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平陽公主（二）
平陽公主（二）
我長大了，誠如父親、阿娘和我自己期盼的模樣長大了。但長大了，很多事情也更加清楚了起來。大哥建成未來的道路是做官，而我身為女子，卻只能出嫁。不過，我知道我的未來并非只有出嫁這一件事情可以做，我會幫助父親和阿娘實現他們的雄心壯志，我會走出不一樣的人生，會給天下女子一個另類的榜樣。不過，時機還未成熟，我只能繼續學習如何做一個女兒家的。
近來，五妹曾問過我父親和阿娘如何成親的故事。說起來，這件事情，我是最為清楚不過的，因為當事者們常常說給我聽。當時，為了給阿娘挑到合适的夫婿，外祖父将兩只孔雀繡在屏風之上，只準射中眼睛之人才有資格娶得阿娘。父親愛慕阿娘已到心癢難耐之際，幸好他也不是凡夫俗子，兩箭射中了兩只孔雀的眼睛，這才娶得了阿娘。
阿娘和父親笑言要效仿外祖父，我卻趁機跑開，去找了柴家兒郎柴紹。
柴紹是钜鹿郡公柴慎之子，他出身于将門，自幼便矯捷有勇力，抑強而扶弱。我與他的相許經常被戲言為“刀有誤，李女顧”。
柴紹與我從小便相識，但那時的我只覺得他是無數相識的人其中一個。那時的我雄心萬丈，只想着跟哥哥建成、弟弟世民一樣，完全不知道人間還有男女情愛之事。那時候的我甚至覺得柴紹有問題，他在衆人面前都是一副厲害模樣，偏偏在我跟前卻沉默寡言，不時偷偷瞧我。被我發現後，又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漸漸地，建成哥哥和世民弟弟也出現了問題，他們總是将我丢給柴紹，遠遠跑開去幹些別的事情。然後，柴紹就将一堆東西丢給我，說是他阿娘與姊妹送我的東西。每次，我都發現他的耳朵通紅，我很不解，一個人為何會有兩副面孔呢？
一日，我與柴紹又被剩下。恰巧看到了幾個男人在欺辱一個女子，我登時便掏出了刀，柴紹也一同助我。我們三兩下便制止了那群混蛋，我将披風擋在那女子的身上，卻不料那女子性情剛烈，拿起我剛放在地上的刀便要自盡。在情急之下，我伸出手去握刀阻止。卻不料，柴紹比我更快，他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匕首，擋在我手之內，兩只胳膊穿過我的肩。鮮血一滴一滴的滴下，我回首看向柴紹，柴紹目光中盡是對我的擔憂。
晚間，柴紹風風火火地沖進府中，在父親和阿娘跟前跪下，滿腔真誠地說道：“求國公和夫人将女嫁與我。”
父親趕緊扶起柴紹，滿眼笑意地看向了阿娘，阿娘倒是一臉平靜地說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還想多留女兒兩年呢！嗣昌為何如此着急？”
“國公和夫人應知我自小便鐘情妹妹，現如今，情意猶如樹木，早已瘋長得不受控制。日子每過一天，情意便增長好幾分，如今實在是忍不了了。尤其是今日看到三妹妹差點受傷，一顆心更是如烈油烹饪一般。前路未知，是非禍福、人命兇險更不知，嗣昌不願再拘泥于男人臉面，只願能夠了卻這一生最大心願，迎娶妹妹為妻。”此話一出，建成哥哥、世民弟弟、元霸弟弟、懷吉弟弟便在屏風後笑出了聲，阿娘和父親怕也是從未聽過如此之言。
“你是钜鹿郡公之子，尚個公主也是情理之中。”阿娘再次問道。
“不，嗣昌這一生都只會鐘情于三妹妹。嗣昌願立下血書，或發下重誓，此生只三妹妹一人。”直到此時，我才知曉，原來他早早就鐘情于我了。那時候，那些事，不過是一個男兒在面對心愛女子的局促之心。我想起了塵土飛揚之時，他騎馬在我身側；我想起了桃花紛飛之時，他舉傘在我身旁；我想到家中宴會，他偷偷瞧我，被我正好抓到，四目相對時的窘迫；我想到了他将各種玩意塞給我，卻謊稱家中母親和姐妹饋贈之時，目光中望我喜歡的期盼；我想起了過往的點點滴滴，嘗到了情愛滋味。
送走柴紹，父親自言自語道：“他是将整個人，整個柴家許給了我們李家了。”父親言語之中盡是滿意，我又何嘗不知道父親所言之意。我李家并不願屈服于如今天怒人怨的隋朝為臣，阿娘恨楊堅奪了周朝，父親又覺自己是帝王之後。兩兩聯合之下，他們覺得自己才是拯救天下蒼生，成就一番霸業的天子和國母。柴紹知目前局面，更懂了父親有觊觎天下之心，只要父親将我許配給他，他們柴家和他便任憑父親驅使。
而我和阿娘恰恰最不滿意柴紹這一點，尤其是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們之間結盟的籌碼。阿娘看向了父親，父親收斂了笑容，我冷面回到了房中。
深夜，萬籁俱寂，連風聲和蟲鳴聲都不曾響起。我起身來到院中，坐在涼亭內看着池中魚，竟連二姐走到我身後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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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二姐将我的思緒拉回，我回頭看向她，正想聽她言說，卻看到了如黑幕一般的天空中飄過了成片的孔明燈。二姐也擡頭看去，霎時間天空放起了煙花。
“深更半夜，這是發生了何事？”二姐一臉不解，将原本要勸說我的話全塞回了肚中，只覺得眼前的事情驚奇。
“真真是胡鬧！”阿娘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院中。
“母親，這是發生了何事？”二姐問道。
阿娘一臉的愠怒，只看着我臉說道：“管他什麽請罪的，用這些花裏胡哨之事，倒顯得更是狂悖之徒了。那柴紹，回去後覺得言語不妥，偷偷又跑來告訴我說，那番話是說給你父親和我聽的，他拿你當眼珠子，當比自己生命更愛惜，絲毫沒有什麽籌碼之意。他們男兒，只覺得用家族作誓，更顯真情。”
我的一顆心，此時又不知道該是何種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