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留餘慶(二)

留餘慶(二)

“楊應宣帶到了!”一位內侍正巧上前通報,看到許梁跪伏地上,額角的汗水不斷地往下流,頓時明白自己來得實在“太巧”,便不言語,只默默地将昭秦引進殿來,戰戰兢兢地垂手退出。昭秦這幾日身上倦怠,懶進飲食,适逢暑氣蒸籠,便每晚早早地休息。今夜卻被範奉秭遣人來請,心下便有幾分不快。此時又正當着範奉秭言語帶怒的當口,不由得多了幾個心眼,陪着小心問了一句:“姐姐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和這端儀置氣呢?”

範奉秭向着門角瞥了一眼,沒好氣地沖道:“這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沒讓出聲,居然在我這裏放肆,不如把送到餘慶宮那裏,讓你和那賤人做個伴,如何?”昭秦一陣語塞,心想她如何對一個宮人竟這麽厲害?再仔細一品,這話中卻有沖着自己來的意思!臉上一白,昭秦失聲叫苦:“萬萬不可啊,姐姐,宮人一時失察冒犯,也是有的;別人不了解姐姐的苦心,還道姐姐心胸狹窄,豈不是有損姐姐的清譽?”一面作勢嗚咽,一面從袖間略觀察範奉秭的神情。

範奉秭鼻間“嗤”了一聲,滿不在乎地用手撫弄着許梁頭上宮人常用的飾帶。忽地一扯,許梁頭向後仰,“啊……”地一聲慘叫,劃破夜空。許梁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頓時痛得不住,只覺得頭皮上豁去一個大口子,血液沖擊着腦門,讓她再難看清眼前範奉秭冷酷的臉。

那飾帶原是合頭發編在一起,結了辮子分股盤在兩側,此時拉斷,飾帶一路勾扯出一大股的頭發,雖然頭皮沒有完全裂開,卻也掉下極小的幾塊,這也足夠許梁疼上好一陣子了。再加上宮內儀容不整是大忌,許梁若是不及時梳好頭發,便是更大的罪責在等着她。昭秦看在眼裏,驚得話也說不完全,随即想起當年範州呈對自己的警告:“範奉秭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此番入宮雖名上應她照應,你自己私下裏也要懂得保全自己。若不小心,被她當槍使,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姐姐……這宮人沒有眼色,姐姐您這一整治,她才長記性。但只怕她對姐姐心存怨恨,對姐姐不利,不如将她交給妹妹,讓妹妹好好替您勸勸她,也不枉姐姐親自教導之意了。”說着上前要攙扶許梁。

“昭秦,實不相瞞,這丫頭我留着還有用處,舍不得教她這麽離了我這裏。妹妹的心意,我明白……”範奉秭略眯着眼,嘴角含着一絲模糊的笑意,側臉攔住了昭秦。如果笑也可以用惡毒來形容,那這無非是昭秦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最惡毒的笑。“妹妹,今夜請你過來,擾了你的清夢,還望你見諒啊!”似想起什麽,範奉秭拍幹淨雙手,正了正指環,對昭秦說。這語氣上雖然聽着抱歉,可意思卻完全不是這麽簡單。

怎麽,還要試我的底細?都已經這麽久了,居然還是不放心我……昭秦暗嗔,嘴上卻仍是“憨氣十足”:“姐姐,不瞞您,這兩日妹妹懶怠飲食,成日裏只覺得心中煩悶,每日早早地便歇下,這晌被姐姐喚來……”不禁打了個呵欠,“還真的有些……”

未待她說完,範奉秭打斷了她的話:“既然如此,妹妹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我讓兩個醫官給妹妹把把脈,開些去熱清火的方子……”有意無意地一提,反倒讓昭秦打了個小寒顫,行禮告退以後,昭秦還在為許梁的慘象而膽寒。

“看來我養蚌的消息,不知道是誰走漏出去了!”昭秦沉吟一番,對小蘆說,腳步越快,她感覺心裏就越沒了主意。“你平時替我注意些那言行禮儀四人,看有沒有誰是和豐泉殿格外親厚的,找個機會把那個人送走……”

小蘆皺了眉,這四個姐妹都不像是吃裏爬外的人,怎麽會自家院牆內出了內鬼?

百思不得其解之餘,小蘆一眼望見了案上的紫玉鼎,越想越怪,可說不出是什麽堵在心間,十分異樣。忽然想起初進宮時,昭秦點燃的蘇合香,不由得眼睛越睜越大,自己打翻的茶水……這鼎便是內鬼!

小蘆将打翻茶水的事情和自己的疑慮詳細說給了昭秦,也把昭秦吓得不輕:蘇合遍水而傳,難道這鼎……?小蘆顫着手捧過玉鼎,用指甲在裏面輕輕劃了一圈,只見指甲縫裏都是黑黑的一片!她忙用頭上一根簪子挑出來,聞了一聞,迷惑地向昭秦:“這……倒像是小姐平日常說,殿裏有梅子的味道……這就是梅子的味兒。”

烏梅,性收斂;蘇合,性發散……換了以前的我,年青氣足,自然不受影響;可如今我身上養着蚌,一點風吹草動便反應明顯。難怪我這些日子在這鼎裏點了蘇合香,身上反倒一直不自在,原來,一手茅、一手盾的事兒,我一直做到今天!這麽說,不消別人告訴範奉秭,她只要知道我有自相戕伐之症狀,便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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