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7月20最後的電話
2014年7月20日最後的電話
2014年7月20日 淩晨1:22 鹹陽
感謝貢嘎機場、感謝西藏航空、感謝晚點的TV9906航班,因為有它們,有這一切的巧合,我才能再次接到你的電話,雖然它也讓我絕望。
走出機艙門那一瞬間,一陣熱風襲來,人差點暈過去。西安的熱真的是出乎意料的。五個小時前,我還和梁婷坐在貢嘎機場外面的長椅上,吹着涼風,欣賞落日黃昏;此刻,已經坐在酒店的卧室裏,感受着空調久違的涼意,還有午夜時分,依然被熱風環繞的城市。
我多麽想流暢無阻地講述這整個過程,說一說喜悅又悲痛的心情,可是,腦子大概是被熱氣捂得有點短路了,坐在電腦前的我回憶混亂、思緒颠倒,一會兒想到這裏,一會兒憶起那句,算了,思緒已經成了脫缰的野馬,這個夜晚就讓它肆意蹂躏我混沌的大腦吧。
七月,是拉薩的雨季,每到傍晚,天邊就會烏雲翻滾、電閃雷鳴,夏天的雷雨随即而來。不巧的是,這幾天四川也是雷雨天氣居多,因此,晚上的航班常常會被取消。聽着連續三趟飛往成都和重慶的航班被取消,我和梁婷十分擔心,害怕飛往鹹陽的tv9906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晚上八點四十左右,廣播說道:“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飛機晚點,飛往鹹陽的TV9906航班将會延遲起飛一個小時左右,請耐心等候……”我和梁婷收起豎高的耳朵,松了口氣,遲點就遲點吧,別取消就好,取消了我們就睡機場算了,才不再兜一圈呢!
心裏這麽想的,我就配着梁婷硬拉着我拍的照片一起,發了微博。
你的電話随即而來。
你還用着內地的手機號,懷澤,這個我日日回想無數次的名字,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
“是我。”
“嗯,我知道。”
“現在在機場?飛機晚點了嗎?”
“嗯,大概九點多能登機。”
“你們幾個人?”
“就我和我同學,兩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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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內地天氣不太好,要是航班取消了,你們就回去,不要待在機場。”
“不會取消的!……你別亂說。”
“是是是,不會取消,只是晚點好吧,總之,有什麽情況,就回學校去,不準待在機場!周邊的酒店也不行,你們人少,知道嗎?”
“放心吧,我就開玩笑的,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你最近怎麽樣?”
“還在烏魯木齊,要集訓兩個月再去喀什。”
“懷澤,我……
有什麽東西噴薄欲出,我眼一閉:“你們會不會有分錯的可能?小說裏就經常這麽寫,你們也會不會只是分錯了?我……我真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只是,淚一湧而出,一下子,真想不管不顧,把所思所想傾瀉……
“傻,生活又不是小說,哪有那麽多會不會,部隊也不會這麽輕率。
……小湖,你不要哭,我會不好受。”
“我以後去看你吧?”
“去喀什嗎?”
“對啊。”
“你工作不要了?”
“我寒假去啊,假期很長的。”
“你說真的?”
“不行嗎?”
“你知不知道那裏有多危險?你一個女孩子怎麽敢去?不行的,我聽那裏的戰友說,危險因素很多。我們現在不僅把所有的訓練項目都撿起來了,就連炊事班的也要練跳傘、射擊,哎,我覺得有可能以後都沒辦法做醫生了,沒準就直接上戰場了。”
我說不清那一刻的感受,擔憂、恐懼、失望,明知道你在轉移話題,卻也說不出什麽,對你目前的狀态更是無能為力。
此時,我多麽痛恨,我們都是那麽理智的兩個人。即使此刻,我依然無法果決說出放棄工作之類的傻話,而你,也不會答應我去喀什。
那我們還能怎麽樣呢?
即使我們接受異地戀,這也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的路。
“那我就把你忘了吧,我回家就是為了忘掉你,在家裏好吃好喝好玩兒的,我再來就不記得你了。”我一邊笑一邊淚雨滂沱。
“也好,我以後就好好保家衛國,反正到了那裏,也不會再有人喜歡我了。”
“好了,你再哭一會兒要錯過飛機了,我也要去點名了,路上注意安全,有什麽情況寧願回去,不要逞強,知道嗎?”
我蹲在候機廳的落地玻璃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遇見你以來第一次這樣放肆的哭。梁婷只能抱着我,什麽都不敢問。
也許是終于把所有的悲傷都發洩了,之後的我,像突然失憶一樣,若無其事地登機、回家。飛機起飛了,強烈的上升和失重刺激着所有感官,我的頭腦無比清醒,看着窗外,地面的燈火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消失,變成一片黑暗。
這是一次普通的分別,不過二十天,我還會和拉薩再見。但那通電話,是我們最後的訣別,我知道,你不會再給我打電話了。
2014年8月10日 晴 路上 拉薩的路
此時,是夜裏12:32,電腦裏看的很清楚。
這列駛往西藏拉薩的火車離開西安已經近二十個小時,一路經過陝西、甘肅、西寧,此刻正迎着風,馳騁在堪稱偉大的青藏鐵路上,穿行在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雪域高原。
午夜時分,即使是列車上,也恢複了寂靜。對面和上鋪的旅人漸漸沉睡,耳邊只有火車一刻不停的轟鳴。
窗外白皚皚一片,不知行駛到了哪一段,像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內地正是一片火熱,遙遠的高原上,部分地域還覆蓋着終年不化的積雪。
天空是黑暗的,綴滿了閃亮的星星;大地是雪白的,茫茫一片高低起伏;列車在此間穿行。黑與白的強烈反差,大地變得十分純粹、安寧。
在這安寧中,我感到一點喜悅和充實。這萬籁俱寂中的絕景,被我窺到了,更有白日裏一路行來的壯麗山河,我也遍覽了——途徑西寧時,一路蔥茏濃郁的山林與原野、冰川與湖海,還有藍天和雲朵,像宮崎駿的漫畫;不時經過的小村莊,掩映在大塊油綠的青稞田和油菜花中,一片片、一簇簇,還有羊群和牦牛,星星點點散布在山坡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火車逆行在格爾木站絢麗的夕照中,旅客們紛紛趁休息時下車拍照;還有阿裏蒼莽的沃野草原……
還有這深夜裏難得的寧靜,也被我獨享了,難道不值得喜悅嗎?
轉瞬間,短短的二十天假期匆匆結束,我也已經再次離開家鄉,遠去天涯。再次穿上堅硬的铠甲,迎接人生的風霜,學着獨自工作和生活。
家,是幸福的港灣。不錯的,這眨眼般的日子裏,我是快樂的、幸福的。
爸媽沒有提過你一句,但句句都在鼓勵我,向前看。我們一起出去旅行,我們在星空下夜談,我和朋友一起散步,我和弟弟一起打鬧,看電視、唱歌、逛街、畫畫,我過的很充實。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無數值得追求的東西。在這些無言的帶動下,我來不及想你、不願意想你、忘卻了想你。
媽媽只說了一句,下半年要加把勁兒。
我立馬回問,加什麽勁兒?你指什麽?感情的話就算了,我要好好工作,我愛工作!
還有,好好畫畫,好好彈琴,練好各項技能,做一名自信又厲害的老師!
對的,這就是,過去我的幸福,還有未來,我的期待。
雖然,不能欺騙的,每個晨露未晞的早晨我依然會不時想起你。甚至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和親近的人說說你,曾經我們擁有的美好,最後,我還是忍住了。
茜茜是朋友裏唯一一個知道我們故事的人,從高中到大學,從畢業到工作,我們互相傾訴着彼此的悲傷與甜蜜。昨晚,我們秉燭夜談,在深深的夜裏,回憶你的一點一滴,這是分開後,我第一次這樣詳細地回首往昔。
你半夜幫我置換證件照底色;幫我寫入黨申請書;一起逛八廓街,吃雪糕,吃炸小土豆;和我講怎麽做手術,第一次解剖屍體的感受,還有什麽是帶杠的什麽是帶拐的;第一次拉我手時的小心翼翼,五音不全還被我逼着唱歌,緊張時就不停喝水……
茜茜說,你對我是有感情的。
黑夜裏,我默默嘆息。
有人說,男人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愛一個人,很難。從第二次見面,你看着我仿佛眼裏帶着光,那時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你從來不輕易說喜歡,即使是在微信裏。分別的那個下午,親吻過後,你吻我的額頭,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誤會解除後,你給我寫的檢讨書,竟然一字不漏地記住了我說的每一句話,并一一對應了你的解決辦法,我就知道,你是認真的。
但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能轉變成愛。
也許,我們的故事僅止于深深的喜歡,淺淺的愛?
剛回家那幾天尤為思念你,白天夜裏都會想到你,幻想過無數假設。每每回到現實總是不能相信,才十天不到的日子,我們已經不再聯系,各自天涯,我更是飛過半個中國,跨越無數城市,仰躺在渭河平原的天空下看星星。黃昏的彩霞和夜晚的繁星總會勾起人無數的悵惘,慨嘆人世無常、歲月如昨。
分別後,想起一個人,記得的似乎全都是他的好。所以,茜茜才會說,你真的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實不是這樣,你不是十全十美,也有缺點和不足,只是我已記不起,也不想記起,跟你的好相比,你的不好,我都記不起來了。
記得你曾經在電話裏說: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怕你被蒙蔽了,我要讓你一點一點認識我、了解我。
我對你說,只要不是觸及底線的問題,我愛你,你的小毛病我都能接受、包容,也應該接受包容。
我聽見對面的你笑了。
懷澤,即使如今,我依然不後悔,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因為這些都是我最真實的三觀引導下,我最真實的內心。
說起這個,我又想起你問我初吻還在不在?
這其實是個大忌。當今社會了,再要求女性三貞九烈,是對你們感情的侮辱。
所以,我逗你:“不在了吧?”
“那個人是誰?”
“我想想……好像是個藍孩子”
“【憤怒】”
“哦,想起來了,是我們班的一個孩子,六一太高興,趁我抱着他被親了。”
“你吓我啊!”
“沒有啊,我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說的是十二歲以上的男人。”
“哼!”
“好吧,其實我也沒有。”
“真的?我才不信咧!”我假裝不屑。
“如果親小貓小狗不算的話,那就是真的。”
“咦,你和小動物親嘴,不嫌髒哦!”
“沒有啊,就碰碰而已,給它們洗幹淨就好啦”
“你很喜歡小貓小狗嗎?”
“對,最喜歡狗,特別想養一只德牧,超帥!”
“我是初吻還在,但這代表不了什麽,更不是為了證明什麽,潔身自好,只是對自己的負責和尊重。”
“确實是這樣,你說的很對。”
幾分鐘後,不見我回應,你又說:“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問這個?”
“哦,原來你知道啊,還以為你腦子根本不存在情商這個東西呢”
“對不起,我是個糙漢子,沒表達對,欸,下次見面我再問你!”
“還問?其實你想表達什麽?”
“你大學四年沒談過戀愛嗎?”
“哦,原來想知道我的情史啊,那怎麽辦,我也想知道你的呢,要不你先說?”
後來怎麽樣了呢?我們約定下次見面告訴對方,後來,就聽你講了一下午少年到青年的成長史、中二史和奮鬥史。
“比較苦的是在沙漠裏,48小時徒步行軍150公裏,還要背鍋竈和被褥,每次下來都是滿腳的血泡……在沙漠裏睡也是家常便飯,有時就找一個山谷就睡了,因為我比較小,老戰友都會讓我睡在下面一點,風小……備考只有三個月,白天還要訓練,只能晚上學,那時距離高三已經過去了三年,知識點都忘光了,晚上熬夜都是常事。好幾次,太晚了指導員讓我們回去睡,等指導員一走,我又悄悄溜回辦公室,繼續學……我問他我考的怎麽樣,這小子騙我,說才三百多分,你知道嗎,我當時是躲在廁所裏打的電話,後面就是以前那種露天的廁所,我當時差點跌到裏面去了,感覺腦子都‘嗡’的一下,我不信,再問,他才說:你小子考了全軍第二,你說過沒過?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才三百分……”
為了考軍校,放棄985名校的無限未來,毅然投身軍旅;在沙漠和戈壁與風沙為伴,高強度訓練的同時,挑燈備戰高考,一舉拿下心儀的大學。那時,我就在心裏默默贊嘆,你有我一直欣賞和追求的鋼鐵意志。有時候,我們很像,為了真正想要的東西,可以壯士斷腕。
還有你的中二史,高中是個裝逼文藝青年,喜歡吹口琴,還給女生寫情書……這些你都告訴了我。
我從來不信一見鐘情,日久生情才應該是情感的正确打開方式。我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一點融入你的生活和圈子,而且,你是歡迎我的。
老天啊,給了我這麽多真實的幻覺,讓我差點以為你就是那個對的人,一瞬間,還沒等我清醒過來,你就離開了我的夢,我的心裏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麽。
不知是深夜太冷還是列車空調開得太足,我感到有些寒冷。今夜就到這裏吧,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漸漸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