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變故陡生2

變故陡生2

2016年7月26日  日喀則  晴

你擰身就跑,待在車上的我卻慌了神。你把我忘了?我該怎麽辦?繼續呆在這裏,不要增加你的負擔?不,你一個人,萬一……不不不,不會的!可是,我該怎麽做?!

我怎麽做才是對的?

我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已經打開車門下來了。不顧身邊武警的警告和阻攔,我拼命告訴他們:“我就遠遠看着!我不過去!……我要看到他沒事!讓我過去吧!……我離得遠遠的!”

大概這些戰士也無心顧及我,我很容易撥開了他們阻攔的手。爬過山坡,卻只有光禿禿的一片,不見人影!

我焦急四顧,發現身後跟着幾個戰士。他們迅速超過我,在周圍四處張望後,告訴我,最好回原地等待,你應該追上了剛剛出擊的隊伍,更重要的是,你有自保的能力,而我沒有。

是的,如果我繼續堅持,只有拖累別人的結果。

我順從地轉身,向山下走。

在車子裏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就在我焦慮無措的時候,又有幾聲槍響,驚得我幾乎在座位上彈跳起來!

二十三年來,今日才感受到真實槍聲的神威。以前看抗戰片,炮火連天中,那密集的biubiu聲和雨打芭蕉也差不多,卻沒想到,現實中它驚人的爆破力不是以聲奪人,而是以絕速的耳膜沖擊感,令人心驚肉跳、血液逆流。

周圍的戰士們注視着四周巋然不動,卻渾身戒備、眼神犀利。

而剛剛車上那位武警應該是隊長,正領着幾個同樣裝備的武警在周圍四處轉悠,我不知該敬佩他們的無畏還是該佩服他們的鎮定。

重傷員早已經運走了,此地光禿禿一片,根本沒有值守的必要,或者因為有我這樣的家屬在?

就在我忐忑着、外面鎮定轉悠的武警隊長正在讨論着什麽的時刻,從山腰處下來了一隊戰士。

領頭的你和一個戰士押着一個身穿黑大衣的人正疾步下來,你的手和牛仔褲血跡斑斑。我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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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前才發現,你的黑夾克上也是團團血跡!

我松了一口氣,你壓着的那個人渾身血淋淋的,應該是那個人的血吧?

盡管如此,等那人被大家戴上手铐,扶上擔架。我不由自主地撲過去,扒着你的手在你身上到處摸,連聲問道:“你有沒有受傷?!你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我沒受傷!別擔心,你先到車上去!”你根本顧不及看我,只反手一指身後的警車,見我聽話走過去,就立馬投入到救援當中。

剛剛那個人是被逮捕的犯人嗎?看那樣子應該是腿上中了槍,剛剛下山時腳步踉跄,走過的路灑滿了血跡。

“好了!腿上進行了包紮,死不了!”也許是又疼又怕,犯人拼命的嚎哭,就聽到你一聲怒吼,手中半截幹淨的紗布被扔到開着的醫藥箱裏。

你朝武警隊長走過去,說要安排人把犯人押回去,卻見隊長在你耳邊嘀咕了一陣,你就不再說話,繼續回身在重傷犯人旁邊清理善後。

周圍戰士們注視着四周渾身戒備,隊長帶着幾個人卻四處走動轉悠,我感到了氣氛的怪異,卻一時不明白奇怪在哪裏?

一聲輕輕的嗑噠傳入耳中,我一驚,就要回頭去看,卻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喉嚨!有槍指在我腦袋邊上!

“別動!我的槍可不長眼睛!”我無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叫,繼而就被身後的壯年男子拎小雞一般扯出車外。

外面所有的槍都對準了這裏。你半倚在車外,手背在身後,姿勢有些奇怪,眼神卻犀利的吓人,看着我身後那人,一動不動。

我終于明白了剛剛的疑惑,武警隊長恐怕早就料到會有人來,只是在故布疑陣。卻忘了一點,我待的那輛車側面是一片枯草林子,一人多深的草窠子藏人很容易,大概因為枯草的顏色沒有隐蔽性,大家都忽略了這裏,更沒有想到,犯人膽大包天敢直接上警車。

“毛老山!你的同夥已經落網了,難道你也想和他一樣的下場?!你挾持人質我們可以把你當場擊斃!”武警隊長大步走過來,手裏什麽也沒拿。你順勢跟在他身後,手仍背在身後。

不知是我自己在發抖還是身後的人也在發抖,他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嗬嗬聲。

“你!”腦袋邊上的槍突然靠近過來,一瞬間我猛一閉眼,人生大概就這樣了。下一秒卻見你迅速扔了手中的東西,是槍,雙手張開,怒喝道:“你不要亂來!”

“毛老山,這裏到處都是我們的人,你跑不掉的!放了人質,我們可以考慮對你從寬處理!”

身後的人完全不為所動。

“你抓她沒用,我來換她!”你說着就慢慢往過走。

“停!我為什麽要換?!你是軍人?!”我被身後的人帶着後退了兩步。

“她一個女人,你帶着她能走多遠?我們就緊緊跟在後面,一槍斃了你也很容易!”你繼續往過走,只是步伐變得很慢。

“你站住!砰!”身後的人有點慌了,突然擡手在前面的空地放了一槍,驚人的爆破音就在耳邊炸響,我渾身一顫,眼淚就下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身後的人突然被撲倒,你一個箭步竄過來踢飛了犯人手中的槍。我已經被推倒在一旁,等爬起來縮着往後退時,看到已經有三四個武警合力摁住了走私犯。

原來,早就有人繞到了身後,難怪你說那麽多廢話。

你大步過來,剛将我拉起來,我已經緊緊抱住了你,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太後怕了!

衆人歡呼,兩個犯人都被戴上手铐,正要押進警車。

有武警戰士走過來,舉手拍你的肩,此時的我就像受驚的鳥兒,見到一點紅色就十分敏感,看他伸手的瞬間露出的鮮紅,我腦子裏一顫,瞬間反應過來什麽,下意識一聲尖叫,千鈞一發之際,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将你一把推開,手就朝那人揮去,手腳并用地撲騰着……

這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反應迅速将那人摁倒?等我睜眼,發現你壓在我身上緊緊抱着我,那個胳膊上有鮮血的“武警”已經被撲倒。

你神情吓人,渾身顫抖,手捏着我的胳膊弄得我好痛。

“是不是很痛?別怕,我馬上給你包紮!”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劃傷了,我根本沒發現那個冒充武警戰士的罪犯拿着刀。

“幸好拿的是刀!”我聽到你在呢喃自語。

你抱起我往車上走,我耳邊聽到人群裏的聲音:“大劉、小劉帶人四處搜索!看少了誰?!”

“沒想到不是兩個,是三個!TMD!”另一個人的聲音。

“報告隊長!在南面林子裏發現駐守的武警戰士林勝華,被割了動脈!”

“我操TM的!”

“這群亡命之徒!”

……

我以為自己傷的不重,你迅速包紮後就催你出去看看。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滋味難言,感覺自己是個幸運兒,至少只是一點皮外傷。你也沒有耽擱,把四處玻璃升起、車門鎖死,這才離開。

我不知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裏卻又清醒着,知道你們在外面搶救、說話,很喧鬧。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已經在醫院了。

藏歷比陽歷要晚上一個多月,當時公園裏一片節日景象正是當地居民在準備林卡節,得到走私犯在紮寺周圍出沒的消息,當地武警提前在公園隐蔽處守株待兔,沒想到中了對方調虎離山計。

後來,傷員被運走後,武警隊長發現周圍有罪犯的腳印,懷疑罪犯并未走遠,于是暗中悄悄帶人駐守各處,自己帶領一隊人員在原地警備,引君入甕。沒想到,變故頻出,原來說的是兩個藏羚羊偷獵走私犯,實際是三個。因為消息的失誤,導致被割破動脈的戰士命懸一線,幾乎喪生。

“他們怎麽知道罪犯的腳印不是逃跑的時候留下的,怎麽能确定罪犯還在周圍呢?”聽你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我不禁又疑惑了。

“那兩個人穿着緬甸特有的膠鞋,鞋底的花紋和我們的不一樣,按照路上的腳印就知道他們朝哪個方向去了,但只有一個人的腳印方向比較明确,另一個的一直沒發現,後來在山腳下的羊糞上發現了蹤跡,羊糞印上了鞋底的花紋,沒有一致的方向,我們就猜應該是在周圍打轉轉。”

原來如此,沒想到那樣憨态可掬的羊也幫我們出了大力。

當然,這些人的偵查能力也功不可沒。

護士來換藥了。解開繃帶,左邊胳膊上一道深深傷口赫然眼前,粉色的皮肉翻開,我不敢去看。

你倒是面無表情地幫我扶着胳膊,藥很快換好,重新纏上繃帶,護士一走,你就問我:“是不是後悔跟着我了?”

我閉口不語,躺在病床上感慨萬分。

原來那句話真的不是矯情,你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我的理智對你說的話無比認同。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生活不需要什麽英雄氣概和熱血壯志,如今,自己也親眼看到了,你的工作都會經歷些什麽?!長久的分離和經常性的“失蹤”外,如今再加上一條:随時面臨生死。這還不足以後悔嗎?

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收到你出事的消息人生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假如那時我們剛剛新婚呢?假如那時我剛剛有寶寶呢?假如那時你父母故去呢?每一件想來都讓人戰栗。

可是,我的情感在無理叫嚣!它悲喜交集!樂極而泣!生命裏竟然遇到這樣一個人,他面對生死英勇無畏,看到你受傷卻無比焦慮緊張;軍人的責任感和身為醫生的神聖使命他都做到了,他無愧家國、無愧人民!這樣一個人被我遇到了!

誰人內心沒有一顆火熱的愛國心?我做不到的,我男人能做到!他有鋼鐵的意志,又有慈軟的心腸,我怎能不站在他的身後,保護這一方柔軟?!我希望自己也是一位英雄,敢于對他說——你去拼殺吧!只管放心去,你的後方有我駐守!

要是有一天,你榮耀歸來、鮮花鋪地、掌聲滿室,我不稀罕什麽軍功章有我一半,我只是為你高興,你實現了自己的目标和價值。在這個唯利的時代,這是我唯一能傾盡所有給予你的!

情感和理智就像兩個我,在鬥争着、叫嚣着,一個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一個為愛的人考慮,争吵着、撕扯着……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你露出怎樣的表情?

“我知道是我不對,太自負了,才讓你受了傷,你做什麽決定我都同意。”我的眼角看到你有些頹喪地出了病房,我也不想喊住你,讓我們彼此都靜靜吧。

打開手機,微信消息和未接電話多的要爆炸。趕快給梁婷她們回了電話。

“再聯系不上你我就打算報警啦!還有,你領導那邊也打來電話,你一會兒趕緊回一個!”梁婷仿佛恨不得鑽過手機來臭罵我一頓。

不敢說自己受傷了,只解釋說自己和男朋友在一起,并沒有什麽事,對方才終于消減了戾氣。

“我沒事,真的沒事,不用擔心我,你們先回吧!”

總算把這三個人勸回去,昨天那樣混亂,她們竟然也沒走。我們來日喀則在各自單位都有報備的,她們的領導只要消息稍微靈通一點,就會馬上要求她們回拉薩的。

安撫完她們,又趕緊給園長打電話,被劈頭蓋臉“教育”一頓之後,園長恢複理智,說上面給教育廳打了電話,表揚了我。然而,園裏是不會表揚我的,因為我沒有好好待在拉薩,即使我報備過。

得,和領導講什麽道理,說什麽就聽什麽吧。

然後,我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在幹什麽?”

“沒幹啥,在家裏蠻。”媽媽的聲音輕輕的。

“媽,我爸來?”

“去上課啦,咋咧?”

“不咋,就是問問。”

“你最近咋樣?”

“……好着呢,媽,你知道的吧,你、爸、弟弟,我很愛你們的啊!”

“咋突然說這樣子話?你身體還好吧?沒有哪裏痛吧?”媽媽簡直了,該不會有千裏眼?

我故作輕松:“沒有!真的,一天活蹦亂跳的啥事沒有!就是突然想你們了,以前又不是沒這麽說過,幹啥這麽大反應?”

“哦,那就好,千萬注意身體啊!”

靜了一會兒,我想問問弟弟最近咋樣,就聽媽媽又說:“哦,那就這樣,你休息吧。”

“哎媽,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這才說幾句你就挂?咱們每次不得講一兩個小時的?”我笑。

“沒有!就是這會兒要忙咧,不說了啊。”

挂了電話,我也無心多想,因為梁棟來了。

“你們這次夠驚險啊!倆都是英雄!”他比了比大拇指。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發現假冒武警那事,也沒有心情和他瞎扯,笑了一下。

“上面領導要來慰問你們,可能一會兒就來了,還有我們領導,因為懷澤的緣故,也要來看看他,順便把他拎回去!”

“老三這小子,膽子大的要上天了!”他自言自語到。

“你們領導會批評他嗎?”我有些擔心。

“批評?!你想多了,人家這次立了大功,這小子估計又要升職了。”

我不信。

“這本來不關你們地方軍隊的事,他管了,不會受批評?”

“會,但人家武警部不是和我們領導說了借調的嘛,那就沒事咯!”

果真,不一會兒,有一大群人就進了病房,為首的幾個都穿着軍裝或者武警制服。

說了一堆客套話,無私奉獻、為國為民什麽的,作為一個天天寫筆記的黨員,我是張嘴就來。

應付完這一批,我累得只打瞌睡,朦胧之際,看到剛剛被表揚完的你又進來了。

“你是不是要被拎回去了?”

“誰跟你說的?沒事,我請假了。”你整了整我腦袋下的枕巾,面無表情地說到。

我伸手攥住你的手腕,你一驚,一把按住:“你不疼麽?!放松!”

怎麽不疼,沒看到我直抽氣了?放了手,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們這是在演什麽戲?不想你走就說出來啊!

“你能不能不走?”我問你。

你頭也不擡:“我不走啊,請了十天假,可以等你養的差不多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擡頭看我!”

等你聽話的擡頭,視線相交,我就忘了剛準備說什麽了。但我不甘示弱,還是睜大眼看着你。

“你以後不會後悔嗎?”你的眼圈漸漸紅了。

我只是眼淚啪嗒掉,不知道說什麽。

“趁現在,我們也沒在一起,你還可以找個好人,我……我就不耽擱你了吧……”

什麽叫沒在一起?心都沒了,這比在一起了還要嚴重,除了你我還能愛上別人嗎?還能再找到這樣一個你嗎?!

“你這個混蛋!騙子!你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你不管我了?嗚嗚……”我雙拳并用,打在你身上,舒坦在我心裏,打死你這個混蛋!這麽輕易就說放棄了!

“你小心點兒!”你兩手一伸就把我挾制住了,我也懶得再耍賴,胳膊可疼了。

“那說好,以後不能後悔!我到哪兒你到哪兒!永遠不能離開我!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吃苦的,我也會很注意安全,好好保護我們的小家!”你先還惡狠狠地,然後眼淚就出來了。抵着我的額頭,聲音也變溫柔了。

我早被你這一串話給甜昏了頭,還有什麽不能答應的?好的好的,我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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