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chapter41
“我們聽到的一切都是一個觀點,不是事實;我們看見的一切都是一個視角,不是真相。”
——馬克·奧勒《沉思錄》
嗡嗡嗡——
打印機開始工作,煩悶又磨牙的聲音響徹審訊室,沈淮站起身,從一旁的打印機裏将一沓厚厚的紙拿了出來,裝訂後擺在周潔面前:“沒什麽意見就簽字,簽完字送你去看守所。”
周潔被反剪在身後的雙手終于得以解放,初爻繞到她身後解開了手铐。
她在民警的監視下拿起筆,看也不看,大手一揮簽上自己的名字:周潔
“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相符。”
日期:202X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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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終于結束,周潔被帶出審訊室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半了。
燈火通明的刑偵隊,安晴也帶着何采蓮從茶水間出來:“別怕。你現在要接受調解嗎,因為她今天确實沒有對你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剛才部分的利害關系我也跟你說了,她這回肯定是要坐牢的,但是——”
“我不諒解,”何采蓮站在刑偵隊調解室的門口,雙手緊緊攥着拳,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兇手,眼角還帶着淚痕,“如果再晚一步,我就會死。我也是這起案件的受害人之一,作為受害者,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調解,我還要告她,讓她賠錢。”
安晴了然:“好。”
“那既然這樣的話,我就找人直接帶她去看守所,”初爻看一眼何采蓮,又道,“太晚了,讓女警送你回家休息吧。”
何采蓮機械般地點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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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今晚她真的被吓傻了。
初爻押着周潔:“明天我們會通知你的家屬過來,你們可以在看守所見一面。”
周潔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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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四十,佩石和幾個兄弟出發将周潔押往粵東市第一看守所。
偌大的辦公區內陷入某種靜谧的氛圍裏,龐然直接躺在辦公桌旁的長條沙發上,呼嚕打得震天響。初爻頂着巨大的壓力和心髒處傳來的隐痛,硬逼着自己淡定地去了趟洗手間,雙手撐着洗手臺,緩了好一會兒才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捧冰涼的水往臉上撲。
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人,門吱呀響了一聲。
初爻用自己臉上撲涼水的動作被那人盡收眼底。
“回家吧,”沈淮拍拍他肩膀,“胖子在外面都睡迷糊了,你還非得吊着精神,小心猝死。”
說完,他微微湊近,雙手圈住初爻有力的腰,下巴親昵地蹭了蹭那人鬓角的頭發。
初爻随手扯過洗手臺上的紙往臉上擦了擦,在他的懷抱裏轉過身:“你不也是?”
沈淮輕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哪兒哪兒都不一樣,我年輕,”沈淮用指尖碰了碰他唇角,缱绻地說,“請問您貴庚?”
說完,他便不顧初爻還在難受,強行低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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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的心還在砰砰直跳,熬夜上班的後果就是心髒傳來的隐痛感只增不減,他并不抗拒沈淮孩子氣一般的親吻和撫摸,但此時此刻他只想放松下來好好休息,而不是被沈淮熊抱着不顧一切地沉淪在情愛裏。
他皺着眉,用胳膊肘撞他一下:“起開。”
沈淮:“不。”
“放開我,”初爻伸手推了推他,艱難地呼氣,“快點,我疼,心髒疼。”
于是沈淮終于想起初爻的毛病,如燙手山芋一般将他放開,禮貌地理了理衣衫,順便也替初爻整理好了衣領:“抱歉。”
初爻看他一眼,沒說什麽,拉上夾克的拉鏈後就往外走。
沈淮慢悠悠跟在他身後,腳上的皮鞋點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今晚——”
“我回我家,”初爻停下來,微微側眸,“你那裏……我住不慣。”
“之前不是好好的?”沈淮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惹到了初爻,也跟着停下來,保持着一段友好的社交距離。
初爻面不改色:“太精致。而且我覺得我需要重新審視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那時候我從秦支嘴裏聽說了你小時候的故事,忍不住心疼你,說要做你的家人,但後來……我們每一次的接觸都像是披着一層家人的皮在交往,我不知道這樣的關系對你而言是好是壞。”
沈淮伸手去拉他,卻被他輕輕避開。
初爻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咬在嘴上點燃:“沈淮,如果有一天我結婚了,你要怎麽辦。又或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讓我喜歡上了你,而你又遇見了更好的人,我又要怎麽辦。”
“我……”
“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健康,”初爻低聲說,“沈老師。”
沈老師當然不買賬,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雙手插進自己大衣的口袋裏,垂眸看着初爻:“你真是這麽想的?可你上次答應過我。”
“嗯,我是答應過,”初爻說,“但是沈老師,我需要時間。”
“你是不是怕我始亂終棄,怕我只是圖個新鮮?”沈淮直直地看着他,“初爻,我不是那種人。”
初爻沉默不語。
四周寂靜無聲,胖子在睡覺,安晴在整理材料。沈淮忽然一把抱住他,将他抵在桌前,在淩晨的黑暗裏借着辦公區的燈光,用右手輕輕撫過他耳側,然後下巴貼在他額前的碎發上,聲音很低:“初爻,我不是那種人,而且……如果你真的對我沒有半點想法,又為什麽會一次又一次地允許我對你動手動腳?為什麽要讓我一次又一次地覺得我們之間可以往深處發展?”
他們在辦公區的角落裏,前面是飲水機和書架,微微遮擋了視線。
初爻動彈不得,啞着嗓子:“我沒有。”
“騙子,”沈淮低低地說,“你是個騙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有點顫抖,初爻被他抱得太緊,使勁推開他的那一瞬間才看見他下巴上的那點晶瑩,下意識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麽,所有的責怪和無奈都被沈淮的一滴眼淚融化掉,轉而成了微微的擔憂和憐惜:“沈淮,你……”
美人落淚大概就是這樣,無論那個美人做了什麽,只要把頭輕輕埋在你的懷裏,用缱绻又低聲的語調柔柔地對你展現受傷的那一面,在你這樣一個正直的人眼皮子底下露出狐貍般的狡黠,明知道對方是僞裝出來的可憐,而你卻不得不因為美人的長相和那份受傷般的語氣敗下陣來。
況且是這種刺激的辦公室劇情,四周又不是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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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沈淮低聲呢喃,低沉沙啞的嗓音帶着些疲憊。
初爻:“你倒是說說,我哪點騙了你?”
“你說過跟我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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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過,”初爻有點無奈,明明是沈淮有錯在先,現在要哄着別人的卻是自己,于是他只得安撫道,“好了,是我的錯。別哭。”
沈淮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那你跟我回家,初隊長。”
“……你挺前言不搭後語的,但是,”初爻避開話頭,擡手用拇指撫去他眼角的那一點鱷魚的眼淚,沒好氣地說,“沈老師,演技不錯,我見猶憐。”
沈淮喉結微微滾動,只覺得初爻的手指觸碰自己臉頰的那一刻有過電般的麻木感和微微蕩漾開的爽感。
他低聲一笑,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握住初爻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語氣變了變:“初爻,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所以呢?”
“跟我回家,跟我住在一起,”沈淮不容置喙,“可以嗎。”
初爻思索一會兒:“為什麽一定要跟你回去?談戀愛必須要住一個屋?”
沈淮眼睫微彎:“因為我手上有你的把柄,而且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什麽?”
“特殊案件調查組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你要不要聽。”沈淮一改之前那副我見猶憐的苦情模樣,神色恢複如初,甚至神秘地遞給初爻一根煙。
他神情的轉變速度之快讓初爻莫名有些看不透他。
初爻頓感剛才那種恬淡催情的氣氛被砰一聲打破了。他靠在桌前,雙手環胸:“沈大專家,你一天不當神棍會死對吧?”
“你這裏有問題,只有我看得出來,”沈淮指了指初爻的腦袋,“大名鼎鼎的初組長竟然是個潛在性反社會殺人犯,說出去怕是不太好聽——怎麽樣,要不要我幫你保守秘密?”
初爻頓了頓,只覺得沈淮這一出來得有點突兀:“你在說什麽。”
“跟我回去,我就告訴你,”沈淮慢慢湊近他,呼出的氣息噴灑在他耳側,雙手微微環住他的脖子,說得好像還真有那麽回事一樣,“初爻,這個問題,連你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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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半。
沈淮家,主卧的沙發上堆着幾件衣服。
“所以……為什麽我在你眼裏會是一個潛在性的反社會殺人犯?”初爻喘息道,“沈老師……還不打算說嗎?”
室內開着空調,初爻身上什麽都沒有,發梢上的汗珠順着他的動作滑落到床單上,沉穩有力的腰部線條流暢而清晰,矯健得像一匹豺狼,具備了十足的性吸引力。
沈淮雙手被他反剪,平靜的臉色微微透出一絲紅潤:“靠。失策了。”
“你不說沒關系,”初爻淡然地把他按在牆邊,擡手揉捏着他帶着體溫的後脖頸,沉聲道,“但是我還有個疑惑——到底是誰告訴你,我是個零的?”
沈淮喉結上下滾動,眼淚從漂亮的眼尾落了下來:“疼。”
“疼就對了!”初爻朝他後背扇了一巴掌,“你還想騎在老子身上?為了诓我回家跟你做,真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還潛在性反社會殺人犯,我要真殺人,第一個就提刀把你砍了!剁成肉泥砌進支隊廁所的地板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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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半。
沈淮趴在床上的蠶絲被裏昏睡了過去,初爻從身後抱着他,溫暖的氣息緩緩落在他耳邊:“沈老師。”
“嗯……”沈淮迷迷糊糊地應着。
“所以到底是誰跟你說,我愛當零的?”初爻嗓音沙啞,“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從實招來。”
沈淮在他懷裏動了幾下,閉着眼睛:“別鬧。”
初爻輕輕掐了他一把:“到底是誰說的啊?”
“睡覺。”沈淮喃喃。
“小樣兒,”初爻吻了吻他的耳垂,“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