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48
chapter48
快遞裏的那條人胳膊是成人的。
“初隊,有結果了。”
江汜在八小時內給出了意見,夜裏的時候刑偵隊燈火通明,初爻接到通知後收起手機,信步往法醫室走去。
佩石與胖子緊随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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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氣總是涼飕飕的,濃重的酒精消毒水味裏混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初爻進門之後往最裏面的實驗室看了一眼:“你又噴了一身的消毒水?”
“還不是為了你們的鼻子,”江汜從裏面出來,順手脫了一次性隔離服扔進垃圾桶裏,一手揉着頸側說道,“那條手臂是人的手,不是矽膠娃娃。但也确實不是兒童的胳膊,放射線攝影和骨骼組織形态學分析已經做完了,從骨骼發育情況來看是這條手臂是成年男性的沒錯。”
說罷,江汜又道:“斷臂的橫截面有生活反應,雖然不知道它的主人現在怎麽樣了,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它是在主人活着的時候被砍下來的,從橫截面形狀來看,兇器是斧頭一類的東西。”
初爻了然:“在章潤被綁架這麽碰巧的時間裏,有人把一條屬于成年男性的斷臂送進刑偵隊,目的是為了什麽?震懾,還是威脅恐吓?警告我們不要再插手這起案子了?”
江汜微微搖頭:“DNA比對結果顯示這條胳膊的主人名叫黃浩,只是一名普通的網約車司機而已,跟章天成家裏沒有任何直接的往來,如果硬要說黃浩的事情也是綁匪幹的,我覺得是不是有點過于牽強了?”
但卻偏偏在這種時候,另外一個看似與章家毫無關系的男人遭遇橫禍,被卸了胳膊。卸掉他胳膊的那個人還非要把這條胳膊往市局送。
初爻與江汜相視無言,佩石拿着江汜遞來的報告看了一會兒,忽然道:“這個黃浩家裏什麽狀況?”
“怎麽了?”江汜問。
“黃浩是開網約車的,一個普通的司機怎麽可能會好端端地被人卸掉一條胳膊,”佩石放下手裏的東西,“肯定是跟誰結過仇。跟他有瓜葛的那個人不好好掩蓋自己的犯罪行為也就算了,還偏偏主動把黃浩的胳膊送進市局刑偵隊給警察看,不就是相當于挑釁嗎,就好像是巴不得警察來抓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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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法醫室內的空氣似乎又比剛才冷了幾分。
初爻背過身去踱了幾步,最後在換氣扇前頓住,似乎在思索佩石的一番話。
他道:“偏偏這麽巧合。如果跟章潤的案子沒關系,那就是行兇者活膩了。可一個要把別人大卸八塊的人,為什麽非要光明正大地讓警察知道不可?綁架章潤的人張口要價八百萬,還偏偏算好了分局會接到章潤的案子,堂而皇之地把勒索電話打給警察……現在這條胳膊也是一樣,砍下黃浩手臂的人把事情做得這麽絕,也是為了吸引警方的注意力。”
“他們為什麽要引起我們的注意?”佩石喃喃。
“綁架犯希望動靜越大越好,因為事件的主人公是華寶醫療的貴公子,光是章潤的闊少爺身份就能在大衆眼前掀起軒然大波,雖然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綁架犯要的到底是什麽,但絕對不止是八百萬贖金,”初爻目光定格在桌角報告紙裏黃浩的名字上,“黃浩一個普通的司機,要是真得罪了誰,結局要麽是被毆打要麽是被直接弄死,像這樣把他的胳膊卸掉送進公安局倒是少見。但可以看出來背後的那個人希望我們查這起案子,就像綁架犯希望我們查華寶醫療一樣。”
江汜看初爻一眼:“你是說,有人為了驅使我們去辦某個案子,不惜以卵擊石,以身入局?”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初爻話鋒一轉,看向身邊的佩石,“石頭,你去信息庫裏找找跟黃浩有關的東西。試試看能不能聯系上他的親人朋友,我要确定他現在有沒有事。”
佩石領命:“那章潤呢?”
“綁匪給了我們三天的時間,”初爻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摁亮屏幕,“還有兩天零四個小時。”
“就只有兩天了!”佩石驚覺不妙。
初爻:“我們沒有線索,綁匪沒有告訴我們籌到贖金後的具體交易地點,技術那邊也無法給綁匪和章潤的位置做定位……不過可以确定的是,綁匪綁走章潤的行為跟金錢的關系不大。”
說罷,初爻擡手招呼龐然:“胖子,之前石頭整理過章天成得罪過的人的名單,還有華寶醫療這些年來參與過的官司。你一會兒把材料放我桌上去。”
龐然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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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寶醫療的前身是生産美妝産品的一家化妝品公司,後來直播行業興起,短視頻平臺中各大主播網紅層出不窮,美妝産品市場逐漸飽和,華寶化妝品公司自然也處在變革的風口浪尖上,既要穩住消費者,又要穩住産品質量。可當時美妝行業的各大公司都在瘋狂內卷,華寶身為小衆國貨,過低的定價并沒有給他們帶來超高的利潤,反而一蹶不振了。
章天成年輕的時候和妻子一起開創華寶,自然不希望這個品牌就此退出國貨競争的舞臺,他做了許多的努力,最後發現美妝産品的市場遠遠不及醫美市場。
“章天成和範黎把公司重組了一遍,市場研發部門放棄了國貨化妝品,轉而做起了醫美,”夜晚十點的刑偵隊,一堆人圍在桌前回顧章天成的發家史,不免啧啧稱奇,佩石解釋道,“也就是醫療美容,說白了就是整容。後來又研發了幾批醫療器械,供給南方的一些私立醫院或者美容機構。”
華寶醫療研發的醫美産品果然在市場上闖出了一片新天地,現在市面上大多數醫美項目都是他們投資的,甚至最新一批的玻尿酸注射液也是他們投資生産的,檢驗後已經開始大規模投入市場。
但只要是做企業的,哪能沒點污糟的東西。
佩石在鍵盤上摁下一串數字,很快進入了內網信息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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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浩,南湖市漠北縣喬木鎮一九八零生人,學歷初中肄業,一九九五年北上前往粵東打工,幹過土木,也幹過造紙廠,二零零三年借款在粵東買房後定居,戶口遷移至本地的農合縣,二零一零年與粵東籍的韋四鳳登記結婚。
二零一五年,韋四鳳生下一個男孩。
同年六月,粵東造紙廠因出現重大事故而被封停整改,黃浩從造紙廠中離職,此後一直是無業狀态。
同年八月,韋四鳳突然将市內的一家美容機構告上法庭,案件正在辦理中,至今毫無進展。
同年九月,黃浩與韋四鳳協議離婚。
二零一六年五月,黃浩再次與韋四鳳結婚。
目前,黃浩的工作是網約車司機,韋四鳳是家庭主婦。轄區派出所經常關注這對夫婦,社區民警隔三岔五會電話問候他們。
“別的不重要,”初爻雙手撐着桌面,看向佩石,“你聯系上黃浩的家人了?”
佩石點頭:“聯系上了,他老婆說他一直沒回家,報案之後他家那邊的屬地派出所正在查——哦,對了,派出所已經把當年社區的關心幫扶記錄傳真過來了,要不要看看?”
初爻目光落在電腦裏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忽然道:“韋四鳳的這起官司是怎麽回事?”
“好像是……當時的韋四鳳生完孩子患上了嚴重的産後抑郁,黃浩又一直在家裏不出門找工作,孩子的奶粉錢成了夫妻兩人的難題,”佩石說着便把當時派出所社區民警的談話記錄調出來,“韋四鳳自己早年打工攢下了一些錢,後來索性把錢全部投在了美容機構裏。據她自己說,那時候她只是想去做一個光子去紅血絲的醫美項目,價格是一次一千五。但工作人員一直跟她強調她的皮膚狀态松弛難看,又哄她充了會員,花費六千在機構裏打了兩針水光針。”
做完項目的時候确實成效顯著,生完孩子的韋四鳳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只是好景不長,沒過兩天韋四鳳的臉上便長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伴随疼痛瘙癢的症狀,于是憂心忡忡的韋四鳳重新來到那家美容機構,向工作人員咨詢。
“當年的工作人員告訴韋四鳳這些屬于正常現象,讓她不要過分擔心,但韋四鳳的臉一直沒好,甚至出現了潰爛的情況,”佩石忍不住嘶了一聲,“這個黃浩也是個人才,自己老婆被騙了不安慰,反而對韋四鳳冷嘲熱諷,說韋四鳳不該亂花冤枉錢,不願意帶韋四鳳去醫院看臉。後來韋四鳳忍無可忍,在朋友的幫助下向法院提起訴訟,希望美容院能賠錢。”
初爻沉思片刻:“判決結果呢?”
“沒判,美容院直接關門歇業了,老板都跑國外了,怎麽判?”佩石說,“這案子就一直拖着呗。社區民警說這件事之後他們一直在幫扶黃浩家,但黃浩當時不願意出去找工作,韋四鳳傷心欲絕,就跟黃浩離婚了,帶着孩子回娘家住了一段時間。結果第二年的時候兩人不知道為什麽又和好了,重新登記結婚。這次結婚之後黃浩在社區民警的引導下開始積極面對生活,在網約車平臺上注冊了賬號,正式成為一名網約車司機。”
“按你這麽說,黃浩幾乎沒跟誰結仇吧。”初爻又道。
佩石:“一婚的時候造紙廠倒閉一直在家玩,二婚的時候去當司機,派出所那邊反映說他沒什麽仇家,也沒什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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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辦公區裏安靜片刻,安晴夾在一群男警中間,小聲開口:“會不會是他老婆幹的啊,他對韋四鳳也算不上多好。”
“不至于,”初爻說,“韋四鳳有孩子,再恨也不會真動手。”
除非真恨極了。
但要真是韋四鳳,倒不見得會直接把斷臂送進市局,而是殺之然後埋葬于荒野。
安晴聽了初爻這句話忽然覺得渾身發涼,雞皮疙瘩掉一地:“嘶……原來你們男人都是這麽想的?有了孩子就可以拴住女人。”
初爻斜了她一眼,失笑:“什麽叫‘我們男人都是這麽想的’。”
“沒什麽,”安晴撇撇嘴,偷偷看佩石一眼,“只是突然有點恐婚。”
佩石眼睛眨了兩下,表情無辜。
初爻哪能看不出他倆之間那點小九九,往旁邊挪了一步,讓安晴和佩石挨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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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還在思索黃浩在這起案件裏擔任着怎樣的角色,或者說,一個普普通通的網約車司機到底為什麽會招來仇家的報複,甚至仇家卸掉他一條胳膊還要送到市局來,而不是掩蓋犯罪證據。
“箱子上又沒有指紋,”初爻否認了佩石的觀點,“黃浩失蹤了,送來他胳膊的人看似光明正大,實際上還是會下意識地抹除一切能夠暴露自己的線索。箱子和玻璃缸上都沒有指紋和毛發,無法确定是誰把箱子送來的,而市局門口的監控也只是拍到了快遞小哥——送快遞的人已經查過了,完全不知道箱子裏有什麽。”
有人刻意把箱子混進快遞車裏,那就很難進行查證了。
這個卸掉黃浩胳膊的人其實很細心,并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是誰,但又希望警察來管黃浩的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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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辦公區的半透明磨砂玻璃門被輕輕推開,初爻側眸看過去,原本有些警惕的眼神在看清楚門外是誰的一瞬間緩緩放松下來。
沈淮一襲大衣裹着年下的冷風進了辦公區,短促而輕快地笑一聲,道:“分局來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