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們的愛2

我們的愛2

2016年10月2日  國慶節  拉薩  晴

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了。

或者說,是我心裏積壓的事太多了、太沉了。

周一,結果出來,醫生沒有給肯定的答複,但言語暗示爸爸,有問題。

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早在網上查詢過,關于食道癌的各種問題;也去了單位問詢預支工資和借貸的事宜;反而,并沒有一開始那樣慌亂,甚至勸慰爸爸。

“這兩年的工資我都沒怎麽花,還有,我問過了,園裏可以預支一年的工資,錢你不要擔心,需要時我能立馬湊到。”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我們還有積蓄,你好好工作。”

“爸!你又來了,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你別攔我好嗎?”媽媽沒有工作,家裏這麽多年就靠爸爸那一點教師工資,我和弟弟讀完大學,家裏還能有多少積蓄?

那頭沉默。

我一時又勸慰他,對爸爸來說,這也是他平凡順利的人生中遇到的大磨難了,爸爸媽媽感情雖然歸于瑣碎生活,但做兒女的自然能發現平淡中的脈脈溫情,一個要是倒下了,簡直不敢想象另一個會怎樣?

我決定回家。

結果出來後,我卻不能從主治醫生口中獲得具體的情況,不能知道到底有多嚴重?化療又是什麽情況?有多大治愈率?

況且,我對這家醫院信任度并不高。

媽媽目前所在的社區醫院就在家附近,雖然能做腹腔鏡檢查,但無論醫師資源還是設備都算不上很好。

請好假,前往機場的路上,我翻開你的微信,沒有任何消息,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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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以前的朋友,很快,媽媽被轉院到市裏最好的腫瘤醫院。再一次的腹腔鏡、超級CT等各項檢查,是我陪着媽媽去做的。

又是一天多的等待。

這時,弟弟回來了。二十歲的小夥子已經高出我一個頭,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格外精神。

“最近在學校裏還好嗎?”媽媽休息時爸爸在旁邊陪着,我們下去吃飯,我問起弟弟的近況。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哦,對了,和你女朋友怎麽樣了?”弟弟平時話不多,有些私密的事不會和爸媽說,卻會對我說。于是,媽媽經常能從我這裏得到許多情報,雖然,她并不敢聲張自己知道了。

弟弟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還行。”

“不需要什麽攻略?”

他連忙擺手,不看我了。我只好停止盤問。

兩份蓋澆飯上來,弟弟卻突然問我;“你呢,和那個誰一直沒有聯系了嗎?”

一瞬間,我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不禁懷疑,媽媽通過我得到他的情報,他是不是也同樣通過媽媽得到我的消息?雖然,這個情報有些滞後。

“媽也真是,成諜中諜了!”

說完,兩人又是一陣靜默,那個費盡苦心不打擾我們卻時刻挂心的人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為了化解這消極的氣氛,我主動說:“假如兩個人剛開始發展關系,……不算男女朋友吧,這時女方的親人生了重病,男人突然就消失了,你覺得會是什麽原因?”

“說的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不要這麽犀利好嗎?就從男人的角度客觀上說說會有什麽原因?會不會是工作耽誤了?”親愛的弟弟總是這麽智慧,讓我這個姐姐可怎麽辦?

“嗤,什麽工作的原因,就是怕連累。”弟弟說的很無情,我卻沒有話能反駁他,這難道不是我自己潛意識裏一直在懷疑的?

“你說的對,我知道了。”

“該不會就是那個軍醫吧?真他媽不是東西!”弟弟觑着我的神情,突然罵道。

“小誠!別這樣說話,人各有志,也許在人家看來自己的做法并沒有什麽問題。”這一刻,我的心冰冰涼一片,但又奇怪地平靜。

“姐,你今年24了吧?為了這麽一個人耽誤了三年,你該醒了。”

是啊,我該醒了,這三年我一直在等什麽呢?

那些過去,還有這半年的許多事,人事紛雜,理也理不清,我不想去條分縷析,至少現在不想!

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和弟弟像兩個演員,裝作若無其事,神情自若地輪番和媽媽說着各自身邊的趣事,從同事到學生、從老師到同學,我們把彼此的生活說的很快樂無憂。媽媽也很配合,反複說着自己不怕,對目前的一切都沒有遺憾。

誰信她?平時很爽利的急性子,現在這麽柔和,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可見疾病給人的心靈施加了多麽大的壓力。

第二天,去看結果。

醫生把CT片子和腹腔鏡的彩圖拼在一起,反複對照,我們急的心都快跳出來時,醫生終于取下眼鏡,帶了一絲笑意說到:“沒大問題,只是食道炎症,開點藥就好了。”

我的老天,我無法形容那一刻,心裏的大石頭怎麽就像瞬間化成氣體飄走的感覺。站在醫生面前我的腿差點軟了,說真的,要不是怕人覺得我是個神經病,當時順勢腿一軟給他跪一個我也沒意見。

皆大歡喜。

但是爸爸還是跑了好幾個胸科辦公室,得到衆多醫師的肯定,這才展露笑顏。

走出醫院,我重新撥通好利來的電話,訂了一個大號的水果蛋糕。

在家中慶祝完,我們就要飛向祖國的東西兩方。媽媽又恢複咋咋呼呼的樣子,不停給我們的行李塞進許多吃的。

“這是夏天我專門托人買的栗子,一個個都剝好了,放在冰箱裏一點兒都沒變味兒,帶過去煮在湯裏好吃得很!”

“還有炸香椿,你最喜歡吃的,曬幹了放冰箱裏保存的好得很,都給你們炸了,帶上帶上!”

……

我和弟弟嘴裏敷衍着說好好好,喜歡喜歡,心裏都恨不得趕緊跑路,媽媽這唠叨勁兒上來,不得了。

“小湖啊,那個懷澤再沒和你聯系?……你也趕緊了,今年都24了。”坐上飛機,媽媽臨走時的念叨還在耳邊。

“24怎麽了,還年輕啊,媽你看我漂亮麽?”我腆着臉問。

“哎呀,去去去。哪有這麽誇自己的!……就是覺得你漂亮,做父母的也不能這麽誇呀!”媽媽一副嗔怪的樣子。

“那你還怕你女兒嫁不出去?不要弄得我像沒人要似得!”

我嘴裏抱怨着,打馬虎眼,把最重要的部分忽略過去,現在,叩問自己的內心,我們該怎麽辦?

欺騙誰也騙不了自己的內心。

我不是鐵石心腸,過去種種對我來說更不是可有可無,但這些東西,和人的品格相比,都黯然失色。

我該怎麽辦?

直到今天,國慶節,至此,你一個多月沒有消息。

我們的愛,該何去何從?

微信有消息進來,是同事群。

“晚上去KTV嗨歌,約不約?”

“好呀好呀,正愁假期無聊。”

“到哪裏?我訂包廂。”

“要去的舉個手,統計人數,今晚通宵哈,不醉不歸!”

“+1”

“+1”

“+1”……

中間夾雜着各種嗨皮的表情。

“小崔,去縱橫還是星光?”

“就縱橫吧,還沒去過呢?【暗搓搓表情】”

“你目的不純吶【審視的眼神】”

“小崔打算去勾搭鑽石王老五【偷笑】”

“哈哈,別這樣,畢竟作為這裏最大的娛=樂=會=所,除了伊甸園,就它還沒去過。”

“這裏可有男人的天堂之稱,你們女同志去不太好吧?”

“老劉,你來不來,帶上王濤,我們就靠你們男同志護航了【哈哈笑】”

“好的呀,一會兒我開車。”

“@蘇湖,去不去?”

眼看着,一會兒就幾十條的微信群,不好掃大家的興,我回複:“當然去,國慶第一波,走起!”

今晚的拉薩城,一片花的海洋,一路的紅燈籠、紅旗幟,流光溢彩。

人陸陸續續來齊,果盤、點心上來,震耳欲聾的歌聲響起。

有同事帶了幾個陌生男人進來。

“這是我朋友xx、xx,這是蘇湖,我們同事……”

彼此認識後,不一會兒這幾個男生就開始給我們輪流敬酒。

“我們是xx單位的,初次見面,喝一杯?”

“謝謝,我不會喝酒,以茶代酒,玩的愉快!”不等他們回答,我就幹了一杯白開水。

同事唱了一會兒,把麥遞給我,這時手機一震,我搖了搖手機,推開了。

“小湖,在嗎?”

“出任務終于回來了,剛拿到手機。”

“最近怎麽樣?”

“國慶節,放假了沒有?”

“嗯?不在嗎?在忙什麽?”

懷澤,我有沒有說過,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以前,因為是客觀的原因導致我們分開,我不怨你,卻有心和老天鬥一鬥,三年,我願意默默等三年。現在,是主觀因素導致了現在的局面,我不會流連、不會猶豫,真的轉身,絕對就是一輩子。

你居然能夠若無其事地再次出現,再次雲淡風輕地聊天、問候,我真的,心裏充滿了厭惡。你到底有沒有心?有沒有一絲愧疚和良心不安?

你究竟是怎麽想的,怎麽能夠這麽若無其事?

我真想問問你,可情感控制我,現在一千個、一萬個不想理你。

摁滅手機,我渾身簌簌發抖,心裏有一團火、一鍋滾燙、一瓢硫酸,想傾倒,又極力控制。

眼角看到同事的朋友正在和楊洋邊唱邊喝,年輕的容顏在暗啞的七色燈光下,波光流轉。所有的人不是在盡情高歌就是在開懷暢飲,這聲色場裏,沒有對與錯、是與非,只是紙醉金迷。

“你今晚怎麽了,魂不守舍的?”崔玲玉問我。

“哪有?開始了,你快去唱!”我呵呵一笑,推她過去和男同事對唱情歌。

“不是挺能唱的,來一首?”另一個同事又把麥遞給我。

“今天就算了,你們好好唱。”等同事自顧自唱開,我悄悄起身出去。還是不要在這裏,現在的情緒太影響別人。

縱橫的建築大多是歐式風格,夜晚華燈初上,就像上世紀末歌舞升平的上海灘。電梯下來,各處都是燈紅酒綠、甚嚣塵上。後面的院子倒是安靜一些,我默默走進去,在一處大廳外停下,玉蘭花型的路燈投下橘黃的光,夜空的星辰也更加明亮。

“在這裏!三個!”遠遠的大廳裏,一陣嘈雜。

一回頭,正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像是在打鬥。我不由自主後退幾步,準備拔腿就跑時,聽到有人一聲慘嚎,繼而更多的人湧出來,更有人高聲呼和。

“摁住他的手!衣服裏有刀!”

“東西在哪兒?!”

“……”

“找到了,隊長!”

看到有三個人被反手押住,我後退的腳步停下了,因為周圍聽到動靜的人已經都圍了過來。男男女女看着門口那一群人,說什麽的都有。

“是緝du大隊的。”

“那幾個人是什麽人?”

“吸du 的吧?這裏竟然有這樣的隐形交易?”

“不一定,……不過這裏經常有警察巡視的。”

……

看熱鬧看的正忙,就聽人群中有人驚呼:“韓隊長受傷了!”

“還有小張,手臂被劃了一刀!”

“我沒事,小傷。”

“打120!這三個,你們先押到車上去!”

……

人群漸散,我卻沒走,上面的同事們還在,我又不想上去,幹脆就在這裏看後續,反正是人民警察在這裏,又沒有什麽危險,熱鬧不看白不看。

救護車沒有那麽快,看到坐在長椅上的傷員,我想起你救人的那幾次,就像天神一樣吧,對這些傷者來說?畢竟,身體上鮮血直流,卻沒有什麽辦法,如果這個時候有個醫生來,一定倍感激動。

我很想上去,包紮傷口還是會的,但我不是醫生,他們不會讓我靠近的。正在這麽想,就有一個女孩子跑過去,說了些什麽,就開始幫傷員止血、包紮。應該是個護士吧?

救護車烏拉烏拉的聲音響起。專業的醫生就地為他麽止血,卻聽戴口罩的女醫生喊道:“小劉,看看還有沒有b型血?!”

“護士長,今天剛被調走一批,這裏只有O型血!”

“……傷在胸口了,很危險,現在又失血過多……”

我心中一震,趕緊跑過去。

“我是b型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獻血。”這是軍區總醫院的醫生,我認識她們白大褂裏面的軍裝,對獻血的安全度很放心。

“你是?”

“我是這附近的群衆,剛好路過看到。我也沒有任何疾病,請放心。”

也許是我的眼神看起來比較純良,也或許傷者比較着急,這位護士長沒有過多疑問,讓護士帶我去車裏進行檢測抽血。

看着紅色的血漿經由我的手傳到另一個男人身體裏,這感覺有些奇妙。我不是一個膽大的人,以前遇到這種事絕不會上前,頂多到指定醫院獻血,而不是像現在這麽冒冒失失。

獻血前,我想到了你。抛開私人原因,我所見到的你,是治病救人、救死扶傷的醫者,不畏危險、不懼病毒,視患者的生命為第一位。這樣的你,怎麽會是個害怕責任和負擔的懦夫?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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