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好,月亮
你好,月亮
氣氛恰到一種微妙的程度。
兩人不遠處,相機的咔嚓聲不停繼續,伴随着攝影師的誇贊聲,林明軒微張了唇。
他的聲音很小,口型也很輕微。
嚴行秋的視線下意識移到他的嘴巴上,專注着,想要仔細分辨,卻只聽到攝影師高叫了一聲“好,ok”的聲音。
助聽器因為高音調而低沉地嗡了一聲。
嚴行秋倏地捂住耳朵,埋頭閉了下眼。
再擡頭時,林明軒的臉有點失了顏色,嚴行秋居然從中看出了從未出現,也不應該出現的失落和受傷。
他并不知道嚴行秋的聽力問題,那些動作在他眼前則是直截了當的拒絕。
嚴行秋慌了神,拉住了準備離開原位的林明軒,語氣竟然帶上一絲焦急:“你剛剛說什麽,我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林明軒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無奈。
他含着笑搖了搖頭,略微大聲地打斷了嚴行秋,他否認道:“沒有,我沒說話。”
林明軒轉身離去。
面對嚴行秋,他頭一次生出了退縮之意,沒有再重複那句話。
昏暗的影棚裏,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來來回回地走動,不停穿梭。
嚴行秋伸手,卻沒來得及抓住林明軒的衣角。
他走得那樣果斷,似乎料定了嚴行秋不會追過來。
身影在擁擠的人群裏若隐若現。
但嚴行秋從來都有自己的決定。
只頓了兩三秒,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忽視了朝他走來的汪鑫,邁步朝林明軒那邊走去。
林明軒的步子邁得很急,嚴行秋只有斷斷續續地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
終于趕在他跨出攝影棚那刻抓住了林明軒的袖子。
袖子上的一顆紐扣被他攥在了掌心,沾上了他溫熱的汗。
“等我,我有話要說。”
棚口灌入冷風,嚴行秋站在風口,任由風帶起來他本就單薄的西裝不停鼓風。
他吸了吸鼻子,下一秒身上就傳來一片溫熱。
林明軒把自己手臂上挂着的厚外套罩在了嚴行秋的身上。
與以往熱情開朗的林明軒不同,此刻的他因為低沉的情緒而顯得多了幾分沉穩,身上甚至透出嚴行秋不熟悉的落寞。
他沒有多說,只是安慰道:“不着急,先把衣服穿上。”
他擡手給嚴行秋拉上了拉鏈:“我不走。”
純純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反應過來才很明顯地找了個借口跑掉了。
汪鑫迎面而來,正想喊住把林明軒拉走的嚴行秋,卻被極會看眼色的純純一把拉住:“哎,你是嚴老師的助理吧?我剛剛好像看着攝影師在找你?”
汪鑫滿臉疑惑地回頭:“?”
純純指了指兩人離去的反方向,臉上十分真誠:“好像有什麽要緊事要商量呢。”
說着說着,她攬上了汪鑫的肩,邊說邊往那邊帶:“走走走,我們去看看。”
汪鑫連摸頭疑惑的空隙都沒有。
嚴行秋把林明軒拉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定了定神,這才正面看他。
這裏是攝影棚外的一處外景。
一旁的流水正順着青石階緩緩下淌,冷白的月光映在水裏,射出點點銀光。風經過樹葉,帶起一陣陣沙沙聲,有一片落葉滑到林明軒肩頭,又極快地飄落了下去。
林明軒眼裏的情緒更加複雜了,甚至連慣常上翹的嘴角都往下撇了撇。
嚴行秋一看就知道他誤會了什麽,只好徑直解釋:“我話才說了一半,你怎麽就急着走?”
平複了下胸膛微微的起伏。
“我剛剛沒有聽清你說的是什麽……
“太小聲了。”
他有找林明軒單獨對話的勇氣,但還是不敢把自己的殘缺直接告知,只好違心地拿音量做借口。
幾番欲言又止。
林明軒多麽熟悉嚴行秋。
各個狀态下的嚴行秋,他這些年在各個地方看了多少,自然知道此時慌亂的他有多麽珍貴。
這瞬間,不用言語,兩人都在各自的眼神裏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什麽。
林明軒慢慢地捧起了他的臉,眼中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惜與珍視。
他感受到嚴行秋纖長的睫毛觸在他掌心的滋味。
距離縮近,而嚴行秋并沒有後退。
月亮近在咫尺,怎麽忍心不去觸碰。
林明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嘴唇輕啓,然後輕輕地低了下去,落在燒得緋紅的臉龐上,柔柔一吻。
他說:“那句話是——你好,我近在咫尺的月亮。”
嚴行秋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他從沒想過理智的自己會做出這麽沖動的事。
說好了不再渴求希望,希望卻反手抓住了他。
兩人關系發展得猝不及防,就像溺水的人一瞬間冒出水面,随着深呼吸,無數的氧氣進入了胸膛,感受得到了生的滋味。
臉頰随着那一吻燒得更熱,他的睫毛輕顫着扇了扇,在月光下像是一抹碎鑽。
“月亮,什麽月亮?”嚴行秋看着他舔了舔唇,只當那句話是林明軒臨時想出的比喻情話,“看不出你是這麽文藝的人。”
突然間,那個镂空的戒指閃現在他的腦海。嚴行秋用手抵着林明軒的胸膛,微微推開了他,抽出被禁锢着的一只手掏了掏衣兜。
那枚戒指被他撚在指尖,夾在兩人中間。
林明軒一瞬間愣住,感覺四周的風聲像海浪那麽大。
嚴行秋的笑容映在戒指上,他解釋:“這是我在外套裏發現的。問了阿澤,他說見你經常戴着。上次拍戲我揣在衣兜裏,一直忘記給你,這次終于記得帶過來了。”
林明軒的心跳如擂鼓,時不時地空出一拍,鼓槌又狠狠敲下。
他朝嚴行秋看去,那雙杏眼像鑲在戒指那空出的半邊月牙裏,微微翹着,閃着醉人的光。
林明軒上前一步,把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攔腰抱住了嚴行秋。
手掌的力度隔着溫暖的外套傳來,嚴行秋呼吸一滞,嘴巴微張,問道:“怎麽了?”
林明軒凝視着他,突然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覺得你真的太好了。”
千言萬語都訴不盡他的好,簡單一句話也說不清自己的心。
情到濃時,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于是簡單地,他從兩人本就離得不能再近的距離中抽出手來,輕輕又緊緊地覆住嚴行秋舉着戒指的手,趁着縫隙十指緊扣,屈起食指鈎走了那枚戒指。
銀光一閃,嚴行秋只看見林明軒用另一只手托住自己的手,随後将那枚戒指送入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裏。
戒指轉動,林明軒扳着戒指,縮小戒圍,讓那鯨魚親吻上月亮。
随即唇上一熱,他俯身,朝嚴行秋的唇輕吻了下去。
他吻得那麽小心,又那麽虔誠。當嚴行秋微喘着氣擡眼看時,林明軒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送給你。這個本來就是我想送給你的禮物。”
“怎麽會?”嚴行秋脫口而出。
他們雖然進展飛速,但林明軒開始戴它遠在這之前,怎麽會是想送給自己的?
“你不要油嘴滑舌。”嚴行秋開始數落他,“我也不是要搶你戒指的人,你這麽順勢順口送給我,讓我覺得你對送禮物這件事很有經驗。”
“不會在這之前用這副腔調騙了不少人吧?”嚴行秋眯起眼睛,頗有點不相信的意味。
話裏話外,他想打探林明軒情史的意味是藏不住了,他索性也沒有去管,只等林明軒辯白。
但林明軒只是笑了笑:“我不會對別人說這些東西的,哥,你是第一個。”
“小孩子的把戲。”嚴行秋才不會就這麽信。
說到這裏,他又像想到了什麽,忽然開口:“你忽然送了我戒指,我也掏不出回禮,只能下次給你了。”
在這裏,他身上披的還是林明軒的外套,就算掏遍所有的兜也摸不出個什麽,就連手機都還在汪鑫那裏。
“雖然不需要回禮,但我想要禮物。”林明軒說了句十分矛盾的話,于是又自顧自解釋起來,“我得強調,這兩個不一樣。一個是我本不想需要回報,但另一個是,哥送我禮物,我很高興,高興到想蹦起來。”
林明軒表達得還是如此直接。
就像氛圍到位時,他看嚴行秋沒有拒絕,便毫不猶豫地吻了下來。
嚴行秋掏出戒指時,他也話不多說地表達愛意,徑直将那枚戒指送了出去。
他想把自己的一切一切掏給嚴行秋看,熱烈又直接,卻又隐隐後怕,害怕吓到對方。
這已經是收斂再收斂的結果了。
嚴行秋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又沒說不信你。”
身邊樹葉嘩嘩一響,一陣風聲傳來,順着衣角鑽入嚴行秋的衣服裏,他倏地打了個寒戰。
碎發從他的額頭拂過,林明軒攏了攏他的衣服,嚴行秋這才挑挑眉:“不冷嗎?”
“還好,我這可是高領的呢。”林明軒扯了扯他的衣領,露出一截帶着青筋的流暢線條,“說着可就來氣,今天還給你穿這個四面兜風的衣服。”
“你可太誇張了,哪來的四面?”嚴行秋順着他的幼稚心氣打趣,“也就這一點。”
其實穿習慣了,他确實覺得這露膚度也在可以接受的範疇,随即便也擡手扯了扯自己的扣子,想示意這也就是正常尺度。
但剛剛情緒起伏太大,導致他現在下手也沒輕沒重的,這一扯居然拉得過開了,露出原本藏得好好的,在深藍色西裝下的一截白皙的腰腹。
林明軒喉結倏地上下一滾,喃喃道:“也不是非得這麽證明……”
他說得很小聲,嚴行秋并沒有在意,只是掩耳盜鈴般把衣服攏得緊了緊,笑容中帶上幾分尴尬,轉移話題:“要不咱們進去吧。”
沒等林明軒反應,他直接自顧自地轉身,一跨步邁了出去。
這邊身形才一動,一股力量從他身後随之襲來,他的腳步都沒跟上,就被攔腰直接抱了回去。
他慌忙地拿手抓住林明軒橫過來的那只胳膊,勁實的肌肉在掌心下繃緊又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