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齊淺意在其他方面的确粗枝大葉了些, 可有關妹妹的所有事情, 她都多生了一個心眼。

見齊半靈只提了平王,卻沒有提裴亦辭,齊淺意立馬就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來。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齊半靈一眼。

齊半靈如今雖也瘦得讓她心疼, 可已比她進宮之前, 還稍稍胖一圈了。她明眸微睐,臉上不見多少憂慮, 也不像是為了安慰自己放心刻意演出來的。

齊半靈見齊淺意面上有些猶疑,忍不住問:“姐姐, 怎麽了?”

齊淺意想了想, 試探着說:“你知道嗎,今兒平王爺過府衙來的時候,手裏還帶着一樣東西。”

齊半靈怔了怔。

她去裴亦辭書房的時候, 裴亦昀已經說到自己教訓武進侯夫人了,并沒有聽到前面他說帶了什麽東西,可看姐姐這副神秘的樣子, 不由也跟着好奇起來:“什麽東西?”

齊淺意見齊半靈果真不知道, 便告訴她:“是陛下的游龍劍,一直被陛下貼身帶着,大都臣工皆知, 見此劍如見陛下。因此今天到場的雖是平王爺, 但真正在背後撐腰的是陛下。”

齊半靈望着姐姐,一下愣住了。

這幾日她因為那個侬兒的事情,一直對裴亦辭有些芥蒂, 一想起他,心裏就直打鼓。

她大概猜到自己這邊盯着武進侯府的動靜,裴亦辭肯定會知道。

不過她也覺得,這種小事裴亦辭應該不會來管。

誰料他不僅插手了,還拿自己的寶劍給平王去給姐姐撐腰。

她發了會怔,才說:“想來是陛下還念着哥哥當年救駕的恩情,才看不得鐘家這麽欺辱姐姐。”

不過,總不能這麽理所應當一般地承裴亦辭的人情,齊半靈想着,姐姐這個事情,還是得想個辦法去謝謝裴亦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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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淺意聽她這麽說,馬上便知道,齊半靈進宮這幾個月來,和裴亦辭還沒把話說開過呢。

可有件事,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告訴齊半靈:“阿嬈,你可還記得當年哥哥身邊的阿文?”

齊半靈自然記得,阿文是跟随她去渭州的小厮阿武的親哥哥。阿文從小就跟在齊折晖身邊,不過齊折晖去世後,她也沒再聽阿武提起過哥哥,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裏。

齊淺意想到前段時間遇到阿文的事情,嘆了口氣:“阿文當年是兄長親兵,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護好兄長,覺得對齊家有愧。兄長去世後,他便離開了齊家,用積蓄開了一家鐵鋪,恰好在鐘世昌當東西的福祥當鋪旁邊,也不怎麽和阿武他們聯系了。那天我去福祥當鋪找他們掌櫃的,倒恰巧看見了隔壁打鐵的阿文。”

齊半靈忙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哪能全怪在他頭上。想來,哥哥也不會希望他這麽自責的。”

齊淺意點點頭:“我也是這麽和他說的,不過這些年過去了,他的鐵鋪也算風生水起,我便沒開口讓他回來,只和他聊了一些過去的事兒……”

她看了齊半靈一眼,見她認真聽着,又頓了頓,才接着說,“你還記得嗎,當年兄長去世,陛下登基後便追封他為趙國公,還把兄長當年在齊府的院子裏的梅林原樣移栽到新建的趙國公府。當時不知是陛下自己說的還是別人傳的,到處都在說陛下感念兄長救駕有功,這才對兄長格外恩恤。”

齊半靈懵了:“難道不是嗎?”

齊淺意輕嘆口氣:“結果我和阿文談了許久才聽他說起,當年陛下在大都近郊一役,兄長一直跟在陛下身邊,阿文身為兄長親兵,自然也緊随着兄長。”

“當時情況混亂,阿文看到一個敵将策馬沖進兵陣,手裏的長戟直接刺中兄長頭盔和身上盔甲的縫隙,兄長的脖頸處頓時便血流如注。阿文拼了命上前抵擋,陛下似乎也瞧見了他們這邊的情況趕了過來,為了幫兄長格開遠處射來的冷箭,肋骨處還中了敵兵一刀……”

齊淺意一口氣說到這裏,抿了抿唇,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齊半靈定定望着姐姐,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齊淺意深深吸了口氣,又告訴齊半靈:“阿文說,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後來陛下對兄長的追封他也有所耳聞,只當是陛下悼念一直追随于他的舊友,加之陛下或許對兄長有愧,才如此大肆封賞的。”

齊半靈完全沒料到原來旁人說的當年兄長在大都近郊為了救駕而亡,真實情況卻是這樣。

她怔楞了許久,才說了一句:“原來當年是這個情形。”

齊淺意唔了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了。

當年她得知兄長是為了救駕而亡的,嘴上雖不敢說什麽,可若說心裏沒半點埋怨裴亦辭,那倒是假的。更不用說他後來還把妹妹大老遠從渭州弄來進宮,還有母親說的裴亦辭似乎故意攪黃了妹妹和羅三公子的婚事,她只當裴亦辭有意和她齊家過不去。

可聽了阿武說了當年的事兒,她心裏卻五味雜陳了。

不管怎麽說,兄長當年畢竟抛棄了一切追随裴亦辭去了南中,在戰場喪身也與裴亦辭脫不了關系。

可當時的情形,卻不像大都人傳得那般了。

她這回來行宮見齊半靈之前,就糾結了一路要不要把此事告知齊半靈。

現在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不過她也算放下一塊心裏的大石。

妹妹這麽聰明,知道這件事,總比什麽也不清楚來得要好。

齊半靈忽然得知當年的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起來,連鐘世昌的事情,她也沒講得那麽起勁了。

齊淺意和齊半靈又聊了一會,便說要去武進侯府收嫁妝,如往常一般叮囑了倚綠好好照顧齊半靈雲雲,便告辭離開了。

倚綠推着齊半靈回到行宮的寝房時,齊半靈心裏還是很亂。

沒想到當年居然是那樣的情形。

大都人人都說因為哥哥為了救駕而亡,陛下才格外厚待他,陛下也從未解釋過。

她剛開始聽姐姐說,是陛下動了自己貼身的寶劍給平王,替姐姐撐腰,還以為陛下是看在當年哥哥救駕的面子上。

齊半靈原就不願意光靠着哥哥承這樣的恩情,本在想着要去謝謝裴亦辭,誰知後來就聽姐姐說了這段往事……

這樣一來,欠裴亦辭的人情不就更多了?

倚綠見齊半靈和齊淺意見了面回來之後,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她:“姑娘,您沒事兒?”

齊半靈擺擺手:“無事。”

她頓了頓,問倚綠:“這幾日你有沒有聽到陛下那邊的動靜,陛下是否經常出書房來?”

倚綠皺着眉頭想了想:“好像那邊回說,陛下很少從書房出來,倒是大都那邊不少大人被陛下召進書房議國事,很是忙碌的樣子。”

齊半靈聽倚綠這麽說,了然地點點頭。

本想着請陛下來她這裏嘗嘗她親手做的魚湯,可陛下太忙,那便也罷了,改日她再好好想想怎麽謝裴亦辭不遲。

**

帝後明日即将一同回宮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宮裏,建章宮和鳳栖宮留守的宮人都忙碌起來,聽着首領太監的指揮開始将角角落落都仔細清掃起來。

魏太後本跪在壽安宮的小佛龛邊上念着佛,聽到畢嬷嬷過來回禀了這個消息,眼睛猛地睜開,扶着畢嬷嬷的手就站起身來:“去把以蓮那死丫頭叫過來。”

畢嬷嬷忙道:“娘娘,順嫔娘娘尚在禁足呢。”

魏太後怒火中燒:“這都火燒眉毛了,她不過來見哀家,還要哀家委身去她的瑰延宮伺候她?”

畢嬷嬷太了解魏太後的性子了,她氣得狠了,便會放狠話。

一聽魏太後這麽說,她立馬明白魏太後這回真的生了氣,連忙道:“娘娘息怒,奴婢這就去把順嫔娘娘請來。”

好在魏太後也算陛下的嫡母,就算裴亦辭給順嫔禁了足,可魏太後把順嫔叫來壽安宮請安,其實也算不得什麽。

魏以蓮被關了幾個月,人一下消減了不少,原本圓潤的臉頰也凹陷了下去,雙眼都顯得有些無神。

一進壽安宮的偏殿,看到魏太後坐在塌上吃冰碗,她一下跪倒在魏太後的腳底下嘤嘤哭訴起來:“姑母,姑母,求您開恩,和陛下求求情,我實在不想再整日被關在宮裏了。如今瑰延宮,連個奴才都敢給我臉色看啊!”

魏太後放下手裏的點心,斜睨她一眼:“你當哀家傻的嗎,你有哀家這個親姑母撐腰,至多不過被下面的奴才怠慢幾分,哪有人敢故意給你臉色看?”

魏以蓮一窒,的确是這樣。

她不敢站起身,只讪讪地低下頭,繼續跪在魏太後腳邊。

魏太後看她如今的樣子,倒的确比禁足前乖順了不少,無奈道:“早知今日,哀家就該早點把你關幾天好好磨一磨你跳脫的性子。你想想過去你那副咋呼樣子,哪個男人能瞧得上你。”

魏以蓮被魏太後劈頭蓋臉一通罵,心裏委屈極了,嘴上卻嗫喏:“姑母教訓得是。”

魏太後簡直恨鐵不成鋼,告訴她近來的事情:“你一直禁足在瑰延宮,想來是不知道,皇後她以療養為名義,自己去了北郊行宮,還把陛下一道騙了去。如今他們二人在行宮呆了幾日,明日才要回來。”

魏以蓮愣愣擡頭看着魏太後。

她、她記得,陛下剛回宮那段時日,都不怎麽待見皇後的,怎麽這才幾個月過去,竟會和皇後一道去行宮了?

看到魏以蓮一副傻乎乎的模樣,魏太後更是心裏來火,指着她的鼻子罵:“你可真是給哀家争氣,比皇後早四年入了宮,現在肚子半點消息都沒有過。如今倒好,一個走不了路的皇後都比你這四肢健全的得聖心。等皇後懷了龍嗣,你就算緊随其後,那也比不上又占嫡又占長的了!”

魏以蓮被罵得委屈極了,小聲抱怨:“就算皇後懷了,我怕也沒法緊随其後。”

魏太後不可思議地望着她,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你這小蹄子說什麽胡話呢!哀家給你的藥你這幾日沒用?那可是哀家費了好大的勁兒尋來的,必須一擊即中!”

魏以蓮看到魏太後咄咄逼人的樣子,吓得又哭出來,再也不敢瞞着魏太後了,只好實話實說:“姑、姑母,陛下這幾年來……他、他沒碰過我啊……”

魏太後震在那裏,定定地瞪着魏以蓮。

良久,她聲音出奇地平靜,只問:“你說什麽?”

這麽多年過去了,魏以蓮半點不敢和魏太後提起這個事情,生怕魏太後放棄她選別的魏氏女入宮。

可如今這情形,若是皇後懷上龍嗣,那她遲早也成魏家的棄子,還不如抓緊最後一線機會去求魏太後。

她膝行兩步,到魏太後腳邊,抱着魏太後的大腿哭着道:“姑母,蓮兒都實話說了,這四年來,陛下每每到我宮裏,都是在小塌上坐上片刻便離開,從未臨幸過我。這……我哪兒來的本事,自個兒就能懷上龍嗣啊!”

魏太後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魏以蓮看着自家姑母這個樣子,心裏更慌了,輕輕試探着叫她:“姑母?”

魏太後忽然把案上的茶盞碗碟都掃到魏以蓮身上,手裏還捏着那串小葉紫檀,食指指着魏以蓮,沉聲道:“滾。”

魏以蓮搖搖頭,還想替自己說幾句話。

可魏太後看到她這副樣子,怒吼一聲:“還不快滾!”

偏殿裏除了魏太後姑侄倆,只有畢嬷嬷伺候着。她看到魏太後動了真火,忙不疊低聲勸魏以蓮:“順嫔娘娘,您先回去。”

魏以蓮哭得淚眼模糊,卻也不敢再多留,又給魏太後行了一禮才退了下去。

畢嬷嬷見魏以蓮出去了,趕緊走到魏太後身邊,一邊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一邊低聲道:“娘娘,您別氣壞了身子。”

魏太後氣得牙都在哆嗦:“哀家看這死丫頭是想氣死哀家才罷休呢。這麽多年,把哀家當個猴耍,這麽大的事情,今天才來和哀家說!”

畢嬷嬷也沒想到魏以蓮這麽多年居然都沒侍過寝。想起魏太後前段時日費了好大功夫才尋來的催孕的方子和溫情酒,她也是一陣肉痛。催孕的方子也就罷了,溫情酒裏的幾味配料極為珍貴難尋,魏太後還沒來得及給魏以蓮呢。

她看了看魏太後的臉色,低聲問:“娘娘,那溫情酒……還要給順嫔娘娘嗎?”

“給她?”

魏太後冷哼一聲,“哀家把那酒倒進池子裏還能聽個響呢,給了她不就是肉包子打狗!”

畢嬷嬷心思一轉,難道魏太後打算扶持魏家其他姑娘了?

果不其然,魏太後吩咐她道,“再過些時日就是中元節了,宮中照常會有大宴。你去魏家說一聲,幾位姑娘今年随哀家一道赴宴,這兩日先進宮來,哀家好生給她們講講皇家宮宴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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