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父母打來電話的時候,夏尤已經在民政局門口等着了。

他拿着手機,很慢地劃掉電話,然後發消息說自己已經在等了,對面沉寂一會後,又把那句話重複一遍。

“你記住自己是過去抵債的,別惹席璟不高興。”

夏尤沒再回複,沉默地關了手機。他很早就到這了,他幾乎是半逃離了那個家,什麽也沒帶,他什麽也沒有。

他是流浪的小狗,從被母親生下來的那一刻就開始流浪,在家裏,他在流浪。

席璟以“聯姻”的名義要和他結婚,父母卻不斷地、冷漠地警告他,他是被送過去抵債的。

所以他空蕩蕩地,從這個家,流浪到下一個家。

從母親的家,流浪到席璟的家。

夏尤。沒有夏尤的家。

夏尤小聲嘆氣,擡頭去看天,還好今天天氣很好,不下雨,他沒帶傘,淋了雨,誰都知道他是流浪小狗了。

又等了一會,面前停了一輛車,他眨眨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席璟,從車上下來。

席璟好高啊,好高好高。

看起來好兇。

父母警告他不要惹席璟生氣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于是更小心翼翼,他想,要是惹席璟生氣了,他可能會被扔出去。

他不想被扔出去,他可以在家裏流浪,但他不想在大街上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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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流浪小狗。

“等了多久?”

席璟走上前,看着夏尤低垂的眉眼,帶着幾分倦怠的意味,像是等了很久。

“沒有,我也剛到不久,只等了一會,您不用擔心。”

席璟眉頭微皺,點了點頭,說了句進去吧。

面對鏡頭的夏尤很拘謹,僵硬地挺着背,手局促地擺在腿上,攝影師說了兩次讓他往席璟那邊靠一靠,他卻只敢一點點往席璟那邊傾。

他怕被席璟推開。他不想被推開。

席璟坐着也比夏尤高一些,他垂着眼去看夏尤。

夏尤漂亮的側臉像是畫展的藝術品,應該被擺在櫥櫃裏不被人觸碰到。

假如親吻,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攝影師又催了第三遍,眼前的人有些難堪地咬了咬嘴巴。席璟在心裏嘆氣,伸手去牽夏尤的手,把夏尤小小的手放在掌心裏托着。

“往我這邊靠一點。”

炙熱的溫度從寬大的掌心裏順着指尖傳過來,所有的神經被牽扯住,夏尤愣愣地往席璟那邊傾,席璟又伸手虛攬着他的肩膀。

席璟說:“笑一下。”

夏尤就生疏地,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怯懦的,又有些可愛。

看似親密又不夠親密的觸碰在攝影師說“好了”之後就結束了,夏尤的指尖還在發抖,心跳得很亂,很亂很亂,思緒也很亂。

走出去的時候,恍然亂瞥一眼,看見旁邊的陌生人拿着結婚證在看,照片上的兩人靠在一起,也是剛剛席璟和他的姿勢。

夏尤的思緒頓時就被扯清了。

結婚證,就是要這樣拍的。

就是要靠在一起。

是拍照必須要靠在一起,不是席璟要和他靠在一起。

夏尤看着從自己身旁走過的Omega,挽着那位高大的Alpha一蹦一跳地走,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甜的。

但他和席璟之間是隔着一點距離的,是沉默的。

他們不像是新婚的伴侶。

因為夏尤不能算是席璟的伴侶,他只能算是席璟養在家裏的,乖巧聽話的寵物。

——

席璟看着夏尤別扭地扣着安全帶,默了幾秒,探身過去,幫夏尤系。

淩厲的眉眼在夏尤面前無限放大,夏尤縮成一團,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指尖用力摳着大腿,用痛感來壓制住自己的慌亂與無措。

然後看見席璟微皺的眉頭,一種難堪的情緒湧上來,覆蓋住了所有情緒,他手指也脫了力,痛覺的壓制現在看來很無力也很可笑。

很麻煩……很讓人讨厭吧。

席璟坐回去後,夏尤就垂着腦袋沒有再擡起過了。

席璟原本是請了假的,兩人今天剛領證,他不能把人留在家裏晾一整個下午。

但開車的中途他接到秘書的電話,公司裏又有急事,他必須得過去一趟。

“我……”

席璟有些猶豫。

夏尤淺淺迎上他的目光,又很快移開,輕聲說:“沒關系的,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您可以先忙您的工作。”

“我打電話讓司機來接你。”

“不……”

夏尤想拒絕,但席璟已經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他的話只能又堵回喉嚨裏。

安全帶被解開,夏尤下了車,站在路邊等。

席璟卻沒有立馬開車離開,反而也跟着下了車。他突然想起車裏放了一瓶牛奶,是趕來這裏之前,他為夏尤準備的。

“到家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席璟将牛奶遞過去,夏尤怯怯地雙手接過,小聲說:“好,我知道了。謝謝先生。”

“我先走了,你在這裏等着,車很快就到了。”

“好。”

确實很快,席璟開車離開沒多久,司機就到了。

但夏尤走過前院,站到大門前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他根本沒有席璟的電話,也不知道席璟的房門密碼。

好在下車的時候司機已經給席璟打過電話了,告訴席璟他到家了。他不用浪費席璟的時間,這樣很好。

夏尤靠着門蹲下來,有些落寞地垂着腦袋。

時間一點點流逝,他想席璟可能是太忙了,席璟也忘了,而且沒有時間讓席璟得空能想起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

他該吃藥了。

夏尤身體很差,從小到大,他幾乎是用藥粒在養着自己的。

瓶瓶罐罐的藥讓人眼花缭亂,他離開家的時候,沒有帶上全部的藥,只帶了幾瓶比較重要的。

夏尤從口袋裏拿出藥瓶,打開瓶蓋往手心裏倒藥。

一,二,三,四,五,六,七。

夏尤數了數,确認沒錯後,擡頭想要扔進嘴裏時,才又想起來,他沒有水,又把席璟給他的牛奶落在車上了。

他愣愣地想着,下次一定要把席璟給的東西一直拿在手裏。

可是席璟下一次還會不會給呢?

夏尤捏起一顆藥粒扔進嘴裏,一點一點咬,用牙齒磨碎。

苦澀的味道蔓延,他舌頭都被苦得發了麻。

一粒一粒吃好像太慢太磨人了,所以他仰頭将所有藥粒都一把扔進嘴裏,用力地咬碎,吞咽。

好像還是很苦。甚至更苦了。

夏尤捂着嘴幹嘔了一聲,喉嚨不住地痙攣,手卻死死堵着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吐出來。

他只有這點藥了。

反胃的感覺好不容易被壓制住,夏尤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腮幫子,把腦袋埋進膝蓋,肩膀微微發起抖來。

嘴裏還在發着苦,苦得他心髒都疼了。但藥效很強,他腦袋昏昏沉沉,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席璟趕回家的時候,夏尤靠在門上睡得很沉,臉上有很多淩亂的淚痕。

席璟愣了一下,懊惱地有些無措。

他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起來,開了門,腳步很輕地上了樓,把人放到床上,轉身去浴室拿毛巾給夏尤擦臉。

“苦。苦。”

夏尤在睡夢中喃喃了兩句苦,濃烈的藥味就撲上席璟的口鼻,席璟的手一頓,默了一會,低頭親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是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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