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符杉勸厲南棠收手,厲南棠不聽。符杉只當厲南棠死了,不管,不問。
厲南棠也越發不把公主府當做家,天不亮就出門,恨不得晚上也住在外面。
這天下午,厲南棠正和朋友們喝酒,便看見留在蘭月居的書童侍墨找過來了。
厲南棠和朋友低聲說了兩句話,起身,帶着侍墨來到走廊僻靜處。
“慌慌張張的,怎麽了?”
侍墨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公子,您趕緊回府吧。”
“別着急,府裏出了何事?”厲南棠問:“是公主為難你們幾個了?”
“公主沒為難我們,有人為難公主。”
侍墨眼睛快速掃一下左右,看到沒人,小聲懇切道:
“褚家大公子來勢洶洶,今日登門時臉面就黑如鍋底,肯定又是被公子您惹惱了。說起來真不是東西,不敢找您問罪,只朝着婦道人家使勁兒……”
厲南棠默默捏緊了手指,冷厲道:
“她想清淨,就應該把人關在府門外。”
侍墨偷看着主人說:“別提了,公子,那相爺府裏還出馊主意,想讓公主把您困在府裏呢。”
“誰說的?”
“侍女們說的。公子,公主對您可是夠仗義的,相爺府怎麽逼她,她都頂住了,沒對付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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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墨嘆了口氣,臉皺的像苦瓜,哀求道:
“您今天就回去一趟吧。公主今日再受了委屈,咱們幾個可都在府裏待不下了。您不知道,那些侍女背後怎麽編排的,說的太難聽了。”
“叫女子閑言碎語幾句話,你就受不住了?就這麽沒出息?”
侍墨見公子冰冷的模樣,還以為今天白來一趟。公子一意孤行起來,向來誰都勸不住的,他跟随久了,又不是不知道。
不過是叫府裏的侍女說的如坐針氈,所以跑出來試試,其實并沒抱什麽期望。
所以看見公子無情轉身,回去宴飲,侍墨也只呆愣了一下,覺得自找沒趣,慢慢騰騰下了樓。
一樓廚房有賣散食的,剛出鍋的大包子冒着熱氣,侍墨花四文錢買了倆菜肉包子,坐在一個空桌子上吃。
府裏現在看他們不順眼,幹脆他也學公子,成天在外頭吃吧。
“你怎麽在這兒吃上了?”
侍墨吓了一跳,包子才咬了兩口,忙端着免費大碗茶咕咚咕咚送下去。剩下包子捏在背後,結結巴巴說:
“公子,我這不是以為……您改主意了,要回去?”
“沒改主意。就是想起有件事正好要回去一趟。”
“好嘞,馬就在門外,我跟您一塊回去!”
侍墨興奮起來,忙找廚房讨了張油紙,把剩下包子包好,緊趕慢趕跟着公子大跨步走出酒樓。
厲南棠縱馬疾馳,一路風塵。由西市跑回十三王坊福安公主門前,利落翻身下馬。
把馬交給下人,他銳利的眼睛迅速掃視了一遍。
門外似乎沒有褚相爺府的馬車。
“今天相爺府的褚承嗣來了?”厲南棠靠牆根站着,身姿玉樹臨風,修長的手指一松一緊拉着馬鞭稍子,随口問馬夫。
“回驸馬爺,褚家是來人了,最近他們三天兩頭的來呢。”
“怎麽沒看見馬車?”
下人回道:“他們來了,接着就走了。”
“怎麽,沒見到公主?”
“是,小人聽說,公主早派人盯着呢,褚家人一來,報信到裏面,公主接着就從後門躲出去了。”
厲南棠聞言,順着看了一下大門方向,又問:“公主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厲驸馬,你找我有事嗎?”
男人高大的身體一僵硬,原來是符杉虛晃一槍,已經叫侍女們簇擁着,繞回來了。
他那句話聲音也不大,怎麽她耳朵那麽尖,叫她聽到了。
侍墨看着公主,又看看主人的臉,張嘴想要答言,替主人賣個好。
厲南棠橫了侍墨一眼,十分嚴厲,侍墨哆嗦一下,鹌鹑一樣縮頭,抿嘴不言。
厲南棠這才淡淡道:“也不是,随口問問而已。我只是回來取東西的……你,沒坐馬車?”
視線轉向符杉的臉,才看見清麗白皙的面容熱的緋紅,額角帶着薄汗。
符杉拿着美人團扇,一下一下使勁給自己扇風。
“快到這裏,車軸子壞了。就兩步路,不值當的等車,走過來的。”
說完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
“丈夫在外面逍遙自在,妻子天天在家裏練習躲債。厲驸馬,托你的福……現在我可是天天圍着十三王坊跑十圈八圈,身體都鍛煉的健步如飛了,我謝謝你叫我這麽幸福。”
厲南棠:……
*
晉陽公主府裏,符杉又在姐妹家躲了一天。
“你就不能把厲南棠捆起來?手腕上給他上了枷鎖,我看他還能怎麽寫?”
符杉笑着搖搖頭。
“景寧姐姐,他又不是犯人。雖然有些可惡吧,但我覺得這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
“你這是何意?”
符杉湊近她耳朵,手掌擋着嘴巴,悄聲說:“你說他寫這些文章,攪起這麽一大片風波,怎麽上面不阻止他呢?豈不是古怪?”
李景寧愣了一下,皺着纖細的眉毛,看着她。
符杉點點頭,“都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我覺得以父皇母後平時的作風,既然不管,或許就是默許。說不準他寫的文章出的計策,對朝廷很有用。那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李景寧慢慢點點頭。
“你倒是比以前聰明許多,我沒看到的地方,你都看到了……
可你也不能老夾在他們中間呀。堂堂一個公主,叫個相爺府的人逼得東躲西藏,連自己府邸也不敢回,像什麽話?”
“景寧,我跟你們不一樣啊。”符杉淡定的說:“你們是正兒八經的天潢貴胄,皇家嫡親血脈,自然很有底氣。我呢,說到底只是一個孤兒,蒙天恩浩蕩,被皇家收養。”
“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度過這件事,叫我清清靜靜過日子就行。”
符杉現代也是個孤兒,因為先天心髒病,被家人給扔到醫院裏不管了。長到二十歲也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姓甚名誰。
從小她就知道,沒有家人給她撐腰,一切都要靠自己。
因為生病,身子又弱,符杉總覺得有了健康身體,就算賺了。
她就想避其鋒芒,好好活着,少生閑氣,做條長命百歲的鹹魚。
不過顯然,老天沒有聽到她的願望。
這回在宮裏,她還是叫褚家人給逮到了。
因為今天是十五日,進宮給皇後請安的日子,褚家大姑娘——褚慧娘跟過來的時候,符杉沒法躲。
褚慧娘眼睛冒着火,跟黏在符杉身上似得,符杉去哪兒,她跟到哪兒。直跟着她馬車屁股後面回了公主府。
左右就一句話。厲驸馬是公主的人,請公主管好自家驸馬,不要再盯着她父親咬了。
符杉手指摩挲燙熱的茶杯,抿着嘴不說話。
也解釋了,也勸慰了,人家就不聽。她也懶得白費口舌。
厲南棠大約真的把褚相爺逼迫很緊,她們急了,拿厲南棠沒辦法,竟然把氣撒到符杉身上。
“早知道公主殿下轄制不了驸馬,當初我父親就不該管這事兒。給別人做媒,還能得些好處,給殿下做媒,什麽好處都沒有,倒落得一身騷……”
咔噠。
青瓷茶盞稍微重的落在桌子上,倒把煩躁的錦衣少女吓了一跳。
褚慧娘轉頭,就看見福安公主收起一貫和善的笑容,木無表情,烏黑發亮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
“怎麽,開始埋怨本宮了?”
褚慧娘忙低下頭,不服氣道:“不敢。”
“你不敢你還說這種話。”符杉挑起眉頭,環抱着手臂說: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無非見我不是皇家親生的,只是一個認來的公主,親生父母早已經沒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裏。”
“臣女真不敢。”對方不甘願地站起來,面對符杉行禮。
“你敢不敢的,跟我有什麽關系?有這個勁兒呢,不如回去,召集相府裏的人才,把厲南棠的文章給擋回來。
不是說探花在你們相府嗎?哦,想起來了,探花是第三,厲驸馬是第一啊。
你說你們家養那麽多人才,吃幹飯的嗎?要這麽多人才,加一塊都怼不過厲南棠,那不是正好說明,他的策論不錯。
既然都是正确的,還道什麽歉吶!”
符杉身子往椅子後面一靠,拉拉裙子,兩腿交疊起來。
忍無可忍,不忍了。
長命百歲的前提是別叫人氣的乳/腺/結節呀。
“我父親為公主做的媒……”
“那請你回府上,問問你父親。他是專門為本宮做的媒,還是為了皇上皇後的聖命?皇上皇後當時沒有賞賜他嗎?”
褚慧娘頓時無話可說了。
福安公主,算是千金買馬骨的那個“馬骨”,因父親為國捐軀,皇家為了鼓舞臣子忠心,兼帶着收回她父親的大塊封地,為了不叫人說閑話,甚至贊頌皇恩深重,所以收了她當義女,給她一塊小封地。
符杉這個義女公主,是做給外面看的牌匾。
褚相爺和她非親非故,只是上面看中了驸馬,慣例要選一個清貴大臣給公主做媒,所以選中了他而已。
符杉尊他一句媒人,是給他臉。
要真的蹬鼻子上臉,以為對她有什麽深恩大德呢,也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
“聽說你昨天,把褚家小姐罵哭了?”
宮門前,厲南棠倚着朱紅欄杆問。
符杉:“……啊?她哭了?”
“人從你的府邸出去的,你不知道?”
符杉覺得冤枉死了:“我只是就事論事,駁斥了她幾個觀點……唉,我怎麽就這麽倒黴,你奏折寫的那麽毒,褚相爺也沒哭吧。我說的很溫和了,她怎麽還哭了。”
“厲驸馬,你還好意思笑。我不喜歡麻煩,不喜歡得罪人,如今把褚相爺府是得罪的透透的了,還不全是拜你所賜。”
“那沒辦法,誰叫當初某人不開眼,非要撞進我懷裏,逼我當驸馬呢?”
“你……”
符杉正和他說話,忽然聽見一聲怒吼,擡眼就看見褚家大少爺褚承嗣手指着她倆過來了。
符杉頭皮都麻了。
“他是沖你吧?你們倆不是不共戴天嗎,他是忍無可忍,替父報仇?”
厲南棠盯着對方,挑起劍眉,悠閑說:“我覺得他是沖你,你不知道嗎?褚承嗣極疼愛他妹妹。我看他,是愛妹心切,替妹報仇。”
“那……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你高風亮節一下,你掩護,我撤退啊!”符杉惜命,轉身就想跑,叫厲南棠一把抓住腕子扯了回來。
“我又不喜歡你,憑什麽高風亮節?”
符杉張口欲言,厲南棠忽然把她拉到身後,高大的身形擋在她前面。
符杉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兩個高大的男人,一聲不吭,大打出手。
禦前侍衛發現動亂,按刀沖過來之前,厲南棠一腳狠踢在褚承嗣肚子上,把人踹出去至少三米遠。
沉重的身軀落到漢白玉雕琢的寬大石階上,發出瘆人的悶響。褚承嗣痛的蜷縮在石階打滾,骨碌碌滾到下面,疼的叫不出來。
符杉:……
厲南棠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打架這麽狠?
厲南棠轉過頭來,眼神還帶着打架的狠厲,像嗜血的虎狼一樣。
符杉便如被虎狼盯住的兔子,驚恐地看着他。
“別多想,我早就想打他一頓了,跟你沒關系,也不是為了掩護你。”他冷冰冰地陳述。
符杉:“……那個,我也沒問呢。”
厲南棠點點頭:“你是沒問,但我也可以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