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唐森娛樂
唐森娛樂
不等路修遠下樓,他就先在樓梯間聞到了飯菜的香氣,熟悉的濃郁勾人,恰到好處地讓人感官都被喚醒,唇齒間自動分泌唾液。
路修遠只是一聞,就知道這頓飯的主廚是誰,這股氣味的來源究竟是出自誰之手。
“難得見你下廚。”
晏冷淡的這棟私宅不算很大,餐廳所在的位置距離并不遠。路修遠走過來時,正好看見晏冷淡兩手空空地從廚房出來,他語氣揶揄:“晏晏,想吃一頓你做的飯真的很難。”
他是在說晏冷淡很少下廚這件事。
晏冷淡的廚藝其實不差,甚至稱得上是極優,就連路修遠在有幸吃過之後,也被他收買了胃口。只是在他們的關系裏,不知為何晏冷淡一向很少下廚,反而始終黏黏糊糊地非要路修遠研究菜譜,盯着他學會之後再做給他吃。
基于對自身手藝很有數的原因,路修遠也曾向他合理提議,要不請一個做飯阿姨,但毫不猶豫地就被晏冷淡一口拒絕,聲稱只愛路修遠做出的飯菜,并且生怕他再度提起一般,每一次都用實際行動證明。
例如,家中但凡是出自路修遠之手的飯菜,晏冷淡從來就沒剩下過。
固然也有量不大的原因,但晏冷淡這般下力也是看得路修遠難免有些不忍和疑惑,不知幾次在心裏腹诽吐槽,最後只能歸根為晏家的太子爺在他身邊倒是好養活。
“我喜歡吃阿遠做的飯。”晏冷淡聽出他的意思,在男人身旁入座,他們之間靠得很近:“今天時間來不及,就提前準備了東西。”
“你究竟喜歡它什麽,晏?”這個問題他很早就想問了。路修淡淡瞟了他一眼,眉頭揚起,細數條理清晰:“我的水平很有限吧,不止沒有特色,還十分糟糕,唯一做的還算好的只有炒番茄。”
說破秘密的變化不僅僅是相處之間的随意,和他們那沒有出現規律的唇槍舌戰,還有對過往掩埋的疑問都将坦蕩,不再閉口不言。
“關于這件事,我其實說過很多次。阿遠是不記得了嗎?”晏冷淡拿過旁邊的白色毛巾,擦拭幹淨手上意外沾上的湯汁,丢在一邊。
路修遠:“?”
“看上去很遺憾,你果然不記得。”晏冷淡慢慢轉過頭,似笑非笑:“這就是你身為欺騙者的職業道德嗎,阿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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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的情人并不是我的職業。”路修遠面不改色。
晏冷淡懶得理他,徑直從手邊拿過碗筷,打算在投喂這件事上自力更生。
但從一旁伸過一只手,擋在他的身邊,在随後晏冷淡看過來的目光中,光明正大挪過一邊。
“結婚了,到手了,你連飯都不讓我吃了?”晏冷淡将筷子一摔,落在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清脆響聲。
“說說。”路修遠頂風作案,好的不學壞的學,把記憶中枕邊人的惡劣行徑學得很快:“你究竟喜歡它什麽?”
晏冷淡冷笑:“想聽我給你表白直說。”
路修遠不明所以:“這跟你給我表白有什麽關系?”
晏冷淡霍地側首,仿佛他說了什麽要命的屁話,皮笑肉不笑:“我總算知道你油鹽不進的原因了。全自動過濾情人愛語,端的是冷硬如鐵,心無旁怠,一心一意為劈腿愛人蟄伏添堵。”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倘若路修遠還聽不懂,那他真是白活三十多歲了。
就是晏冷淡這嘴巴損的可以,饒是路修遠都真心實意的嘆服。
“你想聽真話嗎?”路修遠問。
“當然。”晏冷淡說。
得了準确的應允,路修遠點點頭,語氣奇怪地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好養活。”
這回輪到晏冷淡甩出問號了。
“我好養活?”晏冷淡都被他的回答氣笑了,合着他的表白都對牛彈琴:“你不如去外頭打聽打聽,我晏冷淡什麽時候好養活過。”
“晏先生當然不好養活。”路修遠也笑了,但緊接着說出口的話卻讓晏冷淡氣消了:“我的晏晏在我身邊好養活。”
“于玚甩了你真是對了,這麽能哄我。”晏冷淡說。
“是你好哄。”路修遠回答。
“我不好哄,你怎麽兢兢業業挖于玚牆角。”晏冷淡脾氣大得很,把手理所當然向路修遠方向一伸,頤氣指使:“喂我。”
路修遠含着笑瞥他一眼,突然心情很好的模樣,竟也不惱。他從自己那側拿過晏冷淡的餐具,好整以暇地執筷:“遵命,陛下。”
他們彼此默契地再度休戰。
“你不覺得你們的相處很奇怪嗎?”秦鶴連說。
今天的吧臺燈光極暗,偶爾才有短暫白光從中心圓球流出,黑色制服裝的外國男人垂着眼調酒。他的目光瞥過去,沒有遺漏調酒師手中有深黑渡邊的橙黃波光,流動着在一閃而過下呈現漂亮的漸變,宛如沉在夜光杯中的琥珀。
聽到他的疑問時,路修遠正在和調酒師隐秘地商量換酒,兩人手勢飛快,暗號對的精準。男人神情專注地在秦鶴連眼皮底下夥同秦家員工偷梁換柱,而秦鶴連本人目前還毫不知情。
“是有點奇怪。”路修遠說,“但還好。”
“還好?恐怕并非只是還好的問題吧。”親眼目睹他接了晏冷淡電話,又在現場親耳聽見他們的對話,秦鶴連的表情有些驚異:“你們天天就這麽打嘴仗?晏冷淡是這樣的人…哦不,是——你們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路修遠終于舍得分給他一個眼神,“PDST而已。”
“晏冷淡有PDST,我還勉強可以理解。但問題是……你這邊都已經兩年多了吧?”秦鶴連匪夷所思:“遲來的叛逆?”
路修遠:“叛逆?那倒不算,我們也不是一直都這樣。”
秦鶴連搖搖頭,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的私事。他點燃一根煙,叼着放在嘴邊,含糊不清地嗤笑道:“也不嫌麻煩。”
“把煙掐了。”路修遠頭也不擡地說,“如果我沒記錯,按照醫囑你上午才點完一根吧?”
“有點累。”秦鶴連沒管他,伴随着淡淡的白霧一并湧動的不是任何一款煙草的味道,反而是嗅起來能令人提神醒腦的淡淡藥香。
誰也不知道,其實秦家太子在外面見不得煙味,禁止有人在他所在的場合吸煙,不是因為潔癖,因為素質,而是身體不太好。
就連他口袋裏小小一枚煙盒,每一根卷着的都是秦家給他配備的藥草。要問至今為何外界無人知曉的原因,便是秦家會刻意把出行的配置在氣味上做出減弱或迷惑效果。
“這段時間有點忙,藥醫制作時特意減了劑量。”穹燈深紅,柔柔地打在他的臉上,映出深深的疲倦,轉瞬即逝,快得好似錯覺。秦鶴連要笑不笑,口吻輕佻:“我以為你在晏冷淡身邊水深火熱,沒想到看起來…竟然有些逍遙快活。”
路修遠笑了笑,沒說話。
他眼神示意了下悄悄看過來的調酒師,十分坦然地将自己的杯子遞給了他,那個收到信號的男人隐隐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随後便低頭拿幹淨的帕子擦拭着器皿,眼觀鼻鼻觀心好像老老實實。
“我記得你對晏冷淡脾氣挺好的。”秦鶴連忽然回想起來,原本口氣裏還有點吃味,到了後半截直接多了幾分樂見其成的幸災樂禍:“你如今真的變了很多。”
“憋太久了而已。”路修遠輕描淡寫。
“确實有點久。”秦鶴連順着他的話想了一想,發現不是沒有可能,他同情地說:“在晏冷淡身邊待了兩年,也是辛苦你了。”
“不過……”長長的語調拖長,在紅得絢爛詭異的穹燈下綻出意味深長的笑。秦鶴連指間夾着煙,有些蒼白的指尖被灰燼糾纏,眼尾上挑:“我送了你一個禮物,記得查收。”
路修遠動作一頓,随即擡眸飄向在身側的秦鶴連。
秦鶴連送了他很多禮物,件件都有的放矢,個有含義。上一個他送的禮物,直接加快了他蟄伏晏冷淡身邊的進程,點燃了真相大白的狼煙。
也讓路修遠,最終得償所願。
即所謂——
入住中宮,登堂入室。
“別看我,”男人笑了,“我不會提前告訴你。”
路修遠也沒想能從他這兒探聽到什麽,他收回目光,與外國籍調酒師的視線再一次對上。
“上一次,謝了。”
調好的酒被呈上,路修遠直接向秦鶴連的方向推了推,男人無知覺地接過,當下甚至還有些感動地想路修遠對他不錯。完全沒看見當他舉起杯時,一直站在他面前的調酒師忽然轉入幕後,秦鶴連一時不備,辛辣古怪的口味摧殘着可憐的味蕾,喉頭都被嗆了個徹底。
“…我遲早要把他的工資都扣光。”秦太子捂着嘴咳嗽幾聲,等平靜下來後用手指抹了一下還染着酒液的嘴角,用吧臺上早已備好的幹淨濕毛巾擦幹淨,以最平靜的語氣說對一個打工人來說最狠的話。
“少跟姨母說我和晏冷淡的事。”路修遠說,“我會處理好。”
“你若說的這件事,”秦鶴連了然,一邊擦手一邊看他,哼笑一聲:“那你還真是報複錯人了。”
“沒關系,你會讓該長記性的人長記性。”路修遠表情平靜,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放在吧臺上推給了秦鶴連。
“這倒是說得不錯。”秦鶴連看完之後,把玩着精致做工的打火機,手指撥開時發出啪嗒響聲,幽烈的紅火猝然出現,在點燃紙條時回光返照,之後火星明滅,燃燒成勢。
火光和燈光描摹不清他的臉,男人語氣森森,腐爛的血色冒出一角,莫名發冷:“該處理的處理,該長記性的人長記性。”
說罷,他話鋒一轉,态度也變得端正起來:“忘了說。這兩年內唐森應該會倒大黴,你提前做好準備。”
“我會的。”聽到這個消息,不出意外的路修遠看上去一點也不奇怪,反應平平似乎早有所預料。
秦家一直有小輩在娛樂圈做事,這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出身就是高端玩家,自然難免會與龍頭企業有所聯系和合作,唐森娛樂這樣的蒼天大樹自然也算其中之一。
但唐森有問題這件事,還是關乎幾年前曾路修遠語焉不詳的提醒。
出于對路修遠的信任,無條件相信他不會無的放矢,所以哪怕那個時候無論如何他們打探得到的消息都是毫無問題,秦家也在幾經考慮之下依然選擇了在此之後有意避讓,卻沒想到幾年風平浪靜地過去,如今還真有消息稱唐森娛樂将要被清算,犯的錯還不小。
秦家地位特殊,背景複雜難測,是目前唯幾知道的知情人。他們跳出局勢來看,做過簡單的風險預估,估計沒有意外,在衆多同唐森有過合作的企業同行之中,秦家已經算得上是損失較小的一個了。
“之前我沒問,你都知道什麽?”秦鶴連呼出一口氣,白霧袅袅,随口問道。
“一點而已。”
屏幕亮起,路修遠淡淡回答。他看了一眼收到的消息,便起身撈起衣架上的西服外套準備告辭:“晏冷淡接我,走了。”
此言一出,驚得秦鶴連扶住酒杯的手都險些不穩,他的神态變化莫測,在突然乍起的白光下略含古怪:“不是吧,你讓他來這兒?”
“遲早都是要說的。”路修遠不置可否,一張臉隐在深紅的晦暗間隙下看不清晰臉色:“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