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7

chapter7

兩天。

不過就兩天而已,繼趙春雨的左臂和左腳之外,又出現了另一具屍體的部分屍塊。

但這一次,是左右兩臂,以及被殘忍切割的女性胸部。

回到支隊的第一時間江汜就開始着手屍檢工作了,他也摸不着頭腦,但在屍檢開始之前,他偷偷把初爻拉到一邊。

江汜:“我覺得這兩起案子說不準是同一個人幹的。”

“別先入為主,”初爻在廁所旁邊點煙,淡淡地呼了口氣,“現在我們還不确定這具屍體的具體死亡時間,城中市場監控匮乏,就連第二起案子的屍塊是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跑進下水道裏的都不知道,這兩起案件之間除了抛屍這一條線索,還有什麽別的關聯我們也一點都不清楚,跟抓瞎似的。”

江汜微微點頭,忽然道:“你現在也拿不準了,之前我聽沈淮說三天之內兇手會把趙春雨屍身的其他部位暴露在公衆眼前,你說會不會......”

“我一點也不想提他,”初爻神色閃過一絲厭煩,轉瞬又緩和下來,看向江汜,“你先去屍檢吧,我去換身幹淨衣服。”

江汜:“好。”

.

刑偵支隊特案組有單獨的辦公室,辦公室後面就是淋浴間。

剛才去下水道撈屍塊,穿着的雨衣寬大,下水道環境混亂,難免讓裏面的衣服也跟着沾上髒污,再加上雨鞋也并非完全包裹,腳底還是進了不少泥沙,身上的垃圾臭味和屍體味混在一起,隔了一條街都能聞見。

他去淋浴間的時候看見其中的兩扇門都關着,水聲不斷,估計是安晴和沈淮在裏頭。

江汜挑了個最角落的隔間草草沖了個澡,順便又洗了個頭,确保自己身上的味道被沐浴露覆蓋到幾乎聞不見了才換上幹淨的衣服出來。

.

Advertisement

他在自己的座位前坐着,面前是隊員摸排出來的關于趙春雨的人際關系調查記錄。

正看得認真,身後一雙帶着點熱氣的手忽然搭在了他肩膀上:“初隊長。”

初爻一皺眉:“你怎麽老陰魂不散的?”

沈淮輕笑一聲,拉開他旁邊那張沒人坐的椅子自來熟地坐下,頭發還滴着水,跟他平時精致而張揚的樣子有些出入,顯得更加恣意了,但那穿着淺灰色襯衣和黑色通勤褲的樣子看上去又有些家常。

初爻看他一眼:“淋浴間門口有電吹風。”

“我知道,”沈淮說,“我不瞎。”

初爻無話可說。

他道:“沈大專家,你沒事幹了?”

“初隊長,”沈淮和他的距離不近不遠,“我就是有正事,現在才會坐在這裏。”

“什麽事?”初爻道。

沈淮目光深邃,落在辦公室虛掩着的門口:“這兩起案子不會是同一個人犯的。”

初爻覺得自己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已經差不多摸清了沈淮的脾性,對于沈淮這樣的官方認證神棍會說出什麽驚為天人的話都不覺得意外了,不否認也不肯定:“嗯。”

沈淮倒也沒覺得被拂了面子,兀自開口:“屍塊撈出來之後我趁痕檢不注意偷偷拍了幾張自己留着,回來的路上和趙春雨的屍檢圖片比着看了幾眼。從這兩部分屍塊的情況來看,除非兇手有人格分裂或者情感障礙,不然的話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作案。”

“為什麽?”初爻問。

“我不是專業的法醫,但我懂犯罪。趙春雨遇害,砍下她手腳的兇手秉着一種想要讓她死個幹淨但又不願意輕易放過她的心理,那就是利用趙春雨對未知的恐懼,一點一點在她活着的時候親眼目睹自己被殘忍對待的全過程,兇手砍下手腳,說不定還特意擺在她面前展示了一番。”沈淮說。

初爻側目看他一眼:“這些也只是你對案件的主觀看法。”

沈淮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我怎麽這麽篤定兇手不想讓趙春雨那麽快得到解脫?”

初爻不語。

沈淮說:“我看過照片,她左手臂的橫截面斷得幹淨整齊,而這些發生在她還活着的時候。一個殺人犯無論是出于謀害還是激情作案,首先這個人的目的是讓對方死。但到了趙春雨身上,兇手反而更傾向于讓她痛苦,帶着莫大的痛苦絕望地死去——從兇手特意把她的屍身分成了許多部分一點一點往外丢,甚至還有可能丢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就可以看出來。”

頓了頓,沈淮站起身,随意将初爻桌上趙春雨的照片用磁鐵吸在了白板上,而後用馬克筆畫出一條線,直指周祥:“周祥是上周死的,意外身亡,但不排除自殺的可能性。他的死亡時間在趙春雨之後,而趙春雨的死亡時間暫不明确。如果他是自殺,他因什麽而自殺?會不會跟趙春雨有關系?趙春雨手上那枚不合尺寸的假高奢戒指又是誰的?他們之間有什麽樣的故事?”

初爻聞言,看向他在白板上做的筆記,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趙春雨的案子看起來更像是有預謀有計劃地作案,而且兇手早就規劃好了要做什麽,精細到先砍哪只手,或者說先丢棄哪只手。因為他下刀的時候完全沒有一絲猶豫。”沈淮微微閉了閉眼睛。

初爻就這麽看着眼前這個神神叨叨的非正常人。

沈淮:“但他又是有點緊張的,他的緊張造成了他的利落,下刀快不是因為他經驗有多麽豐富,而是因為他害怕了,在各種感官的刺激下,腎上腺素飙升,讓他一時間忽略了作案工具是有瑕疵的,就比如趙春雨左手臂橫截面上的那一點點零星的鐵鏽。這些足以讓人懷疑,他有沒有可能是第一次殺人。”

“不過他還是對自己有着非常高的評價,甚至已經到了自負的地步,”沈淮說,“因為他把屍塊分別裝進不同的麻袋裏,丢進了環合路的綠化帶。”

初爻打斷道:“如果這個人像你說的那樣自負又狂妄,他就會巴不得所有人都立馬看見他的‘作品’,那麽他就會直接選擇抛屍鬧市區而不是環合路那樣偏僻的地方!”

“我還沒說完呢,初隊長,”沈淮勾唇一笑,“不知道初隊長有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他們自視甚高,狂妄自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自己就是最厲害的那個,然而這類人身邊的人卻并不以為意,甚至看不起他們。”

初爻:“哦?”

“所以他們活得謹慎小心,但又時時刻刻都想證明自己。所以我認為,兇手之所以會有下刀幹淨利落、心理卻緊張得不行、想抛屍又不敢抛去鬧市,只敢丢在偏僻的環合路,這一切都是因為兇手這個人自負而敏感,高傲而自卑。而且,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是第一次犯案。”

初爻對此不作評價,只道:“那你又為什麽覺得,趙春雨案子的兇手和我們今天發生的這起不會是同一個人犯下的?”

初爻在一開始就跟江汜交流過,他自己也拿不準主意,畢竟現在的線索太少了,他不敢随意揣摩。

但沈淮卻給了他一個相對肯定的眼神,說:“初隊長沒發現嗎,趙春雨案的抛屍地點是環合路的綠化帶,雖然偏僻,但也還算是大庭廣衆之下,這說明兇手在高傲而自卑的同時又希望自己的傑作被人們看見;至于下水道的那些屍塊......”

說到這裏,沈淮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笑道:“既然都抛屍下水道了,那就是一點也不想被人發現,說明這個人心虛。單從選址上來看,下水道卻又是個十分不錯的抛屍地點,再加上城中市場監控匮乏,人們即使聞到味道也只會覺得是市場臭,沒有誰會想到殺人案,所以這對于兇手來說,是非常安全的。那麽這個人有前科的可能性則占到百分之七十,是個老油條了。”

“有點道理。”初爻雙手環胸。

“再者,抛屍下水道,也算是兇手內心陰暗面的外在展示,兇手在生活裏,指不定遇到過什麽滅頂的挫折,或者他本身就是一只過街老鼠,被所有人唾棄,”沈淮說,“更有可能,他的內心極度封閉,平時少與人交流,而且對于受害人的胸部有着無比濃烈的憎惡——別驚訝,對于我們這些神棍來說,一張照片就能看透很多秘密。”

初爻嗤笑一聲:“你們神棍說起人性來倒是頭頭是道,就是不知道準确性高不高。”

沈淮雙手也跟着環胸,靠在雪白的牆邊,姿勢惬意:“心理學是個好東西,不過現在普及了,心理研究員的水平參差不齊,尤其是犯罪心理領域。你要說業內的其他人,我不敢保證。但你口中的神棍如果單指我一個,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我就是答案。”

初爻:“口氣不小。”

.

他倆詭異地沉默一陣,初爻瞥沈淮一眼,對上他那雙漂亮到連男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一看的眼睛。

初爻抿抿唇,別開視線,從桌上的煙盒裏摸了根煙。

煙味在兩人之間散開,有點嗆人。

沈淮終于站直了身體,放下環在胸前的雙手,朝初爻揚了揚下巴:“初隊長,介意給我一支嗎。”

初爻終于再次看向他,剛要把桌上的煙盒遞過去,目光往下一掃,忽然掃到他垂在身側的指尖:“怎麽回事,受傷了?”

沈淮愣了半秒,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才反應過來,一抹微笑在嘴角化開:“初隊長這時候想到關心我了。”

“剛才沒注意,偶然瞥見的,”初爻收回要給他遞煙盒的手,語氣淡然,“怎麽傷的。”

沈淮說:“傍晚去下水道撈屍塊的時候,可能不小心刮到什麽東西了。”

初爻看他幾眼,而後随意将指間夾着的煙叼在嘴裏,攥住沈淮的手腕,大步往淋浴間旁邊的更衣室走去。

.

更衣室裏裝修簡陋,幾個巨大的木質的櫃子,櫃子被分成許多空間,每一個對應的方塊上都貼着姓名。

初爻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己的格子,翻找一陣,拿出一瓶用過的醫用雙氧水和碘伏來。

“伸手。”初爻叼着煙,眉宇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一絲痞氣。

沈淮看着他手裏的東西:“雙氧水能和碘伏一起用?我這是被鐵刮的,下水道那種條件都不知道能不能破傷風呢,還有,你這雙氧水都開封好幾個月了吧,失效沒啊。我要是在你手上出事怎麽辦?”

“能用就行,”初爻啧一聲,“你一大老爺們計較這麽多幹什麽,有給你消毒就不錯了。再說就這麽點小口子能給你制造出什麽無氧環境?還破傷風,我看你就是矯情。”

初爻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看見沈淮指尖的傷口就忽然從心頭升起了一抹疼惜。

他覺得可能是因為沈淮太能演出那種半撩撥不撩撥的感覺了,又或者是沈淮的眼睛......

真的太美了。

比女人還漂亮。

.

沈淮見初爻脾氣這麽暴,也懶得觸這位閻王的眉頭,于是懶洋洋地把手伸過去。

初爻動作很快,叼着煙,煙味在更衣室的狹小空間裏散開,和沈淮身上冷冽的雪松香味混為一體,刺鼻但又好聞。

初爻給人處理傷口那是真的單純亂來,也不管雙氧水開封了多久、過沒過期,連棉花都不沾,直接往沈淮指尖倒,緊接着又是倒碘伏,怎麽疼怎麽來,最後随便用一張衛生紙一擦,創可貼一裹,沈淮差點沒能維持住人設。

“嘶......”沈淮抽回手,有點無奈。

“娘們唧唧,怕疼你喊出來,”初爻徹底受不了沈淮那副所謂的君子皮囊了,“真沒見過這麽裝的人。”

沈淮笑笑,鬼使神差用另一只手趁初爻把藥品放回櫃子裏的時候親昵地勾住他肩膀,然後猛地把初爻按在櫃門邊。

初爻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幹什麽。”

“初隊長,雖然你長得很普通,脾氣又那麽暴躁,皮膚也不白,而且還一點也不待見我。”沈淮說,“但是我站在這個角度看着你,更衣室的燈光打在你臉上,覺得你真漂亮。”

初爻:“......”

他花了好幾秒,終于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沈淮到底在幹什麽,于是雙手死死攥住沈淮的胳膊,把沈淮往一邊推去,用對付罪犯的姿勢把沈淮雙手向後折疊,押着他,惡狠狠道:“沈淮,你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

沈淮卻一臉享受,分毫不管初爻有多暴躁:“初隊長,你急了。”

初爻:“你!”

.

沈淮輕輕扭動幾下手腕,道:“疼,放開。”

他說話的時候特意側過眸,用那雙深邃但漂亮的眼睛,輕輕地看着初爻,然後低聲再次重複一邊:“隊長,疼了。”

初爻愣了。

沈淮找準機會立刻将手從初爻的禁锢中剝離出來,然後轉過身與初爻面對面,站好,理理衣服上的褶皺。

沈淮看着初爻的表情,嗤笑一聲,張揚又肆意地離開:“放心,我不是變态,不會強求。我這個人......本身就有很多花花腸子,你就當我跟你鬧着玩吧,別生氣。”

.

初爻也不知道,他氣沈淮的輕浮,又氣自己剛才為什麽不揍這個神棍一頓。

他看着沈淮離開的背影,暗暗攥緊了拳頭。

可能是因為——

那雙眼睛,真的漂亮到初爻不忍心跟他動手。

初爻一抿唇,夾着煙猛吸了一口。

“但我喜歡的是女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