謝珩禮突然扯唇，笑了下，“我明白了。”
他的手機輕輕敲擊屏幕。
“周缇，你的密碼應該就那麽幾個吧。”
旁邊的周缇眼角微不可查的閃爍了下。
“無非就是你的生日。”
錯誤。
讓屏幕抖動了下。
“嗯，不是。說明學聰明了，知道換密碼了。”
“那就再換一個，比如說。”
周缇感到心要跳掉嗓子眼了。
“生理期時間？”
瞬間緩了口氣。
他像是看見，淡笑了下。
“嗯。也不是。”
“那再試試。”
最後一次機會了，手機會鎖定的。
他不會猜出來的，周缇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
謝珩禮突然擡眼，“周缇，你很高興？”
周缇的表情瞬間收了收，“沒有。”
“會是什麽呢？周缇，你說，會不會是你奶奶的祭日？”
突然眼神對上她。
此刻，心中防線被擊破。
全身上下一片冰涼。
屏幕在一瞬間開了。
周缇感到不可思議。
他怎麽知道？
他像是有讀心術，回複，“周缇，我很關心你。”
“就算你什麽都不跟我說，我也會知道的。”
“你剛才問我是什麽身份質問你，我本來想說以哥哥這個身份，但後來我想了下，我覺得這個身份不是很好，畢竟，哥哥怎麽有限制妹妹談戀愛的自由呢。嗯，用什麽身份呢。男朋友，你覺得怎麽樣？如果我現在打出你在和男朋友約會，他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知難而退，放棄對我家周缇的打算。”
他徑直點開那條消息。
周缇想，他發出那條和男朋友約會的那條消息，沒什麽的。反正她本來就有男朋友，也不喜歡那個小學弟。
發出一串消息，用他的手。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周缇看見這條消息發過去了，想要奪回手機，“可以了吧，發都發了，你該滿意了。”
沒想到，他像是預料到她要搶。
及時收了收手指。
周缇因為慣性，差點撞到他的懷裏，還好手指撐住身體，及時剎住閘。
她原本以為這場鬧劇就此會結束。
沒想到，他覺得還不夠。
當着她的面，點開了那個加號按鈕。
随後，點擊了拍攝鍵。
想要拍些什麽過去，但周缇并不知道他要拍什麽。
一瞬間，心裏緊張萬分。
她不想叫別人知道她和謝珩禮的身份。
她再也無法坐以待斃了，她要阻止他。
借着手指的力氣，周缇左手朝前伸。
可她太瘦，沒什麽力氣。
一時間，身體有點搖搖晃晃的，無法掌握住平衡。
人在這個時候，總是期待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恰巧，謝珩禮就是。
左手按壓到他的肩膀上，如果有右手的加持，此刻，就像抱緊他的脖頸，深深地埋下去。
完了。
是消息發出去的完，還是此刻暧昧動作的完。
她已經分不清了。
那雙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像是深淵，可以将人拉下去。
喉嚨滾動了下。
“周缇，你是想，坐上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