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坦言
第22章 坦言
什麽女鬼？
這裏并沒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三個人。
難道莫笙能看清楚自己？
……
一時間, 韓甜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要跳出胸腔！
這實在太荒誕了！
韓甜也說不清此時心中是震驚多一些還是心痛多一些……
兩人的距離極近, 近到韓甜可以看到莫笙又黑又亮的瞳孔, 小姑娘的眼睛很大，此時蒙着點點淚意, 像是被水浸濕的黑曜石一般……
……
莫笙的瞳孔裏并沒有自己的倒影。
現在想起來, 其實五感都是相通的，自己既然在觸覺上能碰到莫笙，那莫笙其實也有可能在視覺上看見自己。
……
韓甜也曾經在某些時候對莫笙能看到自己的事情起過疑心, 因為韓甜畢竟給莫笙家裏做了那麽多改變：莫笙表現得實在是太心大了！
但換位思考一下, 要是韓甜自己家裏跑進來一個陌生人天天漂浮在她身後, 韓甜覺得完全不能忍受, 更何況莫笙之前還是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小姑娘，；而且韓甜之前也不覺得時空規則會對自己有接二連三的優待，所以之前幾乎是立馬打消了覺得莫笙能看見自己的念頭。
然而此刻聽着莫笙的話韓甜才反應過來：莫笙不是不能看到自己，是‘不敢’看到自己, 因為她把自己當成了女鬼！
很多事情都在這一刻有了解釋；
為什麽莫笙會這麽心大，對屋子裏的一切變化全部視若無睹；
為什麽自己經常會感覺到有視線在注視着自己；
為什麽上次莫笙被人欺負了的時候會下意識躲進廁所裏……
因為莫笙能看見自己, 害怕之餘也在悄悄打量自己，知道家裏的一切改變都是出自自己：而之前莫笙被霸淩之後躲起來, 更是因為怕被自己看到了她受欺負的樣子, 若是覺得家裏空無一人, 莫笙完全可以就在客廳裏哭出來……
難怪當時自己會覺得古怪。
……
這一剎那，韓甜将來到這個世界的所有的一切經歷捋成了一條線：
雖然韓甜現在仍是無法觸碰到那個雕塑，但是韓甜潛意識覺得這個雕塑就是那種帶動她穿越時空的介質。
至于現在為什麽碰不到這個雕塑, 或許是還需要一種特定的契機。
而在十年後，韓甜因為這個雕塑試驗成功回到了十年前，但是也被這個雕塑限定了活動的區域：只能在雕塑周圍十米內。
莫笙當時在垃圾場撿到了雕塑，所以自己跟着莫笙手中的雕塑來到了莫笙家裏，莫笙看到自己以為自己是女鬼不敢吭聲，或許是自己的反應給了她啓發，她就一直裝作看不見自己……
至于後來為什麽突然間能跟着莫笙去外面……
韓甜覺得跟自己那一次昏迷有關系。
莫笙被莫潤生改造過，或許在自己昏迷之後這個小姑娘陰差陽錯救了自己，也加深了自己和她的關系……
……
但是，總覺得還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
韓甜皺起了眉。
“我一直能看到你的，”莫笙咬唇又看了韓甜一眼，知道這個女鬼已經慢慢地消化了自己能看到她的這件事情，纖長的眼睫垂下，又繼續開口：“我能看到你，也能觸碰到你，這用你們的話來說不是有慧根嗎所以，我可不可以成為女鬼……”
……
小姑娘的眼睫上挂着一滴将墜未墜的眼淚，下唇上已經咬出了血……
這一剎那，韓甜已經不想再去思索心中未解的地方，只覺得心中無比心疼！
莫笙那麽害怕自己這個‘女鬼’，此時卻開口想要變成女鬼，五年來的信念一朝坍塌，莫笙心中該是有多麽難過啊！
“莫笙，你別信這些故事裏的鬼話……”一想到這裏，韓甜未幹的眼淚又不由地流了下來：“世上并不存在女鬼這樣的生物。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所以你千萬不要産生自殺的想法！我不是女鬼，我沒法告訴你我究竟是誰，但我不會害人，你不要害怕我……”
知道了莫笙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之後，看着眼前垂頭無聲啜泣的小姑娘，韓甜終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莫笙。
她老早之前就想着這樣做了，想要抱一抱這可憐的小姑娘。
“你要是感覺別扭，你可以叫我姐姐！”小姑娘實在是太瘦了，韓甜甚至都不敢緊抱，她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聲線，不讓自己哭得太過狼狽：“你爸爸是真的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在另一個世界繼續進行自己的研究，我很久以前也認識他，他是一位天才，我之前一直很敬佩他……”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你身邊嗎？是你爸爸……他拜托我來照顧你的啊！但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兒……”
“莫笙，我很能幹的！我知道你是你爸爸的女兒之後，我一定會更好地對待你……”
“我會好好養着你，讓你考上好的大學，穿最漂亮的衣服、鞋子，吃最好吃的東西，變得越來越漂亮，像是星星一樣耀眼……”
“你還小，你的人生還有無數可能，千萬不能斷了自己的希望。在城市之外有更繁華的首都，在首都之外還有無數膚色不同、人種不同的國家，而在地球之外，還有浩渺的星空宇宙，說不定等你更大一些，你能去太空旅行……”
“世間雖然有黑暗，但是也有明麗美好。莫笙，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九分苦一分甜，你要相信，你現在領略了所有的苦楚，以後迎接你的絕對是康莊坦途……”
“所以，莫笙，我們不要絕望好不好？再等一等，等你慢慢長大……”
“你不要害怕，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一起長大，以後就讓我替你爸爸來關心、愛護你……”
……
韓甜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她的眼淚越流越兇，最後哽咽得甚至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擡起、回抱住了此時哭得顯然比莫笙更為狼狽的韓甜。
“是你說的，姐姐，是你說要陪着我的……”開口的那一剎那，像是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尋到了一個出口，莫笙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哭出了聲。
莫笙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依賴，在之前那一剎那，她是真的想要去尋死的，不管能不能成為女鬼，莫笙只希冀着能夠擺脫眼前這一切，她是真的已經受夠了……
莫笙并不相信韓甜是莫潤生的老朋友，這個女人說謊的技巧拙劣透了，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而聽着韓甜的哭訴，莫笙才知道她并不是女鬼。
她長得漂亮，又不是女鬼，人又笨，要是自己死了，她會去哪裏呢？會不會像之前小區那些死去的女生們一樣遇到心懷叵測的兇手……
莫笙可以容忍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她不想讓這個女人也離開……
可是，一切真的會變好嗎？
莫笙看着韓甜近在咫尺的黑發，回想着這幾個月來遇見韓甜後自己的心情……
其實這個女人說錯了，遇見了她之後，莫笙原本充滿苦楚的生活之中已經開始慢慢滲出了一分甜。
所以，以後的日子是可以期待的吧？
這個女人會成為自己新的家人……
她會保護自己，而自己也會拼盡全力來保護她。
“姐姐……”莫笙閉了閉眼，眼淚滾下，終是喚出了聲。
……
十四歲生日那一日，莫笙發現自己徹底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痛苦絕望的時候，世界上多出來了一個姐姐。
這個姐姐真心實意地心疼她，她就像一束光！
莫笙願意為了她，在這個莫笙原本排斥的、布滿瘡痍的世界繼續活下去……
*
莫笙的身體底子原本就不怎麽好，大喜大悲之後驟然就發起了熱。
病來的猝不及防，小姑娘一張臉燒得通紅，意識幾近迷糊不清……
韓甜找出上一次剩下的退燒藥給莫笙吃了下去，又不停地給莫笙換着毛巾敷着額頭……
眼見着莫笙額頭的熱度似乎降了一些，韓甜此時才有時間來慢慢消化這一切。
韓甜也沒想到在這個時空裏她會遇到莫笙這樣的bug！這就像是冥冥之中為她量身定做的奇跡！
如今既然能順暢地跟莫笙溝通，韓甜自然不會如若之前猜測的那般因為孤獨而生出心理疾病來。
她現在要操心的是怎麽養好莫笙。
韓甜一向言出必行，如今小姑娘承認能看到她了、并且極為依賴她，韓甜便也決定按照自己說的好好待這個小姑娘，陪着她慢慢長大。
在這個時空裏，她和莫笙相依為命，而就像是小姑娘放下了她的爸爸一樣，為了全心全意地撫養莫笙，韓甜覺得自己也要暫時忘記十年後的自己……
要是總想着要回去的話，莫笙的心思其實十分敏銳，一定可以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韓甜不忍心丢着莫笙一個人在這個時空生活，而且韓甜此時觸碰不到雕塑，根本找不到辦法穿越回去。
其實十年後也沒有什麽放不下的，除了……
韓甜苦澀地勾了勾唇。
畢竟是追了五年的星光，之後又發展成了那般錯綜的關系，一想到徹底忘記莫桑，韓甜下意識地便會不舍……
可是，這是一段錯誤的關系……
而且，其實也沒什麽不能忘記的，這段時間忙着生存，韓甜已經很少想起莫桑，甚至自己印象中莫桑的面容也開始漸漸模糊……
一只手擡了起來，輕輕擦幹了韓甜臉頰上的眼淚。
“別哭了，”燒得迷迷糊糊的莫笙在這時候卻忽然睜開了眼，她往裏面挪了挪，身體蜷曲成一個韓甜熟悉的姿勢睡在床的一角，一雙因為發燒而水汪汪的眼睛困倦地盯着韓甜：“姐姐，到床上來睡吧……”
這個姿勢……
韓甜此時才明白過來，莫笙這段時間一直給她留了半邊床。
心中劃過一絲暖流，韓甜更加堅定了要保護着這個嘴硬心軟的小姑娘的決心。
“好！”韓甜擦幹淚，飄過去關掉了燈，在莫笙的身旁睡了下來。
發燒的莫笙很快又再次睡了過去，朦朦胧胧間感覺到身旁有一個冰涼的身體，身體自發地攀了過去……
黑暗裏，韓甜聽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細微的呼吸聲，摸了摸小姑娘逐漸退燒的額頭，終于下定了決心，悄悄閉上了眼：
再見了，莫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