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何楚怼天怼地怼周邊人,張東延也不例外,只是他“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她計較。

張東延打完籃球往家走,進了大院就聽見一幫人在議論。

“老何家又在鬧啊,那兒子也真是不成器,這麽大人也管不住自己。”

“是啊,造孽啊,原來多好的一家。”

“……”

他把校服外套甩在右肩上,大踏步往前走。

上樓,那家門敞開,一屋子酒氣,地上是被摔碎的白酒瓶。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光着身子躺在沙發上,裏屋有兩個女人在說話還參雜點抽泣聲。

張東延躲過地上的碎渣朝東屋走去,敲了下門,沒人應。他熟練的拿出根鋼絲,門咔的打開。

紮着馬尾穿着校服的女生戴着耳機在做作業,好似外面的事對她沒有絲毫幹擾。

何楚聽到動靜轉頭去看,瞪大的眼睛過分幹淨,她淡淡地問了句:“幹嗎?”

要說的話在喉嚨裏哽塞難咽,張東延開口:“帶你出去玩。”

“寫作業呢。”

“不着急,我還沒寫。”

“好,我換個衣服。”

何楚出來時聽到裏屋的争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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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完作業了嗎就出去。”

“讓她放松放松吧。”

奶奶從裏面出來,囑咐:“注意安全,早點回來啊。”

何楚露出一絲笑:“知道,奶奶。”

地面變得幹淨,沙發上的人也熨帖地躺在那裏,身上搭了個毯子。

張東延倚在門邊站着,看着某處不知在想什麽。

“走了。”何楚先下樓梯,低聲說了句謝謝。

走到院裏,那幾個人還在,交談的聲音倒是小了一些。

“小楚,家裏沒事吧。”一個問。

“挺好的,”何楚幹扯了下唇,“謝謝大媽大嬸們關心。”走過去的瞬間,嘴角迅速冷掉。

“想說什麽都可以。”張東延把她的小表情看得清楚。

“去哪?”何楚這樣說。

張東延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到了游戲城,張東延買了一兜游戲幣給她,何楚每個游戲都會玩個盡興,有些發洩的味道。

有個投籃贏獎的活動,她得了個大熊。

“給你了。”何楚把熊丢給他。

張東延笑了下:“你還是不是個女生。”

何楚低了下頭說:“我也希望自己不是。”

“……”

張東延剛想解釋,女生甩着馬尾又擺出不在意的樣子走了。

張何兩家是上下樓。

張東延熟知她家的情況,何楚以前也是個小公主,父母疼愛,爺爺奶奶慣着。何父白手起家創建了一家服裝廠,之後小有成就。因為忙于應酬染上了酒瘾,這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在四年前查出酒精肝,這種病沾不得酒,越喝越嚴重,到最後一點酒就有酒精中毒的風險。而酒對于何父不次于毒品對瘾君子的吸引,所以到現在也沒戒掉。只要喝酒家裏就不得安寧,開始院裏人還幫忙勸後來看熱鬧說閑話的越來越多。

別人的痛是他們飯後的談資。

那晚吵鬧聲也很大,大人說起髒話不比他們嘴裏的壞人的幹淨多少,他下樓要把她帶走,最起碼不能再聽了。還沒進去就聽到何母尖銳又憤怒的聲音。

“就知道哭,你怎麽不去死。”

然後屋裏死一般寂靜。

他當時腦子就轟的炸了,都不敢去想裏面的女生有何反應。他握起拳頭要沖進去,卻被他媽扯着領子生拽硬拉拖走了。

“你要是個男的,我早就丢下你走了。”

這是他上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天之後,何楚不再哭不再鬧,也不會再在他們吵架時去喊鄰居來幫忙說服,甚至比他們還冷靜,逐漸變得在任何情況下都無動于衷。

張東延回到家,張母看他手裏抱的熊就問。

“怎麽帶這個東西回來?”

“玩游戲得的。”

“又和何家女兒出去了?”

張東延皺了下眉:“她有名字。”

“唉,小楚也是命苦,從小看着長大她心性不壞,就是她爸……”

張東延沒聽完進了卧室,把熊丢到床上,自己也跟着埋進床裏。

張東延知道何楚把別人的飯倒了是在放學後,他去找她。

那時候她在公園和林躍玩沙子。

“不是說了有事和我說,這麽沖動幹嘛?”張東延走過去問。

何楚有點冷言冷語:“你舍得嗎?”

張東延一頭霧水地愣在原地,看她走遠。

“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負姐姐了?”小林躍聲音清脆。

“沒有。”

小林躍一臉不相信:“反正我長大會保護姐姐的。”

張東延笑着揉他的頭:“姐姐我會保護,你長大會有你要保護的人。”

小林躍似懂非懂的哦了聲。

他們住的小城就那麽大點地方,閑言閑語傳得很快。

那個女生在飯桌上聽大人說話才知道何楚家的事,第二天就在班裏和同學議論,中午吃飯時又說。

何楚走過去,留下一句“你媽沒跟你說食不言?我做好事幫你倒了,不用謝”拿着女生的餐盤就走了。

那個女生下午就告到老師那裏。

李治說完整件事來龍去脈後,加了句:“聽說那個女生對你有意思。”

張東延的眼神頓時暗了許多,挂斷電話。

何楚到家,何父又喝得爛醉,她去找奶奶。

“不是說好不給他錢嗎?”

奶奶淚眼婆娑:“楚啊,你爸錢藏在哪我也找不到啊。”

“我就不信了。”

何楚用力推開那間卧室,翻箱倒櫃,床底小角落都不放過,梳妝臺上的化妝品也被她推到散落一地,憤懑的情緒突然一觸即發,沒控制住坐在椅子上哭了起來。

奶奶過去摸着她的背:“我們不哭啊,不打緊的,人活着就有出路啊。”

“奶奶,”何楚撲倒奶奶懷裏,終于像個小孩一樣哭得不得了,說出的話讓人心疼,“奶奶,為什麽是我……”

床上的何父被哭聲驚醒,迷糊地睜開眼,說了句:“小楚不哭。”眼角留下一行淚又呼呼睡起。

門外的男生閉了閉眼,一顆種子在心裏萌芽。

.

知了在樹上叫,小狗耷拉着舌頭趴在地上,小賣鋪買雪糕冰飲料的很多,他們在旁邊打臺球。

“要一瓶啤酒。”一個小孩的聲音響起。

“買給你爸啊?”店老板随口問。

“是何楚她爸。”

“啊,那個酒鬼啊。”老板好奇問,“誰給你的錢?”

“就他啊。”

在老板把酒拿給小孩時,何楚已經過去,但有人先她的一步把酒搶走。

張東延拿着酒瓶指老板,冷聲:“這種錢你也賺?”

老板吓得後退了一步,嘴上還不說好:“有錢不賺是傻子。”

“你不知道他家什麽情況?”

“他管不住自己找誰?”

何楚冷眼看着,然後抓住那個要跑的小孩。

“把錢給我。”

小孩掙開她的手:“我沒有。”

“我再說一遍。”何楚聲音強硬,“把錢給我。”

小孩哇的一聲哭了,一個大人跑過來,把小孩抱進懷裏。

“欺負我家兒子做什麽?”

這是剛看完戲,眼瞅着兒子受了欺負過來了。

“我敬你叫你一句大嬸,”何楚沒有絲毫退讓,“把錢給我,做這種事不怕晚上有鬼進家?”

“你女孩家家怎麽嘴這麽毒?”

“有你心毒?”

那人見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自知理虧,從兜裏掏出一把錢。

“給。”那人走時還說了句,“一家神經病。”

何楚看了手裏的,呵了聲:“比我的零花錢還多。”

晚上何母不知從哪聽到下午的事,就跑去那家人裏鬧。她坐在客廳中央,臉上沒有白天工作時的妝容和精神,長發胡亂披着,不管不顧哭着說那家人。

“以前你家男人失去工作,我們還讓他去我們廠裏,現在你做這種事不虧心嗎……”

屋裏屋外都站着人,有幫着說服的有看熱鬧的。

何楚站在門外,只覺得可悲,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顯些站不住,她抓住身旁的人。

“帶我走。”

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半個小時,周遭沒有了那些聲音,安靜了許多。

“想去哪?”張東延問。

“想喝酒。”

張東延擰眉,她自那開始就特別讨厭這種東西。

何楚雙眼無神:“喝醉了就都不用想。”

“酒是會醒的。”

“那就一直喝。”她輕笑,“是不是就和他一樣了。”

何楚蹲下坐在馬路牙子上:“我也想過去死……”

張東延打斷:“你胡說什麽呢?”

何楚聲音很小很小說:“我膽小……”

“何楚,”張東延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堅定,“死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知道嗎?”

“我現在也解決不了,”何楚眼裏都是無奈,“我強迫着自己不去想這些事,但根本不可能,這裏随處都是那些人……我……”

“高考完,就再等一年,我就帶你走。”

何楚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笑了。

“今晚不想回去,你帶我随便去哪吧。”

年少的他們以為可以強大到改變命運,只是時間從不對他們仁慈。

進了旅店,張東延問她餓不餓,何楚搖頭。

“你先坐着,我上個廁所。”

何楚在聽到沖水的聲音就起身,推門進去。

在張東延一臉懵地看着她時,她朝他走過去,對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她還不會只随着心亂吻,不成章法。

張東延費力扯開她:“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何楚不回答,又湊上去。張東延這下反被為主,咬着她的唇吮吸,似要把她整個人吞下去。

在他手伸進她衣服上移時,她很顫了下,張東延停下手,嘴上也放輕了力度,頭移到她的脖頸處,壓抑掉體內的躁動。

“下次再這樣,叫天也沒用。”

何楚聽他說完“回去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就立馬從他懷裏溜走。躺到床上時,她脖子以上都是熱的,聽到廁所傳來的輕吼聲,羞的蒙上了被子。

第二天起來,張東延在桌上留了紙條:“我先回去拿書包,在車站等我。”

何楚沒聽他的直接去了學校,張東延到她教室找,她裝作沒看見在做題,然後就瞥見楊敏扭着腰出去。

何楚翻了個白眼,熱臉貼冷屁股真有意思。

張東延躲過楊敏要碰書包的手,朝何楚那裏喊了聲,她這才裝着後知後覺地擡頭,走出去。

“今早你應該叫醒我的,也怪我睡得太熟了,都沒聽見你起床,我起來已經晚了以為你先走了我就自己來學校,不好意思啊。”

多順溜的一段話,眼裏卻沒有絲毫歉意。

楊敏吃驚又生氣:“你們昨晚住在一起?”

何楚眨着眼睛,要多純就有多純淨:“是啊,怎麽了?”

楊敏一副要被氣死的樣子:“你們在一起了?”

何楚冷下嘴角:“這就沒必要通知你了吧,”又轉眼朝張東延甜甜一笑,“謝謝啦。”

張東延看着她演完這場戲,在遞過去書包時,湊在她耳邊說了句話,在別人看來是說甜言蜜語,其實聲音是咬牙切齒的。

“放學等着我。”

“知道啦,不過你收拾書包要快點哦。”

“……”

她說話多久沒有加這種語氣詞了。

放學那會兒,何楚收拾好東西在教室裏等,楊敏故意磨蹭,人差不多走光,她去了何楚那裏。

“你不能和張東延在一起。”

何楚都沒擡頭,楊敏一巴掌拍在她正在翻閱的習題冊上。

“聽沒聽見!”

“關你屁事。”何楚忍住把口香糖吐楊敏臉上的沖動。

“你……”

何楚沒聽楊敏說完背起書包就走,看着門口的人笑靥如花。

“你下次再晚,我就不等你了。”

那腔調說是撒嬌一點也不過分。

張東延卻很受用,笑着說不會。

倆人一出校門,他就變了臉色。

“解釋一下。”

“好吧,是我利用了你,”何楚低眉順眼,還真是道歉的樣子,“我錯了。”

她拽了拽他的衣角。

“……”

張東延沒想到她能承認這麽快,還有她的小動作,早就失傳多年。

“別生氣了,想吃什麽,我買給你。”何楚很自然地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張東延愣了會:“關東煮。”

何楚啊了聲:“你不說我都忘了,好久沒吃了,不知道那家夫妻還在不在。”

“去看看。”

“好嘞。”

她今天好像很高興。

“聽說小賣部新到的貨被砸了?”何楚走着不經意地問了句。

“好像是。”張東延淡淡問,“怎麽了?”

“不是你幹的?”

張東延一本正經的:“我是好人。”

何楚笑了:“好巧,我也是。”

沒人提昨晚的事。

那家人因為丈夫重新失業,家裏沒有經濟來源,那個女人又出來作妖,把怨氣都推到何媽身上,說些她勾引男人不是好人是狐貍精之類的話。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不是吓人。

何楚進了院子,她家樓底下聚了有十多個人。

那個時候何父被送到禁止外出的私人醫院,家裏已經靜了許久。

何楚走近看見一輛轎車,又聽着那些人的話,大體明白了多少。

“小楚,這次要跟你媽走?”有人問。

何楚沒說話上了樓,出來時大包小包,安靜地坐進車裏。

人群裏少年的目光随着逐漸變小的車越發的冷硬。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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