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雪
初雪
回去的時候一組工作人員還在确認布景的變動情況,二組工作人員正在拍攝其他演員的戲份,嚴行秋沒了興致,只是坐在那裏拿起水喝了一口。
水杯再放下來時,遠處突然多了一個袅袅婷婷的聲音,越來越大。
何錦的聲音傳來:“嚴老師,我是何錦,不好意思還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
嚴行秋禮貌地勾着唇角,朝她點了一下頭:“沒事,小問題。”
何錦又披上了林明軒給的那張毯子,嚴行秋的視線微微側移,強迫自己不要去看。
何錦覺得自己的猜想算是被印證了不少,也沒有上趕着給自己自找麻煩,在他旁邊停了一會兒就又轉悠到別的地方去了。
嚴行秋看着她離開的方向,心中了然,那不就是自己剛剛過來的方向嗎?
可何錦還沒有走出門去,就遇到了腳步匆匆回來的林明軒。
他在找嚴行秋,于是也沒有注意力多管別人,看見何錦的身影半堵住了門,他只好微微收斂腳步,放慢速度後說了聲“借過”。
何錦對他這副态度很不滿意。剛剛沒有拒絕自己加微信的請求,還主動給了毛毯,現在卻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樣子,這人怎麽這麽善變?
她也不是那種觍着臉去求別人理自己的那類人,此時臉上有點挂不住,想把對方的注意力拉回來:“哎!趕着去哪兒呢?”
人家都主動搭話了,再走開就是自己沒情商了,林明軒只好停下來看着她,可視線還在到處打轉:“我想找行……嚴老師。”
何錦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後壓低聲音道:“你還是別去了吧,嚴老師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別去找麻煩了。”
林明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搭話,心裏想着:我當然知道。
他更想腳底抹油了,而且視線終于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于是不想再繼續對話:“沒事,我看到了,我先走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大步邁了過去。何錦轉過身子,先是悠閑地扯了一下胸口的毯子,便饒有興致地看着兩人相距甚遠,卻仍在某個角度交疊在一起的虛影。
确實,沒想到丁浩格還有這麽聰明的一天。
嚴行秋沒有想過林明軒還會追過來問他,畢竟他們在天臺的對話實在不算愉快。
“我沒有生氣。”
林明軒看着他抿直的嘴角,又看着他故意躲避的眼神,随後故意湊近了一步,嚴行秋果然下意識地退開了。
“你分明就是生氣了。”林明軒歪着頭,表情泛着不解,開始認錯,“我剛剛錯了,只是想不到形容詞,我嘴笨。”
這瞬間,嚴行秋的腦子裏浮現了各種電視劇裏各式渣男的經典語錄。
他向來是不屑于把電視劇和現實生活混在一起的,畢竟有藝術加工,誇大成分顯而易見,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卻發現思緒真的是控制不了的。
嚴行秋擡手揉了揉眼睛,想趁空理清楚什麽,卻發現是徒勞的。心裏一團亂麻,腦子裏也不省事,他只好幹巴巴道:“沒事。”
林明軒的心裏就像是有個天平,一邊是自己準備的驚喜,一邊是急忙解釋的急迫,兩邊歪歪倒倒,誰也不肯讓誰。他咂了一下嘴,一個音都沒有哼出來。
這是場務那邊說一切準備就緒,嚴行秋看着尤澤做了準備開始的手勢,手裏已經拿了大喇叭,他便邁步走了過去,沒再和林明軒僵持了。
他這一走,何錦又回來了。這個時候,她身上的毯子已經換成了自己的,似乎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一些,站得也離林明軒遠了不少。
說實話,這件事情不能直接問,怎麽問都不合适,更何況他們才第一天見面,何錦就算有什麽猜測也不會真的在口頭上說明,除非她真的是個二百五。
于是她只跟林明軒說:“毯子我就收了,不還給你了。”
林明軒心不在焉:“沒事,你可以留着。”
何錦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林明軒回過神來,轉過頭去,就看見她捂着嘴巴,笑得微微仰身。
“怎麽了,”他開始懷疑起來,四下打量了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很搞笑嗎?”
何錦笑着笑着勉強收住,還是沒忍住,開始打趣:“之前有戀愛過嗎?”
林明軒起碼有兩三秒沒有緩過神來,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問這個,最後還是磕巴地老實道:“沒、沒有。”
“怪不得,我是說你看嚴老師的樣子好像……怪怪的。”
林明軒心頭一梗,下意識朝嚴行秋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迅速收回眼神,問道:“為什麽突然說這個啊?”
何錦看着他這反應,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了。
“毛頭小子的那股勁兒都快沖在我腦門上了。”何錦伸出自己的蔥白指尖,隔空點了點他的鼻子,“你是分不清什麽叫吃醋嗎?”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林明軒此時才知道什麽叫作靈光一閃,他張大嘴巴看看何錦,又看看嚴行秋,瞬間意識到什麽。
何錦轉過身去,朝休息室走,只留下一句話給林明軒:“微信我就不删了,畢竟這是正常工作交流,其他的,你看着辦吧。”
助理走到她旁邊,正想疑惑地問些什麽,就又聽到她說:“毯子扔了吧。還是還不回去的,留也留不住。”
這段戲拍得長,在棚裏還不知道,一出去看天黑得一片寂靜,連燈亮得都沒幾盞,這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淩晨了。
冷風呼呼刮過,再一陣風響後,嚴行秋突然感覺自己的眉間傳來一股涼意。
身邊的汪鑫突然放大了音量:“哥,好像下雪了!”
嚴行秋擡頭去看,恰巧有一片雪落在他的唇角,順着他的溫度化開,滑進唇縫裏。
随即,更多的雪簌簌落下,一場初雪就這麽來臨。嚴行秋擡手接了半袖子,再放下時,林明軒已經出現在他的指縫間。
嚴行秋以為他早走了。
“你怎麽不回酒店?”
“回去了,但又回來了。看天氣預報說晚上可能有雪,想和你一起看。”
身邊傳來啧啧聲,汪鑫已經扭頭回了停車場,留他們兩人站在棚外的一個路燈下,就這麽看雪。
林明軒想解釋,但是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對方打斷了,抛之腦後。
嚴行秋呵出一口霧氣,把凍得通紅的手塞進羽絨服兜裏:“他們說,初雪許願會很靈。”
林明軒以為這些是女孩子會信的,卻沒想到嚴行秋主動提起。他接話道:“好像之前有聽班上的女生提起過,但我沒有許過。”
“許一個吧,萬一靈驗了呢。”
林明軒擡起眼去看了看天空:“那這個願望需要說出來嗎?還是就像生日願望那樣,許在心裏就好?”
嚴行秋也不知道:“都行吧。”
随即林明軒便幹脆地閉了眼睛,嘴巴裏似乎在念叨些什麽,但是可能并沒有說,也可能是說得太小聲,嚴行秋沒有聽到。
總之,似乎是很短的,他也沒有想多久,就這麽幹脆地許完了。
他的表情是藏着欣喜的,就像不遠處一群工作人員結束工作後,看到初雪時那一瞬間的歡呼聲,像煙花一樣炸開來,炸在嚴行秋的心裏。
那一刻,嚴行秋在想,也許第一瞬間能想起來的事情,就是最真實的想法吧,就像現在這樣。
他想到了天臺,想到了林明軒那時的沉默。
他跟着閉了眼,就在林明軒睜眼的同時。
嚴行秋在心裏想:
希望林明軒能過得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即使沒有自己,也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他睜眼,朝着林明軒暢然地笑了一下,那笑意似乎在雪中像一束突然投射進來的光,足以融化所有,包容所有。
“軒小狗,我想要一個小雪人,可以給我捏一個嗎?”
說林明軒被踩中了尾巴也不為過,因為他真的跳了起來,興致沖沖地去捏地上薄薄的一層雪,這雪沒有下多久,即使大,但是堆雪人還是太勉強了。
但林明軒毫不在意,他左右收集,捧在手心裏,即使那只手已經紅通通一片,他還是在樂呵呵地笑。
嚴行秋就站在他身後,默默地看着他。
他們确實是不适合的。嚴行秋想。
或許适合,但也只是單方面的。
林明軒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熱,只需他這裏的一道冷風,就可以瞬間熄滅。
嚴行秋覺得自己不該這麽自私,不該明知道一切還讓林明軒去撞南牆,他比林明軒大,知道很多對方不知道的事。
履歷和經驗不是吃幹飯的,它們足以讓一個人避開很多不該走的彎路,或者避開許多不該承受的痛苦。
可在接過那個歪歪扭扭的小雪人時,嚴行秋還是允許自己自私了一會兒。
林明軒露着漂亮的小虎牙,在他面前直搓手:“好看嗎?我可以等會兒再給你做個大的。”
“好看。”嚴行秋看着他幾乎不成形的身子和上面随意插着的小木棍,笑得很是開心。
“我只要它,就夠了。剩下的,你該給自己堆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