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偏見
第26章 偏見
活水魚吃的就是那個活字, 新鮮的魚, 現殺現吃,落到口裏就是最為鮮嫩的滋味與口感。
吃貨丁無憂忍住了口水和吃不到魚的失落,吩咐服務員端過去。她看着那盆活水魚漸漸離自己遠去, 哀怨的目光就仿佛是看到了抛妻棄子的負心人。沈一刀看得好笑,悄悄湊過來承諾下次給丁無憂單做一份, 丁無憂這才重新開心起來。
丁無憂看眼沈一刀,見她之前的那一點別扭都隐沒, 又重新變成了一個處變不驚的沈大廚, 這才悄悄的松了口氣,然後默默的退了出去, 不再當廚房裏的閑人。
外面也是很熱鬧的,客人們吃着飯菜,不乏有人拍照拍視頻放在朋友圈炫耀。
丁無憂看着他們,突的笑了起來。
沈一刀并不僅僅關注味道,她也重視拼盤擺盤。或許是因為年輕, 她做的總不像那些大廚那樣老氣橫秋的模樣,而是帶着年輕人的鮮活跳躍。放到如今的雜食居裏, 倒是很符合年輕人們的喜好。
這幾天的客流量其實也說明了這一點。舅舅的“雜食居”搶走了不少老顧客是真的,但是如今雜食居依然滿量,就算是電視臺的效應也該早就過了。這只說明了一點, 就是來雜食居的這些年輕人們,又拉來了新的顧客。
還有什麽比老帶新更讓人開心的事情呢?
這說明了沈一刀的手藝确實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丁無憂想到這裏,決定立刻拉沈一刀過來, 讓她看看自己的新發現。只是一轉身,就對上了那個周先生。中年人看到丁無憂,似乎有點局促,他笑了笑,手掌無意的搓了搓,說:“飯菜很好吃。”
“那就好。”丁無憂回答,沒什麽表情。她想明白了沈一刀的廚藝很好,雜食居也有新的顧客來源後,對周先生的态度反而沒有之前的争鋒相對。
有什麽必要争鋒相對的呢?這樣好吃的東西,吃不到,或者只是因為外界的一些流言就拒絕的人,這是他們的損失。
沒有必要。
丁無憂想明白了,對周先生的态度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了。
周先生欲言又止,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我想跟小丁老板談談……邊吃邊談。”
丁無憂低頭,看到名片上寫着自由美食評論家的字樣,也不禁呆愣了一下。丁無憂再擡頭,面前的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丁無憂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這個男人就經常來吃飯。他和丁兆軍關系不錯,所以丁無憂才能叫對方一聲周叔叔。
丁無憂擰着眉頭,再看向周先生,然後笑了笑:“我們去樓上的包間。”
周先生也笑了起來:“記得幫我把活水魚留下。”
飯菜換了一遍,只是那盆活水魚還在。周先生看到這盆魚,也露出松了口氣的感覺。他舉起筷子:“不介意我先吃一口吧。”
丁無憂做出一個随意的手勢,看到周先生先吃了一片,閉上眼睛的模樣好像在品嘗什麽絕世美味。丁無憂想起這盆魚剛端出來的模樣,那麻辣鮮香的滋味仿佛還在鼻尖。丁無憂突然就覺得餓了,她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将這種被勾上來的饑餓咽下。
“首先,我要道個歉。”
周先生睜開眼睛,戀戀不舍的看一眼那魚,這才放下筷子,看向丁無憂。
丁無憂挑了挑眉。
“我不在意你們和老趙家的争鬥,對于食客來說,好好吃飯才是第一的正經事。”
丁無憂不語,她其實也明白,所以她從沒有對這些食客抱有太多的期望。畢竟,雜食居已經關閉一年了啊。這段時間裏,梁白當着她舅舅家的主廚,把客人拉過去大半,其實……雖然不甘願承認,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道理是明白的,但是,就是,不甘心而已。
為什麽好好做事的人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呢?為什麽白眼狼沒人去管呢?為什麽大家要一邊埋怨着,偷偷說梁白白眼狼,說舅舅不厚道,卻依然要去照顧他們的生意呢?
如果丁無憂只有十六歲,她會去鬧,會去做很多的事情。可是丁無憂是二十六歲的丁無憂,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不甘願,又無可奈何。
如果不是沈一刀陡然出現,丁無憂甚至沒有一個打翻身仗的機會,她甚至連走到舅媽面前嘲諷的資格都沒有。
丁無憂露出一點苦笑:“我明白。”
但是明白不代表接受和認命。
“你放主廚的視頻的事我也知道。”周先生說,“b市的美食圈就這麽大,而且你們還借了電視臺的名頭。外面人不知道,但我還是清楚的,塞了不少錢。”
丁無憂咬住下唇,她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火辣辣的痛,仿佛是被人當衆打了一個巴掌。
電視臺播出,當然不是随随便便的播出的。可以說,丁無憂給楊蘇的勞務費裏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這個。
“這并不是指責的意思。”周先生看到丁無憂的表情,立刻解釋。
丁無憂深吸了口氣,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其他什麽意思。周先生見狀,微微停頓,也就繼續說下去了:“這樣的行為其實很常見。但是我老了,所以不太能接受。而且你們的主廚太年輕,長得好。我遠遠看到過幾次,來的都是年輕人。”
“我先起了偏見,是我的不對。”
話說到這裏,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周先生以為丁無憂的雜食居就是個幌子,走的是網紅經濟,靠一時凹人設來騙取大家的關注,賺快錢。
這圈子這麽做也挺常見。
現在的世道,笑貧不笑娼。問大家的願望,十個裏有八個是發大財。至于怎麽發財,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有勤勤懇懇努力的,當然也有劍走偏鋒,不顧後來發展賺快錢的。很明顯,周先生就把丁無憂當做了這樣的人。
丁無憂有點想要笑,但看到周先生面對自己時,露出的真實的慚愧和內疚的樣子,丁無憂又有那麽一點點的感動。這一年裏,丁無憂受夠了委屈,知道其實貨真價實的道歉最難得。可是她沒有想到,這個周先生,會這麽真誠的朝自己道歉。
丁無憂嘆了口氣,然後說:“沒關系,既然誤會解開,想到的時候就經常來吃飯吧。”說到這裏,丁無憂又有些奇怪,“你怎麽會想到過來吃飯的呢?”
“你們大廚不是要參加全國名廚大賽的嗎?”周先生笑了起來,“這是除了等級考試以外最重要的比賽,就連參賽都有最基礎的要求。”
丁無憂明白了。作為一個老饕,周先生知道了沈一刀要參加比賽的消息,因此起了好奇心。她下了這樣的海口,至少是有一定的能力的,否則一開始就會被排除出去了。所以周先生才會來嘗味道。而且結果很明顯,沈一刀用味道征服了周先生,所以周先生才會來跟自己道歉。
丁無憂露出了一點笑容,她掃一眼周先生戀戀不忘的活水魚,語氣裏都帶着驕傲:“我家大廚不錯吧?”
周先生露出幾分好笑:“是很不錯,魚肉的鮮嫩被恰到好處的勾出來了。雖然麻辣香濃,卻不是很多廚師故意壓魚肉的腥氣的做法,反而相輔相成,烘托出了魚肉的細膩柔滑的口感。江魚不同于海魚,一般腥味比較重,不好處理。”
果然是專業的評論家,說話就是不一般。
“嗯,養了好幾天。”丁無憂點點頭,她回想起來,說,“一直是活水養着的。”
“那就難怪了。”周先生是個老吃貨。除開像丁無憂這種有先天優勢,家裏自帶大廚的,大部分的吃貨都做得一手好飯菜。
丁無憂一說,周先生立刻就想到了,接口道:“以前四川鹽幫菜裏,就有一道菜,必須得現撈現做,放到客人的面前時,還得是熱乎的。因為江裏的活魚新鮮,不腥。現在人工養殖的,魚活動不開,光吃光拉,就容易腥。現在江邊上的人家,有條件的也會買了魚拿個網兜兜住,再放到江裏餓幾天,再撈起來一點腥味沒有,魚肉又緊實。是一個道理。”
丁無憂哦了一聲,又悠然神往:“有機會一定要去吃吃。”
“多走走,好吃的很多。”周先生回答,“這頓飯吃得心情很好。請一定要替我轉達我的道歉,還有說一聲謝謝。”
“好的。”丁無憂答得爽快,她對面前這個人的好感大升,“歡迎再來吃。”
周先生失笑:“這是當然的。對了,我冒昧問一下,這每天限定二十桌是為了什麽呢?”
丁無憂聽見二十桌就覺得愁人,但是她是老板,在外人面前,跟沈一刀是一體的,所以她半點不露,把沈一刀的理由說了一遍。還不等她說出什麽彩虹屁裝高冷來,周先生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如此,主廚很負責任啊。”
丁無憂:“……”
???不是,她還沒有說話呢,周先生怎麽彩虹屁說得比她還純熟,說得丁無憂自己都要信了!
丁無憂懵逼着臉不說話,倒是周先生長長嘆口氣:“是我太小家子氣了。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請一定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