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
二
也許是久違的平穩入睡令他那過于靈巧的頭腦沒能徹底安靜下來，回過神的時候，太宰就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
所謂的清醒夢大概就是如此吧，他清楚地知曉自己正在夜幕降臨的街道上閑晃，當時是因為什麽緣故呢？偶然地，不想回到跟安全屋沒太多差別的宿舍裏去，偶然地，沒有遇到可以共度慢慢長夜的溫柔女性，偶然地，天氣很冷不想入水，偏偏附近也沒有漂亮到可以吸引目光的樹木。
因為看到了小巷裏，孤零零地亮着的燈，因為過于相似的氛圍，忍不住晃了過去。
打開大門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失策，音樂很吵，煙味很重，唯一沒讓他掉頭離開的唯一理由，是裏面落座的人們并不是預料中的煩人醉鬼，顧客的年齡層意外地比較年輕，但又不是那種小鬼們吵吵嚷嚷來長見識傻地方，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剛進社會，多少知道了點規矩，不過還沒徹底遭受毒打，因而精神氣還沒散盡的家夥們。
三三兩兩的小團體分布在店裏，小聲卻熱切地交談着，快活的笑聲和酒精的氣味交織在一起。
不過，真正讓太宰治下定決心走進這間和他相性不太合的酒吧的，更重要的理由——果然還是因為在吧臺邊看到了一頂眼熟的帽子。
平時在街上見到對方，那肯定是要麽把對方氣跑，要麽趕緊繞路，但這個地點是特別的，正在喝酒的小矮子，太宰治幾乎能想象到半小時之後這間酒吧得被那個醉鬼鬧成什麽鬼德行。
決定日行一善的青年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并拿出了珍藏的小型攝影機，什麽？他不是去阻止中也的嗎？當然不可能啦！身為一位柔弱無力的美青年，和醉酒的蛞蝓妖精對決什麽的，完全OOC了！他能做的事情，當然只有拍下黑漆漆的小矮人的酒後醜态，以及在和平的酒吧裏大肆破壞的鐵證，好讓老板能挽回一點損失，并且讓中也羞恥到再也不敢來這裏喝酒。
嗯嗯，這才是妖精退散專家應當做的事情。
不過每次和重力使相遇，太宰的計劃總是容易出點不大不小的岔子，尤其計劃和對方緊密相連的時候，這對計劃狂人的青年而言，實在是個相當不愉快的體驗，很難說他對中原中也的怨念是否大部分都來自于此。
打算借着熱鬧的人聲遮掩，悄悄走到角落去的太宰治，非常不幸地和正巧打算招呼什麽人的重力使四目相對。
這時候再假裝沒看到就不是把小矮子當傻瓜，而是他自己傻了，青年帶着若無其事地微笑，無可奈地路過重力使旁邊，并在隔了一個位置的地方坐下。
“喂喂喂……你這家夥來這幹嘛啊？酒都變得不好喝了！”也許是顧忌着周圍的酒友，中也難得沒有大聲嚷嚷，而是音量普通地抱怨起來。
“哎呀，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又好像沒有，太吵鬧的音樂就容易讓客人産生幻聽呢。”太宰治懶洋洋地靠上吧臺，跟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
酒水的味道意外地不錯，啧，不愧是小矮子會中意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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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慣搖滾就出去，誰也沒請你來吧？別假裝聽不到，混蛋太宰。”
“美味的好酒不是屬于所有人的嗎？追逐着香氣不請自來的酒徒哪裏都有吧。”青年十分從容地聳聳肩，“倒是中也你，真的沒問題嗎？這是第幾杯了？吧臺很漂亮，我可不想看到它壞掉的樣子。”
“啰，啰嗦啦！好不容下班來喝一杯還要碰到你！我才是倒黴的那個好不好！”被踩到痛點的幹部先生惱怒地嚷嚷起來，可惜語氣實在難掩心虛，看來不久之前剛換酒吧，真是個麻煩的家夥。
太宰忍不住想起過去動不動被自己部下奪命連環CALL哭求着前去救場的回憶。而中也本人，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卻還是經常一不小心就貪杯喝過頭。
真是不知教訓的小矮子。
要不要今天幹脆給他來個大的呢？起碼半年內都不敢去酒吧的那種。
“所以，是還沒超過第三杯嗎？”雖然肚子裏全是壞水，但青年臉上看不出分毫，仍是柔和可親的溫文笑意，除了那雙眼瞳在與重力使相對的時候格外冷淡以外，誰都料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和你無關啦！真是的，沒別的事的話就回去了。”中原中也煩躁地撇了下嘴角，他本來也打算結賬了，畢竟重力使也明白自己的酒量确實有點那什麽，只是因為酒吧裏的氣氛很好，難得想多呆一會兒而已，誰料到就碰到了最不想遇到的家夥。
但要他當着太宰治的面前承認自己酒量很差，就算那是衆所周知的事實，也絕對不行！
“竟然打算逃走嗎，中也？”
“誰給你的錯覺，只是不想繼續呆在酒已經變得難喝的地方而已！更不用說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氣了，全是讨厭的腥味。”
“放心吧中也，你跟我呼吸的空氣絕對不是同一片哦？畢竟在高度上差別就很大！”青年甚至笑着比劃了一下兩條平行線，其中一條剛好劃過重力使的頭頂。
“你這混蛋又想找打是吧！！”
“嗚哇，小矮子又要發酒瘋打人了嗎？”
“我還清醒得很，保證踹碎你喉結的時候不會劃到下巴！”
“咿，真是久違了的暴力狂發言。”
“不挨上兩拳，你這煩人的家夥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安分對吧？？”
正當兩人吵得越來越上頭，很可能直接在酒吧裏給大部分的普通人一點點怪人震撼的時候，意外地有無關之人走到了他們之間。
“好啦好啦，難得開開心心來喝酒，帶上血腥氣的話可真的會讓酒變得難喝喲？”是一位即便以太宰的眼光來看，都當之無愧的美麗女性，并且是少見的剪着利落短發，衣着中性不太看得出線條，偏偏面孔和身形絕不會令人錯認，氣質獨特的年長女子。
重力使毫不意外地看着青年原本黯淡的眼瞳瞬間亮起了光彩，無聲而輕巧地靠過來，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掌，然後極為熟練地向對方開口邀請殉情。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夜場大姐姐，碰上這場面的時候也忍不住有點發蒙。
“那個……中原先生？”女子幹笑了幾聲，有些困惑地轉頭看向幹部先生，“這位是您的……”
中原中也一臉慘痛地捂住面孔，這酒吧一個月內都沒法來了——明明他都還沒有在這裏喝醉過啊混蛋！！！
“算是……認識的人，就當他喝多了，甩他一巴掌讓他醒醒神。”
“嗳~~原來是開玩笑嗎？”大概領會到了精神的女性松了一口氣，“是從沒聽過的段子呢，要不是我已經有了男朋友，可能确實有點心動喲？”
“才不是段子呢，唉，看來我又被甩了啊，不過美麗的人本就該被衆人所愛，是我沒能更早尋找到小姐你。”
“哎呀，真是位會說話的小哥。”兩三句話的功夫，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的女性就已經被太宰哄得心花怒放了，幸好她總算還沒忘記自己的來意，“話說，中原先生要回去了嗎？要是不着急的話，再去我們那邊坐坐？這位小哥也可以一起來哦，游戲的話就是人越多越好嘛。”
女子一說游戲，重力使大概就明白了什麽，他有點尴尬地摸了摸帽子，“啊，讓我加入嗎？網絡流行什麽的，我可不擅長哦，最多也就跟他們聊聊機車和酒之類的了。”
“哈哈哈，真不巧，我們那邊的笨蛋們，想聽的也就是這些無聊的東西呢，最好還有去哪裏搞午夜賽車之類的話題。”女人爽快地笑了起來，“那麽，小哥要一起來嗎？”
太宰微妙地側了側頭，“唔，我對機車和賽車都不太感冒，不過，要是想打聽哪裏有路況還行的廢棄路段的話，我倒是知道不少哦？而且還是比較刺激的路線。”
“等等，為什麽你會知道……算了，當我沒問。”中原中也本想吐槽什麽，但轉念一想，以青年那個離譜的腦袋，就算把全橫濱的地圖全都背了下來，也不是什麽難事，說不定背的可能還不止一版。
“您一定會大受歡迎哦！！”美麗女子的眼中已經寫滿了驚喜，“不愧是中原先生的朋友呢！”
“哈啊？這家夥才不是……”
“真遺憾，我們之間的關系，勉強地說，應該算是孽緣？”
同時得到了兩人否認的女性呵呵笑着，一副自己什麽都沒聽到的摸樣，将他們倆一起引到同伴們落坐的大型卡座裏。
太宰本想随便坐一會兒，然後就找個理由離開，想必中也也是那麽打算的，因為他們倆對普通人的酒會都沒什麽興趣，但青年很快被所謂的游戲吸引了注意力。
似乎是因為這個團體一直固定在酒吧聚會的緣故，為了活躍氣氛，他們自發組織起了這種自帶彩頭的小游戲，都是些酒吧裏常見的玩耍項目，重力使之前就參加了一回飛镖比賽，輕松拔得頭籌之後自覺勝之不武地把獎品還了回去，還高興地請陪玩的家夥們都喝了一杯。
這麽豪爽的玩伴可不多見，所以大家都對他印象深刻，并不清楚中原中也身份的年輕人們只把他當做身手不錯的普通酒客，看到之後就很高興地又來邀請。
“放心吧中原先生，今天可不會再讓您大殺四方了！”早有準備的男子笑嘻嘻地拿出一只漂亮的雞尾酒杯，只是裏面并沒有多少酒水，而是盛滿了香氣濃郁的酒漬櫻桃，“因為賭運氣的抽鬼牌大家都玩膩了，所以今天別出心裁地讓女孩子們準備游戲內容，于是我們抽中了——給櫻桃梗打結比賽！”
“嗚哇，确實是小矮子完·全·不擅長的領域呢。”太宰治一邊笑，一邊毫無感情地捧讀。
“哈？你這家夥說什麽，我當然會啊。”根本沒弄明白死對頭笑點的重力使瞪了他一眼，“雖然是以前去喝酒的時候別人教的啦。”
青年轉過臉來，用一種十分微妙的表情凝視了一會兒中原中也，“我姑且問一下，是誰教你的？”
“一群熱衷講黃段子的家夥，其實人不壞，就是管不住嘴，大概那就是他們總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吧。”曾被尾崎紅葉嚴格教育過言辭談吐的重力使若無其事地說出了特別刺耳的話，“說起來，跟你一樣笑話我學不會打結這點很讨厭，那到底有什麽好難的？”真·戰鬥天才·體術大師，只要跟身體有關都能光速入門的幹部先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只花了幾秒就想明白了全部的太宰治露出不爽的表情，“真是的，中也就是特別喜歡打破別人的期待這點最讨厭了。”
“明明是擅自胡亂期待的人有問題吧？？等等，我們要讨論的是這個嗎？別轉移話題，太宰！難道你其實才是真的不擅長？”重力使摸摸下巴，用探究的眼神盯住了青年。
對此，太宰治的回應是直接挑起一對櫻桃，姿态優雅地吞入唇中，用手指稍稍遮掩了一下嘴巴的動作，然後輕輕伸出舌頭，向中原中也展示在舌尖上已經成結的櫻桃梗。
“嚯，比我想象的能幹啊，太宰！”對這份流暢動作裏蘊含的色氣完全視若無睹的幹部先生，一點不認輸地抓起了另一對櫻桃，像是丢糖豆一樣高高抛起，然後精準地吞下，随意鼓動了一下臉頰便将成功打結的櫻桃梗吐進伸手拿來的酒盞裏，得意洋洋地沖着青年晃悠。
兩人的動作快得其他人都來不及阻止，這會兒只剩下給他們鼓掌喝彩的份，畢竟這個技巧其實挺難的，一般人沒那麽快學會，本來他們是想，能找出一個成功的家夥就給對方送上彩頭。
結果酒吧裏一下子出現兩位豪傑。
現在，勝負的結果就變得意外難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