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疑心暗鬼
疑心暗鬼
晏氏頂層,下午兩點。
年輕俊美的男人推開門,手上拿着文件的秦明月身在其身後,他擡着手臂在跟他人通話,聲音有一種凝滞的冷漠:“去查一下于玚的經歷,不要用原來的渠道。”
“好的,老板。”電話裏傳來休假已久的韓特助的聲音,沙啞低沉:“我會盡快辦好這件事。”
“你不需要調查全部。着重點是他的人際關系,工作經歷。”晏冷淡沉聲說,“盡快。”
高挑修長的背影在休息室的門口一閃而過,男人駐足立在門邊,随手一推就将門推開,整個休息室的空間帶着種種細節一覽無餘。他的目光像國王在自己的領地巡視,評估着所有他眼中能看見的東西,語氣冷淡到極點。
“另外,查一下路修遠。”
...
時間倒回兩個小時之前,中午十二點。
晏冷淡在征得了路修遠的同意後,溫和而不失強硬地将于玚邀請到隔間。
耳邊夾着耳麥,身着黑色馬甲深藍襯衫的餐廳侍者訓練有素,目不斜視地将他們的位置換到了私密性更好、環境也更清幽的二樓包廂。
“玚玚還在忌口嗎?”晏冷淡微微垂下的眼有一種無機制的非人冷凝,他沒什麽興趣地掃了一眼手中的菜單,曲起手指點點桌面,偏頭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于玚。
“沒有了。”于玚回答,“随意就好。”
“那就按照原來的上吧。”晏冷淡将菜單遞給立在一旁的侍者,客氣地說:“另外加一份甜點。”
等面帶微笑的侍者退出包廂,他才随後向于玚解釋,“路先生的口味和你差不多,你們應該合得來。”
于玚一時沒有說話,那雙看起來圓圓眼睛在他對面的男人身上滑過,游移着最後轉向晏冷淡,猶豫不決地說:“師兄,我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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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第二次問的這個問題,玚玚。”晏冷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讓步。他三言兩句,就将他和路修遠的關系收拾好了退路:“路總不止是我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也是我一見如故的朋友。”
“沒有關系,于先生。”一直沉默不語的路修遠開口了,他的聲線是溫和的,很客氣:“休息時間,不談公事。于先生只當做是私下就好。”
于玚抿了抿嘴,沒再說話。他看起來很不适應這樣的場合,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剛才見你,玚玚的反應有點奇怪。”這時,将他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裏的晏冷淡,忽然有意無意地說起幾分鐘前發生的事:“玚玚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是有一些。”于玚握緊了杯子,不動聲色地解釋,“進修的地方有些特殊,今天剛結束轉機航行,你知道我有點暈機的毛病。”
“那等吃完飯,我讓人送你回去。”晏冷淡說。
“不用了。”于玚的拒絕還未完全說出口,就已淹沒在愛人深不見底的眼中:“離這裏很近......”
“聽話。”晏冷淡耐心地等他的餘音攔腰斬斷,方才不容拒絕地說,“玚玚,不要叫我擔心你。”
于玚頓了頓:“好吧。謝謝你的體貼,師兄。”
路修遠的視線停在他垂下的眼上,打出一張恭維牌:“晏先生和于先生的感情看起來很好。”
晏冷淡聞言轉過臉,表情似笑非笑的,路修遠八風不動,回以微笑。
唯有于玚,挺直的背僵了疆,握着杯子的手有一瞬間的用力。他喝了口水,借動态掩蓋自己的失态,沒看見晏冷淡和路修遠的眉眼官司,說話時還是一慣溫和的口氣:“也不算,我總叫阿晏生氣。”
“我沒有。”晏冷淡嘴角挑起,看起來有幾分傲慢的懶意:“只是玚玚太獨立,讓我沒有照顧的機會,有時會有點不如意的挫敗罷了。我怎麽會生玚玚的氣。”
因為私自決定進修,不打一聲招呼就要走而被隐晦diss的于玚不說話。
自家事自家知,男人都好面子,于玚懂。他舔了舔嘴唇,連這樣的場合帶給他的緊張都有些彌散,腦海中莫名地想起那句在金融圈流傳的話:晏冷淡的嘴,騙人的鬼......
雜七雜八地想着,于玚的身體就有些放松了。垂着的眼擡起,正好撞上路修遠看過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視線裏僵了僵,暗自無措地挪開眼,落在旁邊晏冷淡的身上。
“路總,是做什麽的?”于玚問他。縱然控制良好,仍然語氣遲疑。
晏冷淡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意未盡之語,瞥了他一眼:“怎麽,玚玚見過?”
“只是覺得,路總有些面善。”于玚說。
“哦——”晏冷淡拖長了語調,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
“我是做影視行業的。”路修遠在這時解釋,他看着于玚,不避不讓:“雖然很少會走出幕後,但有時也會參加一些線下活動。想來于先生曾無意看見過。”
“是這樣嗎?”于玚看起來有幾分若有所思,他沖對面年長的男人笑了笑:“也不是沒有可能。”
晏冷淡也勾了勾嘴角,笑意未及眼底。
他是不動聲色的高手,真心想要克制什麽時,哪怕在場的幾位都沒人能作為敵手。男人冷硬銳利的面部曲線襯着流露而出的漫不經心的神态,愈發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淡漠寒涼。
晏冷淡偏頭去看脊背筆挺地坐在他身旁的于玚,還有他狀似輕松地握着杯子的手指,蜻蜓點水般移開視線,陰郁飛快在他的眼底掠過。
長長的玻璃杯盛着半個杯口的水,凹凸不平的紋路使它倒映的線條扭曲,于玚用力時發白的指節、模糊的手掌細紋,就好像杯弓蛇影一樣的直白地将所有的疑惑都送上晏冷淡的心頭。
毫無疑問,這場看似興起之至的飯宴,晏冷淡眼角的餘光曾一度将于玚的反應看在眼裏。
他沒有再去分神觀察年輕的男孩兒,而是把玩着這家餐廳包廂裏贈送的小玩偶,怡然自得地在其他兩人的眼皮子底下對它捏捏碰碰。
等二人的目光明顯停留在他的手上時,晏冷淡似笑非笑地開口:“看我做什麽?”
“如果我沒有記錯,”于玚看着那只漂亮的小貍花,猶豫着、慢吞吞地說:“這好像就是路先生公司曾和某一家連鎖合作的吧。”
“哦?”晏冷淡這就不清楚了,他有些驚訝地轉過臉,看向同樣垂着眼看他手中的什物的路修遠,語氣帶笑:“路總業務廣泛啊,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也是很久之前了。”路修遠擡眼,“公司尚在起步階段時,雜七雜八的活動合作都接過。我也很久都沒看見過這個玩偶了,沒想到于先生記得。”
于玚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幹幹一笑。
晏冷淡倒是看起來沒有追尋的意思,只是擡起小貍花看了看,張得大大的嘴巴露出尖尖的細牙,高興地連本該圓圓的豎瞳都笑成了一條縫,活靈活現。
他翹起嘴角。淙淙的流水聲時而靜谧,時而啪嗒啪嗒落水飛濺,包廂裏一時陷入平靜。
三短一長的敲門聲響起,在一兩秒的等待之後,有侍者魚貫而入,推着餐車,快準穩地将一盤盤菜肴上好,給晏冷淡幾人滿上新的白水,這才推着餐車,跟着一個一個地離開。
在這個餐廳裏無處不在的綠植穿縫過牆,深棕深綠的繁茂枝葉長長地野蠻生長,它們被修剪得很漂亮,但同時也過于具有生命力。做了優越隔斷的木制厚牆刷着自由奔放的熱烈橘紅,抽象的後現代主義塗鴉彩繪富含深意,漸變色由橘紅疊進深綠石棕的格子地板走極致的不協調反差,同時也複古濃豔。
幹淨的清水順着挖空平削的結實竹筒平緩也急湍地流動,沖擊着裏面還有附近錯落有致的鵝卵石。晏冷淡就在這樣的水聲和古怪高級的環境下向于玚和路修遠做了個手勢,直接砍斷了他們你不情我不願的對話,簡潔明了:“請。”
吃完飯于玚去了洗手間,路修遠就站在一樓櫃臺前簽字結賬,晏冷淡一個人踩着貓一樣輕緩的步子拾級而下。皮鞋與木制樓梯的碰撞聲聽起來自有一番看不見、摸不着的節奏感,叫人想起古老城堡裏沉眠蘇醒的優雅貴族,心存敬畏。
“阿遠,”他低聲說,“晚上要不要來晏氏?”
路修遠收好卡,聞言不冷不熱地睨了一眼男人:“你獻殷勤還沒讓我看夠?”
“吃醋了?”晏冷淡立在他身前,侍者走進隔簾後的空間還沒人影,男人目光落在他抿着的飽滿紅唇,揚起眉頭語氣興味:“難得看你這麽不高興。”
他們對話的聲音很小,晏冷淡還發出低低的悶笑,不動聲色地靠在櫃臺前撩撥男人。
門外傾瀉的日光像流水一樣落在路修遠的臉上,因為噴有彩漆而有斷層破碎,影影綽綽猶如熱帶雨林的驕陽穿透高大繁盛的灌木。
他平靜地回複:“晏,我也會嫉妒。”
整個午飯場,晏冷淡都在照顧于玚。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看得出來不算生疏,該是常做。當然,或許因為路修遠的存在也多了幾分故意,但總體而言,能從就連本來有些坐立不安的于玚都能沒什麽推拒和反應,只有淡淡的被外人注視的窘迫中看出,這該是他們的相處方式。
晏冷淡的紳士和風度永遠妥帖,永遠恰到好處,足以讓沒有名分的男人窺探見他和于玚婚姻生活的一角,可以想象沒有他在的時候,晏冷淡又是如何的在意于玚這個男人。
年輕俊美的男人回身,微微下垂的眼流露出冷硬的面相帶來的沖擊力,被凝結的強光照映時,連溫柔都有種浮于表面的敷衍。
他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抄在西褲口袋中,目光游離着凝視,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或許這麽說很沒品,但我很高興。”
路修遠微微擡眼同他對視,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忽然傾身上前,溫和的氣息驟變,他的嘴角挑起,微微咬牙切齒:“...我真希望能夠擁有你。”
柔軟的溫度一擦而過,在餐廳內大庭廣衆之下,于門外人來人往之前,快得好像一場錯覺。
“看來我們應該沒有時間再相處了。”一擊得手,路修遠退了一步,膨脹的情緒終于得到遏制。他看見于玚低着頭一邊整理着衣領,一邊從洗手間轉口處走出,公事公辦地準備向晏氏執行人伸出手,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同時也充滿遺憾地說:“晏,下次再見。”
晏冷淡興味十足地看他一眼,随即同男人淺淺一握,兩人都很快就松了手,也很遺憾地說:“阿遠,我的邀請——誠心的不能再誠心。”
路修遠這回對他一笑時有點假,都沒搭理他,退後幾步,旋即轉身離開。
于玚走上前時有些晚了,正好看見路修遠離去的背影,沾着水珠的手指握了握,目光從門口抽離:“路總怎麽走了?”
“他有些急事,就先行一步了。”晏冷淡替心裏有氣兒的男人圓了圓場,輕描淡寫地打發了愛人的問題,轉而站直了身體,目光下垂,也沒打算給于玚退縮的餘地:“回去吧玚玚。我們之間的問題,我給你時間再想。”
“.......”
審判終于到來。于玚僵直了身體,擡起頭對上晏冷淡垂下的眼,裏面毫無情緒的波瀾,沒有一絲溫情可言。
于玚張了張嘴,有那麽一瞬間汗毛直豎,在晏冷淡看不見的衣下皮膚、渾身上下冷汗狂流,直到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點點頭:“好。”
晏冷淡淡淡嗯了一聲,拉着于玚濕熱的手,替他推開玻璃門。等出了餐廳下了旋轉樓梯,這才松開手,對着前方停靠、下拉半個車窗的黑色轎車揚了揚下巴,聲音寡淡:“車在外面,玚玚好好休息。”
“謝謝。”于玚抿了抿嘴唇,遂在他的注視下走向轎車,“回見,師兄。”
晏冷淡語氣平靜地回他:“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