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章

那天氣溫偏涼, 像是完全到了秋季那般,微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仿佛給周遭添加了絲寒冷的氣氛。

路邊枝繁的枝幹随意搖晃,昏暗的路燈灑下透過層層枝葉, 只剩下斑駁薄弱的光影似有若無地落在人身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算遠, 中間只隔着狹小的樹窪。

程纾擡眸直直地望着帽檐下男人眸色, 在這本就黯然嘈雜的環境中,他深邃的眼眸更像無形的深淵。單是癡癡望着,便有想要伸腳跳進去的沖動。

長睫忍不住輕顫,懸着的內心忍不住妄想。

或許, 他是有點喜歡她的。

不然為什麽偏偏在剛剛叫了她的名字。

這樣的想法剛浮現出來, 心裏面像是又跳出一個小人,不停地再說這一切只是巧合,讓她別期望太多, 期望太多受到傷害也是同樣的。

她緊抿着唇, 默默往前挪動了點步伐,再次對上眼前男人眸色時,尾音輕顫:“找我嗎?”

陳惟朔輕點頭, 骨節分明地指尖挑着帽檐,低啞的嗓音隐隐摻雜着一絲磁性。

他悶聲‘嗯’了聲, 眼神示意不遠處酒吧門口,低聲道:“進去嗎。”

霎那間,不斷加速的內心驀地頓住, 随後緩緩下落,直至沉入湖底。

垂下的指尖緊勾着褲線, 她小幅度點頭, 視線低垂:“好。”

随着尾音落下,周遭似乎變得很靜, 耳邊仿佛只剩下樹葉晃動而發出的‘沙沙’聲。還有的,便是身旁男人低沉的喘息聲。

低垂的視線瞧着兩人不斷拉長的影子,随着路邊光影變化,時不時地交疊重合,又分開。

Advertisement

望着這一切,她心裏莫名升起一絲煩躁,也懊惱着自己悶葫蘆膽小的性格。

或許暗戀本就是如此,沒有自主的心情,宛如坐過山車那般,随着對方一舉一動跌宕起伏。卻又僅因小小的舉動,而暗暗興奮、觸動。

激昂的音樂聲漸漸湧入耳廓,程纾餘光悄悄望了眼身旁男人淡然自若的身影,好似剛剛女生的哭訴和他毫無關系。

還真是冷漠。

她撇着唇角暗想,瞧着周遭混雜的場面,不免有些擔心劉念。

回頭朝剛剛方向望去,只見樹下早已換了一撥等待的人,卻不難看出人群中,正與其他男生談笑風生的劉念。

程纾記得那個男生,是一直陪劉念上大課的那位。

正想着,忽然感受背後傳來一道溫熱酥麻的觸感,緊接着,整個人随着一股慣力往一旁牆邊靠了靠。

男人寬大的手掌輕輕抵在肩後,像是漏電那般傳遍全身,一時間,她整個人像是完全僵住那般,連呼吸都忘了。

她暗暗吞咽着,眨着眼擡眸朝身旁男人看去,完全接近黑夜的環境只透着幾縷彩光,依稀只能看清男人面部輪廓。

陳惟朔回頭瞥了眼剛剛橫沖直撞的人,眉心緊皺:“看路,別走神。”

話落,他低眸往女生身邊移了點,又說:“算了,跟緊我,別走丢了。”

兩人此時幾乎是緊挨着的狀态,本就狹窄的空間人群不斷過往,随着人流湧動帶起的弱弱微風,鼻息間随之湧來淡淡的橘子洗衣粉味。

很熟悉的味道,是陳惟朔的。

她輕輕點頭,趁男人不注意時,指尖悄悄攀扯上男人垂下的衣角。

“不會走丢的。”

光線極具昏暗,她什麽也看不清,只在吵鬧的環境中隐隐聽見男人悶笑聲。

随着一陣寂靜,震耳的音樂聲再次響起。

陳惟朔微弓着背,往前湊了點,本就沙啞的嗓音卻故意拖着嗓子:“行,真乖。”

黑夜中似有若無。

真勾人。

許是因為附近學校很多,這家酒吧大廳建的格外大,單是找人便找了幾分鐘。最終在一處角落那邊找到了,好在那一群人足夠顯眼。

因來晚的原因,此時沙發上已經坐了不少人,兩人緊挨的身影剛站穩,不知誰往這邊看了眼,忽然開始起哄。

在場的大部分都是金融和排球部的人,幾乎每個人都認識陳惟朔,而對于程纾便下意識歸為生面孔。

也是,這地方本就隐隐透着暧昧氣息,他們兩人又是同時進來,也難免他們會多想。

“喔~這誰啊,還帶女朋友來了。”

“這麽漂亮的妹妹,跟你多可惜,別傷了人。”

“就是啊,還是說這是浪子回頭,認栽了?”

“……”

節奏十足的音樂震耳欲聾,歌聲随着鼓點時高時低,一群人的起哄聲也只能窸窸窣窣聽個大概,有的更是直接淹沒在音樂聲中。

一聲接着一聲,程纾早已變得面色赤紅,卻又暗暗慶幸還好光線夠暗。

陳惟朔輕輕推了下女生後背,微俯身低聲道:“過去坐。”

随着踉跄,她往前移了幾步,正好看到一旁好友正朝她招着手。

曲夏如瘋狂擺着手,指着身旁留好的空位,高喊道:“這!纾纾,快來,我給你留好了。”

程纾應下,邁着腳步越過人群朝那邊走去。正好這時,身後忽然響起男人清冽磁性的嗓音。

随着音樂鼓點變換,周遭靜了一秒,四周的起哄聲仍在綿綿不斷。

陳惟朔擡腳朝一旁空位走去,帽檐壓低,漠然的語調透着煩躁:“差不多行了。”

起哄的幾人面面相觑,一時間也沒人再跟着說話。

陸烨見狀,忙說:“人女生那麽安靜臉皮薄,況且,陳哥什麽性子不知道啊,人女生長那麽漂亮能受得了他着脾氣?”

一群人見狀打着哈哈,也沒随着陸烨吐槽着陳惟朔脾氣。

也不是不敢惹,主要陳惟朔這人平日裏寡言少語的,再加上家世和本人被人傳的很魔幻,一時間都摸不着底兒,自然也沒去說。

大學這個地方,跟小型社會沒差,你現在诋毀的人,說不定就是出了社會要去求的人。

見其他人也沒在揪着這處不放,陸烨端着酒杯猛慣一口,随後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朝身後沙發仰去。

“怎麽樣,哥們夠意思吧。”

話落許久,卻不見人回應。

陸烨側頭看去,發現好友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陳惟朔懶懶地掀着眼皮:“你認為呢?”

陸烨:“……”

他感覺挺好的啊。

而另一邊。

程纾聽着男人剛剛說的話,不禁有些糾結和慌亂。

他不高興嗎?是……因為她嗎?

她一邊走路一邊想着,一旁曲夏如瞧着好友緩慢地步伐,等不及直接伸手扯過,随着震耳的音樂聲響起,她大聲喊着:“想什麽呢?快坐這裏。”

程纾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随着好友的拉扯朝前跌去。

她點頭應着,随後在好友身旁空隙的位置坐下。

楊昕在曲夏如的另一邊,見她坐下,便湊過來問:“纾纾,你怎麽和陳惟朔一起進來了?你倆一塊兒來的?”

“是啊。”曲夏如接話,故意擠眉弄眼那般:“進度這麽快,都一起來了。”

昏暗的環境下,只有大廳頂方灑下的彩色光束,随着音樂節奏,這些光束無規律的落在大廳各個角落。

程纾剛想說話,正好一道橘紅色的光束照射,她下意識閉上眼睛,過了一秒,又說:“沒有,只是在門口碰見了。”

楊昕見沒有八卦,便也沒在追問,而是拿着酒杯跟身旁剛坐下的男生閑聊。

正當她準備暗暗松口氣,曲夏如顯然沒打算放過她。

高昂的音樂聲讓她們不得不提高音量,但兩人聊的話題需要保持私密,只能往前湊。

曲夏如伸手遮住嘴巴,湊到好友耳邊,說:“是真的碰見了,還是看了我的消息故意在門口等着。”

聽着這句話,頰邊好不容易褪下的餘溫又暗暗覆上。

她想,如果沒在門口碰見,她可能真的會因為那條消息在門口等着。

程纾沒否認,而是說:“看完你消息後,正好看見他。”

曲夏如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故意吹了聲流氓哨:“聽你說的,感覺宿命感挺強啊。驀然回首,他已在身後等我!”

聽着好友亂改的詩句諺語,程纾沒忍住彎唇笑。

“我還沒說完那。”沒等她說話,曲夏如又說。

程纾點頭:“你說。”

看着桌子上擺放着各種琳琅滿目地酒水,她俯身拿了杯淡藍色,輕抿了口,海鹽味在嘴巴裏蔓延開口,随後是一股較為辛辣的味道。

好怪的味道。

“感覺如何。”曲夏如也拿了杯酒,杯體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又道:“和喜歡的人一起被起哄,心裏面是不是跟吃了蜜一樣,特高興。”

“……”

高興倒沒有,更多的是怕他不喜歡,從而對她産生反感。

她小幅度搖頭,低聲道出了內心的想法:“沒有的事情,他會煩。”

曲夏如聽着這句話,便知道好友完全沒救了。

一個人是因為什麽會對另一個人産生這麽深的感情,怎麽她高中的時候就沒遇到這樣的人。

也是,她高中班裏面一年四季都彌漫着各種臭味,能有就怪了。

“小可憐。”她心疼的捏了下好友臉頰,叮囑道:“別想那麽多,順其自然就好了。”

順其自然。

程纾眨着眼點頭,配合着好友舉起酒杯又抿了口。

還是好難喝。

今天來的人不少,附近卡座上坐着的基本都是他們學校的學生,來的時候大多也都看到他們兩人一起進來的身影,不少好奇的正和朋友讨論着她到底是誰。當然也有沒看見的,此時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要聯系方式。

碰巧,兩人旁邊位置就有一個。

“那個戴帽子的還挺帥啊,等會去要個微信吧。”

“這地方,就算臉上都是坑光打在臉上都是帥的,別信。”

這人話剛說完,另個人接道:“你知道那是誰嗎?那陳惟朔,大一軍訓的時候就出名那個。”

“……”

似有若無、越來越高的談論聲進入耳朵。

曲夏如聽了全程,給好友遞了個意味深長地眼神,又說:“還記得咱今天選修課主題嗎?”

選修課主題?

程纾想了想,說:“愛要不要主動?”

“賓果!”曲夏如打着響指:“惦記那位的人有點多,你要真想得到他……你懂的。”

話沒說完,正好那邊又來了一撥人嚷嚷着要一起玩游戲。以曲夏如愛玩的品性自然率先加入,随後楊昕也跟着加入。兩人見狀,回頭問她,答案和猜想的一樣,兩人也沒強求,只是叮囑着別喝多有事叫她們。

越來越多地人加入這邊,程纾被迫挪動着身體往旁邊移了點。

嘈雜吵鬧的環境,可腦海裏卻總是止不住亂想。

主動嗎?

飄渺的目光控制不住般地望向男人存在的方向,他總是這樣,坐姿永遠是恣意散漫的,本就松垮的衣角随意搭落,颀長的身影因為那雙鴨舌帽故而又多了分神秘。

光線太過昏暗,她什麽也看不清,但依稀能看見男人搭在靠背的小臂,以及時而轉動的腕骨。

想到剛剛在門口看到的一幕,程纾垂下眸,整個人不禁如霜打了茄子那般,沒有任何底氣。

像她這樣不起眼的人,便已經想到主動之後的結局了。更何況,她遠沒有劉念漂亮、陽光。

她煩躁地瞥了下唇角,望着手裏冰冷的酒杯,帶着情緒又抿了口。

下一秒,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忽地振動。

她那出手機看了眼,當看清發信人名字的時候,幾乎已經忘了呼吸。

「C 發來的一條消息」

陳惟朔。

他怎麽突然發消息?

呼吸錯拍,指尖緊攥着手機一角,她強忍着內心的胡思亂想,指尖輕顫地點開了那條消息。

C:【那杯度數高,喝多頭疼。】

C:【受不了喝橘色的,那是果酒。】

望着這兩條消息,心跳越來越快,好似只要張開嘴巴,下一秒就要從喉嚨口中跳出來那般。

她緊抿着唇,抑住怦怦直跳的內心,擡眸朝他那邊望去。

和之前一樣,他仍是保持着那個姿勢,手指擺弄着手機,漫不經心地與旁人聊天。

淡定自若地模樣,好像剛剛發消息的不是他。

許是她視線太過明顯,男人忽然朝這邊往來,擡眸的瞬間,視線越過無數人影,直勾勾地盯着她。

僅停留一瞬,像是打招呼那般,視線又緩緩收回。

正好這時一束藍色光随之掃落,帽檐下,男人不知聽到了什麽,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

他在笑。

程纾斂着眼眸彎唇輕笑,指尖點亮手機屏幕。

程纾:【好。】

她莫名覺得現在這樣有點刺激。

對她來說,喜歡陳惟朔這件事,并不煎熬。

難熬地是青春期時膽小懦弱不敢說話的性格。

抑不住的情愫在心底無限蔓延,緩緩升起的心跳更像是一束被點燃的煙花,在升到頂端的時候忽然綻放,點亮了內心埋藏的湖底。

她喜歡陳惟朔,從高二夏日小巷裏那一面,就喜歡了。

随着時間越晚,酒吧裏的氛圍也越來越熱鬧。周圍聚集了不少人群都湧過去一起玩游戲,再加上大家本就是同齡人,不是本校的就是隔壁學校的,随口聊兩句便有話題。

很快,他們這便場子也熱了起來。

程纾坐在原地,默默看着曲夏如她們玩游戲,期間曲夏如趕着上衛生間,拉着她代替了一局。整個過程她如坐針氈般,一直都盼着她能快點回來,同時也在默默地慶幸還好楊昕在旁邊教着她。

等了幾分鐘,好不容易曲夏如趕回來,她立馬把位置讓了出來。

她不會這些,而且學的也慢,索性就在一旁看着,免得上場不熟練還掃了其他人的興。

剛在一旁坐下,眼前忽然被一處陰影遮擋,緊接着身旁沙發傳來明顯凹陷。

她下意識順着望去,只是環境過于昏暗,恍惚間只能看清大概輪廓。

但确定的是,這個人她大概見過一面。

這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第一次來這邊嗎?”

程纾聞言點頭,眉心微皺,說話的語氣帶着明顯歉意:“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

男生這才反應過來,忙說:“我叫盧浩陽,排球部的,上次我們在粵悅軒見過。”

粵悅軒。

是上次陪夏夏一起去吃飯的那家粵菜餐廳。

程纾禮貌點頭:“你好,我叫程纾。”

“我知道。”盧浩陽說着,像是不好意思那般撓着後腦勺笑了兩聲:“我上次加了你的微信,不過這麽長時間我怕打擾,沒好意思跟你說話。”

聽着這些,程纾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她‘啊’了聲:“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沒給你備注,沒認出來。”

“沒事兒。”盧浩陽大咧地擺手:“那天吃飯我們也沒說話,你不認識我是情理之中。”說着,他指了下手機,示意着:“要不你現在備注上吧,不然我怕長時間不說話,你又忘了我叫什麽名字。”

啊?

因性格和生長環境原因,她從小便是個私密感很強的人。

但人都這樣說出口了,不善拒絕的她還是硬着頭皮打開了微信。找到沒有備注的名片,默默在後面打上盧浩陽三個字。

一旁盧浩陽看完了全程,咧唇笑:“這樣就好,不怕忘記了。”

一時之間程纾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點頭。

盧浩陽又說:“我聽說你新傳的,你們是不是也有拍攝采訪作業?”不等她說話,他又說:“下次不想找人可以找我,我随時恭候。”

程纾一時有些招架不住,較為生硬地道謝:“……謝謝。”

而此時酒吧另個角落。

昏暗漆黑的環境中,男人半仰着身子渾身跟沒骨頭似的懶懶的倚着身後靠背,似乎是覺得悶,原本蓋着半張臉的帽檐也随着上揚,帶着疲倦的眼眸剛好顯露。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着,卻仍在這種環境下吸引不少視線。

和旁人拼完酒的陸烨剛好看到這一幕,上前沒好氣地拍着好友伸長的腿:“擺pose呢?去喝點?”

陳惟朔擡眸睨他一眼,語氣煩躁:“不去,嗓子疼。”

“不是吧?又發炎了?”陸烨這才想起來,在好友身邊坐下,看着被繃帶纏着的指尖,又說:“你這手不行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感覺校醫不太靠譜,都彎不了了。影響比賽事小,但落下病根兒就慘了啊。”

他搖頭,望着簡略包紮的方式,盡管不動也能感到拉傷的痛感:“明天我自己去。”

“那你現在回去休息吧,別因為這個又發燒了…”尾音還未落下,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嘿嘿笑了兩聲,故意夾着嗓子說:“我懂了,可真拼啊。我宿舍還有點藥和噴霧,你等會兒回去吃點。”

明晃晃的調侃,兩人都心知肚明。

陳惟朔撐着眼睛,淡聲道:“煩。”

“得得得,我又煩人了。”陸烨說完,像是故意擠兌他那般不知又在耳邊說了什麽。

陳惟朔沒理,自顧自擰着蓋子喝水。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餘光亂瞟,陸烨頓時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那般,胳膊不停地示意一旁好友,嘴巴也不停:“哎哎哎,快看,那倆人在幹嘛呢?我之前就說他倆有鬼,不會今天真成了吧?”

“誰?”陳惟朔清着嗓音,懶懶的應着。

“就那邊兒。”陸烨指着,餘光不知看到了什麽,動作忽然頓住:“那不是盧浩陽嗎?他怎麽跟程纾在一塊兒。”

手上動作微頓,陳惟朔側頭順着望去。

看過去的瞬間,正好一束光掃過,照亮了女生周圍。

女生不知再說什麽,勾着唇角,像是很開心。她好像和之前不一樣,好像變得更惹眼了些,尤其是那雙眼睛,在這五彩斑斓的光線中,仿佛會說話。

陳惟朔默默注視着這一切,喉結滾動。

随後下一秒,光束偏離,眼前又變成一片昏暗,視線是能看到女生微晃動的身影。

他默默收回視線,握着手心的水瓶再次仰頭猛喝了一口。

一旁陸烨仍在喋喋不休地說:“這盧浩陽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他這些天沒動靜給放棄了,沒想到在這兒憋着一口氣呢。”

陳惟朔眉頭緊皺,問:“他怎麽認識程纾的?”

“那次吃飯啊。”陸烨說:“你不是提前走了嗎?去唱歌的時候只有我們幾人,還有曲夏如和咱隊女生。那天盧浩陽喝多了,去問曲夏如要的程纾聯系方式。”

他嗓音很沉:“加微信了?”

“聽說是加了。”手中的酒水喝完,陸烨俯身又換了杯新的,抿了一口接着說:“再說了,人好朋友推薦的人,能不加嗎?”

話落,眼前忽然來了幾道靓麗的身影。

陸烨擡眸見狀,意會地笑了聲,往一旁移了點讓出空位,卻不曾想,兩位女生也跟着他動作移動。

他不解地皺眉,試探着問:“找我嗎?”

兩人女生眸色難掩激動,将手機往前遞了點:“帥哥,能加個聯系方式嗎?”女生明顯有些緊張激動,頓了秒,說:“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

她一邊說着話,身後女生的眼神卻總是忍不住地看向一旁垂眸的陳惟朔。

這種場面陸烨已經經歷好多回,他娴熟地拿出手機點開二維碼,半開着玩笑:“我單身可以随時找我,但我身後這位就不是啊。”

拿手機的女生聽到這句話明顯更激動:“好啊。”

掃完碼之後,女生連忙道謝拉着朋友走,邊走還不忘說:“我就說吧,他真的很帥,很戳我的點。”

一旁女生興致缺缺:“我喜歡他後面那個,誰知道還有女朋友了。”

“帥哥都是很搶手的。”女生安慰着,又說:“不過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他跟一個女生在一起,那女生也超漂亮的,兩人站一塊完完全全滿足我的XP。”

聽到這句,女生原本低落的情緒瞬間消失,打趣道:“你不是喜歡剛剛那個嗎?”

“愛好和喜歡又不一樣。”

等人完全走遠之後,陸烨極其嘚瑟地翹着二郎腿:“哥這次真的迎來了春天。”

陳惟朔起身,沉重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低笑:“入秋了。”

“那迎來秋天,行了吧。”陸烨也随着起身跟了上去。

江桐大學宿舍是有門禁時間,并且大一宿管阿姨每晚都要查寝,一旦發現什麽問題,立馬上報輔導員那邊。

一群人瞧着時間差不多了,便都嚷嚷着要回去,其中幾個膽大的還想去第二場,便在出來的時候給室友打電話讓幫忙打一下掩護。

最後吃夜宵的吃夜宵,續攤的續攤,到最後門外所剩的只剩八九個人。

陸烨畢竟是這次的組織者,看了眼準備回學校的幾人,不放心地又問一遍:“确定不餓?餓的話那些人還沒走遠,現在去還來得及。”

許是因為酒精的刺激,曲夏如擺擺手,嗓門很高:“不餓,我想快點回宿舍。”

見其他人也不說話,陸烨索性也不去管那麽多,揮揮手:“那行,回宿舍的回宿舍,要分道揚镳的就分道揚镳。”

說完,一群人才烏泱泱地離開這個地方。

楊昕心情不好,帶情緒喝酒本就是容易醉醺醺地,沒辦法,程纾只能跟在後面攙扶着她。

“社長就是個混蛋!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花心的狗男人騙人感情,我祝他門門挂科,評優評先全部落選!”楊昕囫囵不清地說着,指尖挑逗似的勾着好友下巴:“纾纾,去找人把他給我做了!”

她幾乎是喊着說這句話的。

一時間,幾乎離得較近的人同時遞來視線。

程纾有些不自在,垂眸應着:“好,等你明天醒了再說。”

楊昕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忽然笑了兩聲,緊接着掙紮着便朝前方曲夏如那邊跑去。

擔心好友的安慰,程纾慣性地往前踉跄兩步,随後見楊昕一頭紮進曲夏如懷抱中才稍稍松了口氣。

夜晚的商業街很靜,路邊各種攤販超市此時都在收拾着關門,只留下柏油上殘留的狼藉,微風刮過,便随着風向倒去。

程纾自認為走的不算慢,但不知為什麽,最後仍是走到了隊尾。

同樣的,還有不遠處的陳惟朔。

漫長的隊伍好像從他們兩人開始截斷,形成極為明顯的分裂。

指尖緊勾着衣袖,她望着前方男人颀長的身影,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搭話。

可先前在裏面的時候,他好像并不喜歡和她相提并論,這種感覺很微弱,但她還是記住了。

程纾煩躁地瞥了下唇,下一瞬,擺動的指尖忽然觸碰到溫熱的物體,随後,整個身體像是被觸電那般。

但這種感覺只持續0.1秒,很快便消失。

眉心微蹙,她下意識擡眸望去,才發現原本在前面的男人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眼前。

路燈昏黃,男人站姿懶散,松垮的衣角随着微風擺動,白皙的脖頸裸露在外,凸起的喉結不知是因為生病的原因,隐隐泛着緋色。

他帽檐壓得很低,逆光的環境下很難看清眼底情緒。

眼前的混沌全然消散,她心中一喜,不禁彎唇。

是自己走的快嗎?還是……他在故意等她。

還未來得及說話,耳邊忽然傳來男人悶笑聲。

指尖似有若無地撓着喉結,他嗓音低啞,像似在打趣:“怎麽?我手上也有蒼蠅?”

邁出的腳步微頓,等程纾反應過來耳垂早已發燙,并且正在緩緩蔓延。

內心再次懊惱早上犯蠢的行為,她緊抿了下唇,許是因為羞恥和緊張,說話不禁有些磕絆:“沒。”

她低聲解釋着:“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這樣啊。”陳惟朔慢悠悠地點頭,故意拖着尾音。

程纾硬着頭皮點頭‘嗯’了聲,散下的發絲稍稍遮擋,說:“剛剛沒看見。”

瞧着女生認真的神情,陳惟朔輕笑,又道:“別緊張,又沒說你占便宜。”

周遭靜了秒。

本就害羞的程纾因為這句話,徹底變得面紅耳赤。

“我……你、不是,我……”她磕絆半天,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閉上了嘴巴。

陳惟朔适時正了正臉色,說:“逗你呢,別生氣。”

程纾斂着眼睑,垂下的眸色盯着自己一下又一下邁出的腳尖:“我沒生氣。”

她真沒生氣,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像她這麽無趣的人,肯定沒意思透了……

早秋的晚上較涼,尤其當寒風吹拂的時候,仿佛周遭跟淬了冰那般,溫度急降。

兩人步調一致并肩行走,像是置身于世外桃源,耳邊只剩時而呼嘯的風聲,以及勻速的腳步聲。

許是心理原因,被路燈拉長的身影也在這刻顯得極為好看。

程纾埋頭盯着兩人邁的相同的腳步,每邁出一步,內心埋藏已久的地方就被填滿一點。

一旁陳惟朔也注意到了這點。

他垂眸望去,映入眼簾地便是女生散在肩上的烏發,以及撲閃的濃睫,傾斜而下的橘黃光始終跟随着她,就好似為她鍍了一層光那般。

像是有跟無形的羽毛在喉結處游蕩,他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餘光注意到前面豎着的電線杆,又低眸望着身旁女生,低聲提醒着:“看路。”

“啊?”

程纾愣了秒,随後便反應過來,聽話地往旁邊移了點:“好。”

這一眼,她才發現前面的大部隊已經甩他們兩人很遠。

一時間,竟也分不清是他們走的快,還是他們二人走的慢。

四周格外寂靜。

過了一會兒,他說:“今晚很無聊嗎?”

啊?

她茫然地眨着眼,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問。

程纾低垂着眼睑,彎唇笑道:“沒,挺好的。”因為有你在。

只是膽小、逆來順受的她,沒敢将後半句說出口。

話落,她忽然想到些什麽,擡眸輕聲喚道:“陳惟朔。”

男人歪頭看她,閑散的語調帶着明顯地鼻音:“嗯。”

鼻息間隐隐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橘子氣味,垂下的指尖緊緊攥着衣角直至沒了血色,她想張口說話,可幹裂的喉嚨卻像是被遏制住了那般。

靜谧片刻,她無聲呼着氣,說:“你剛剛,為什麽給我發消息?”

話落,心底的石頭像是被根纖細的絲線緩緩吊起,呼之欲出之間,便會重重砸落。

陳惟朔低眸,漫不經心地語氣沒個正形:“想…就發了。”

想就發了。

程纾聽着這四個字,也不知該如何斷句。

但是現在,她只知道一點。

她想變得勇敢一點,哪怕……只是面對陳惟朔的時候。

長睫輕顫,她注視着男人深邃的眸色,問:“你是不是生病了嗎?”

說着,她眉心微皺,似乎因為焦急伸手扯着男人往自己身邊靠了點,說:“你今天偶爾咳嗽。”她頓了秒,指着被繃帶纏繞的手指,語氣裏是止不住的關心:“還有這個,受傷了嗎?”

許是因為時間久的原因,繃帶松垮的纏繞着手指,連紅腫的部位都險些露出來,看着極其敷衍不靠譜。

望着眼前這一切,她緊擰着眉:“沒好好包紮嗎?感覺很嚴重。”

陳惟朔點頭‘嗯’了聲:“嗓子發炎了,沒事兒。”

察覺到女生急切的神色,又說:“訓練整的,沒多大事兒。”

“去看了嗎?”

“沒呢。”

微風吹動樹葉,在這寂靜的夜晚,這道聲音顯得刺耳又平靜。

程纾緊抿着唇,望着男人略顯泛白的薄唇,想也沒想,說:“要去醫院嗎?我明天陪你去吧。”

尾音還沒來得及落下,她已經後悔說了這句話。

以他們兩人的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恐怕他聽到這句話,也覺得有些可笑……

“行。”

思緒抽離,她下意識睜大雙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陳惟朔又問:“早上有課嗎?”

“沒…”她機械地答道。

陳惟朔意會點頭:“那明早我去找你。”

三言兩語,便定了下來。

整個過程,程纾只覺得像是在做夢那般。

抑住內心加速的心跳,她點頭應了聲‘好’,後面還沒來得及說,遠處便傳來好友的聲音。

“纾纾!走啦,馬上到門禁時間了。”曲夏如站在男女寝的分叉口,一邊扶着楊昕,一邊喊道。

她低頭看了眼時間,也顧不上說什麽,小幅度揮手同眼前男人說着再見。

那晚校園很靜,只記得她離開後便起風了。

三人幾乎是踩着點進的宿舍樓,回到寝室的時候發現姜歡歡還沒睡正追着劇,便和她們一起幫忙把楊昕弄到了床上。

全部洗漱完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後半夜,幾人熄了燈紛紛躺在床上休息。許是酒精的效果,曲夏如現在一點睡意都沒,一直拉着姜歡歡和她講今晚玩游戲發生的一切。

姜歡歡快要困死,但不想聽也沒辦法,沒人能犟的過酒鬼。被折磨的時候,她不禁慶幸還好另一個酒鬼睡得跟死豬一樣。

程纾獨自躺在床上,才有空去想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伸手摸着枕頭下的手機,指尖點亮屏幕,驟亮的光線暴露在黑暗的環境中。她下意識緊閉着眼,忙将亮度調低了點,這才發現,有幾條未讀消息。

而其中一個,便是陳惟朔發來的。

她看了眼時間,是二十分鐘前。

C:【幾點?】

簡略二字,她翻身想了想,回道:【八點半?】

消息發完,又連忙補充着:【早的話九點多也行,看你。】

對面回的很快,像是一直再盯着手機那般。

C:【依你的時間。】

C:【八點吧,我去宿舍樓下等你。】

而此時的另一邊男生宿舍。

陸烨洗漱完出來,邊拿着毛巾擦拭着頭發,邊說:“這天變挺快啊。”

陳惟朔放下手機,感到嗓子發癢,便順手拿過一旁水杯抿了口潤着嗓。

過了會兒,他轉過身,問:“盧浩陽哪個專業的?”

陸烨動作頓了下,随後立馬來了精神:“他是那幾天剛進來的,不知道。怎麽?回來給你打聽打聽?”

指尖似有若無地敲打着桌面,他将手機反扣,随口:“不用。”

“行吧。”陸烨說着,從抽屜裏面拿出兩盒發炎藥和噴劑扔了過去:“快吃藥吧,再不吃感覺嗓子都廢了。”

排球這種激烈的運動受傷都是偶爾的事情,尤其是手部和腳踝,時間久了便會形成一種慣性。而嗓子發炎或許是因為體質問題。

他不太适應秋季,再加上這次受傷的原因,所以他推測多半是因為沒及時治療引起的。平常感冒發炎撐死兩天就好,要是吃藥的話可能半天就好。

可現在……

陳惟朔随手接過放在桌角,輕笑:“不吃了。”

陸烨像是聽到什麽恐怖消息,不敢置信地轉過身看去:“你有病吧?不吃藥等着幹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