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章

那晚夜裏漸漸刮起一陣狂風, 狂風襲卷樹葉枝幹,不少挂在樹枝上的樹葉随着飄起散落,在這空曠寂靜的夜晚發出刺耳吓人的呼嘯聲。

而在這樣狂風呼嘯的夜晚, 陳惟朔不顧病中的不耐, 穿着單薄的短袖站在陽臺外面。

他站姿懶散随意, 渾身跟沒骨頭似的半倚着身後欄杆,仍由狂風吹散發絲。

夜晚很靜很暗,除卻身後宿舍泛着微弱的光線,周遭只剩下夾在指尖極為顯眼的橘紅色火煋以及放置在一旁的手機。

手機像是開了免提, 聽筒那邊不斷傳來一道較為溫潤的女聲。

孫嘉葉像是說累了, 長舒一口氣,又繼續道:“以前教你的都忘了嗎?對待女孩子要好好說話,別板着臉跟誰欠你錢一樣。念念多好的一個女孩子, 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明明話語間都是說教的意思, 可聲音卻像是在同孩子說着關心親切地話般。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陳惟朔也早就習慣了。

聽着這一切,他不耐煩地撓了下耳朵, 吐出煙霧,淡聲道:“您滿意您多聊聊。”

“你這孩子什麽時候能學會聽話一點?”孫嘉葉繼續說:“現在也不是說讓你結婚幹什麽, 就讓你多接觸接觸,只是交個朋友你明白嗎?”

狂風再次發出呼嘯的聲音,迎面灌風, 陳惟朔忍不住輕‘咳’了聲,面對喋喋不休地手機, 卻仍只是淡淡地聽着, 沒說話。

話說到一般,孫嘉葉微蹙着眉, 像是隐隐聽到些什麽聲音,問:“這麽晚了,你還在外面嗎?”

陳惟朔勾唇嗤笑了聲,語氣也帶着絲嘲弄:“才聽出來啊。”

孫嘉葉頓時有些不滿:“能不能讓媽媽省點心?江桐現在這個天氣你在外面幹什麽……”

指尖煙蒂燃盡,他輕彈着煙灰,瞧着被纏繞的手指,不耐地打斷道:“媽,有什麽事兒就說,別鋪墊了。”

Advertisement

“……”

話落,電話那邊也随着靜了幾秒。

過了一會兒,孫嘉葉緩緩道:“這幾天你回來一趟,跟我們出去吃飯,接觸一下家裏的生意。”

“不去。”不知因吹風的緣故還是聽得煩,他揉着太陽穴:“我今年才大一。”

孫嘉葉也覺得讓孩子接觸這些過早,但沒辦法,這也是早晚的事情,現在不鋪墊,等到時候恐怕已經晚了。

“大一又怎麽了?提前接觸對你學業也有幫助。”

心裏煩躁的很,他也不想再聽下去,随便找了個借口便直接挂斷了電話。

孫嘉葉盡管說話語氣再溫柔,卻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此時被挂了電話像是不解氣的又打了過去,等連續挂斷兩三個才稍稍放棄。

陳惟朔歪頭,瞧着手機終于靜了下來,才拿起朝宿舍走去。

此時陸烨正打和其他室友打着游戲,陳惟朔進來的時候正好游戲人物死了。

他側頭看了眼外面搖曳的樹枝,又看了眼穿着單薄的好友,下意識張大嘴巴,問:“不是,你不是還生病嗎?怎麽穿這麽少去陽臺了。”

陳惟朔随手披上外套,拿過桌角放置的水抿了口。

緩了會兒,他說:“接個電話。”

“那就在宿舍接呗,反正都沒睡。”陸烨說着,指了下身後正帶着耳機瘋狂點着鼠标的兩人:“就這倆感覺打完這一局還要來一局。”

他回頭望了眼兩人游戲界面,指尖擺弄着手機,語氣很淡卻很啞:“家裏面打來的。”

聽到這一句,陸烨閉上嘴巴沒在說話。

他雖然才認識陳惟朔沒幾個月,但能看出來身份和教養品性多少有些不同,平日裏偶爾打游戲的時候也聽周淇說過。聽說家裏面管的很嚴,尤其是父母,控制欲很強。但聽說家裏條件不一般,完全是把他當成接班人在培養。

而陳惟朔的性格,最近相處也差不多了解,再加上慣性我行我素,和父母不合也是情有可原。

陸烨笑了聲,正好游戲人物複活,笑說:“這麽晚叔叔阿姨還沒睡呢?先不說,我複活了,先去戰鬥。”

話落,他便戴上耳機全身心投入到游戲裏面。

-

昨夜的寒風呼嘯吹散了繁茂的枝葉,原本校園蔥郁的林蔭路像是被落葉鋪成了地毯。

那天晚上,程纾躺在床上像似失眠那般,盡管很困,卻總是睡不着。

尤其在靜到極致的宿舍,仿佛連每個人的喘息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連帶着的還有窗外時而發出的呼嘯聲。而在她聽來,像是悲傷的哭泣。

腦海裏只要想到明天心跳便直線加速,想迫不及待讓時間快進直接穿越到早上。

可她沒有穿越機。

不知胡思亂想多久,等醒來的時候時間才剛過七點左右。

她睜着泛着酸脹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天花板,想着昨晚夢境裏發生的事情。僅一秒,頰邊便瞬間覆上一抹不明顯的潮紅。

程纾沒敢再去多想,連忙從床上坐起來輕拍着臉頰,妄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一晚上睡了不到五個小時,想到等會的事情,她也沒有多賴床,随手披了件衣服拿着冰涼的水杯覆着浮腫的眼睛。

等一切弄好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八點,她連忙從衣櫃裏拿出昨天心裏選好的衣服,換好後,又拿根口紅到洗漱間。

許是見過自己化妝後的樣子,此時未施粉黛的臉龐看起來莫名顯得沒起色。

她瞧着鏡子中自己的素雅的模樣,抿了下唇,還是擰着口紅在唇上點了幾下。可不知為何,莫名覺得有點滑稽。

程纾心虛地扯了下唇角,還是扯過一張紙将嘴巴上殘留的顏色全然擦去。

一切弄好後,她剛回到自己床前準備拿手機,隔壁床忽然傳來一道微弱的叫聲。

“誰啊。”曲夏如臉皺在一起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睡眼惺忪地說:“誰起來了,能幫我遞點兒水嗎?”

聞言,程纾輕聲應了下,拿着好友的水杯倒了點溫水送到床前。

瞧着好友眉頭緊皺的樣子,她問:“頭疼嗎?”

“是你啊纾纾。”曲夏如半睜着眼,又說:“有點疼,不過你今天怎麽醒這麽早?我們早上不是沒課嗎?還是老師在群裏面通知改時間了?”

“沒。”面色隐隐閃過一絲不自然,指尖緊抓着一旁欄杆,想了想,她還是說:“我有事出去一下,等回來跟你說。”

話音剛落,身後床上也發出顫巍的聲音。

她回頭看去,之間楊昕從床簾中探出一顆頭,捂着頭道:“我頭好疼啊。”

“聲音小一點,歡歡還在睡。”程纾提醒着,又說:“你昨晚喝太多了,我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楊昕擺手,配合着放緩了聲音:“我床上有水。現在距離上課還有多久,早的話我想再睡會兒,頭好疼啊,感覺昨晚被人揍了一頓。”

盡管已經放輕了腳步,卻仍是将他們吵醒了。

程纾一時有些歉意,上前扒着欄杆替她掖着被角,溫聲道:“還早,先睡會兒吧,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吃的。”

宿醉早起難免頭疼,她嘗試過一次,很難受。再加上平日裏偶爾看到小姨夫因為談生意而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單是看着就很難受至極。臨走前,她仍是給兩個往杯子裏添了點溫水,等一切做完後,她才蹑手蹑腳出了宿舍門。

厚重的木門關上的手機,手中緊握的手機屏幕正好亮起。

她低眸看了眼,卻發現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将近八點四十五,而空蕩的界面上,還停留着一條未讀信息。

8:35

C:【醒了嗎?】

程纾下意識緊抿着,心中閃過一絲慌亂,指尖飛快地滑動着屏幕回着消息。

程纾:【抱歉,剛沒看手機,你已經到了嗎?】

C:【剛到。】

程纾:【好,我馬上下來。】

C:【不急,我等你。】

看着最後這三個字,白皙的頰邊像是有感應那般,暗暗覺得發燙。

她關掉手機屏幕,泛涼的指尖抵在臉頰,似乎想要掩蓋些什麽。

下樓的整個過程,她幾乎是小跑着下去的,以至于快到一樓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累到喘着粗氣那般。

她獨自一人站在樓梯拐角調整着呼吸,感覺差不多了之後才緩緩從拐角走了出來。

秋日的早上很涼,尤其昨夜狂風之後,原本較為繁茂的枝幹一夜間消失了很多枝葉,而路邊散落的樹葉以及空中緩緩飄零的,似乎為這個空寂的早晨又添了分涼意。

程纾站在門前,一眼望見了路旁樹下等待的男人。

相比作日,此時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立領外套,較為寬松的褲子搭在腳邊,每當風揚起的時候,便會随着風向擺動。

他身材比例很好,膚色也白,一身黑的搭配讓本就惹眼的他更加讓人難以移開目光,尤其是那雙發梢下黑色的眸色。

淡然的眉眼透着某種靜谧,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好似熱戀的情侶早起約會趕課。

程纾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不遠處男人朝她這邊看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她連忙反應過來,小幅度揮了下手,然後朝他的方向走去。

這之間的距離并不遠,可她卻感覺走了好久。

“等很久了嗎?”來到男人身前,指尖下意識攥緊包帶,她輕聲問着。

陳惟朔尾音上揚,漫不經心道:“剛到。”

真的剛到嗎?

她并不了解他,而且,這是她第一次和他一起出去。

單獨,只有他們。

薄唇輕抿,餘光落在男人肩上泛着細小水珠。

她彎唇笑,點頭應着:“那我們走吧。”

陳惟朔懶洋洋地‘嗯’了聲,邁着長腿跟在女孩身旁,側眸說:“先去吃早飯吧。”

聞言,程纾腳步頓了秒,視線落在仍顫着繃帶的手指。

好像沒重新包紮,繃帶顯得極為松垮似乎下一秒便會脫落,總感覺比昨晚更嚴重了點。

視線收回,眼神裏卻是止不住地擔憂,她搖頭,說:“先去醫院。”

“沒事兒。”眼神對上女生眸色,陳惟朔不自在地輕‘咳’了聲。

程纾仍是搖頭:“還是先去醫院吧,早飯等回來再吃。”

她态度很倔。

陳惟朔總有種感覺,覺得這才是真實的她。

過了會兒,他點頭,唇角噙着笑意,拖着嗓音地附和着:“行,聽你的。”

簡單三個字,便已經讓她暗喜很久。

落在耳鬓的碎發遮擋着泛紅的耳垂,程纾抑住狂跳不止地內心,溫聲應下。

時間不早不晚,上早課的同學早早便打了上課鈴,而賴床的人此時仍在床上睡着懶覺,偌大的校園只有部分早起運動和實習的人。

兩人步調一致,靜靜地走在空曠的校園內,耳邊只有腳踩落葉發出的碎裂聲響。

鼻息間是清塵彌漫的塵土氣息以及男人身上淡淡散發的味道,周遭隐隐散發着暧昧的氣息,好似一片海域,她逐漸沉淪。

剛到校門口的時候,正好一輛公交楊馳而去。

許是私心作祟,程纾抿了下唇,詢問道:“不然我們打車過去吧,也快一點。”

陳惟朔沒意見,随口應着:“行。”

話落,程纾聽着男人的嗓音,神色疑惑地看去。

她問:“嗓子好了嗎?”

昨天晚上聽得時候還很嚴重,怎麽只過了一晚,感覺像是完全好了那般。

被女孩這樣直勾勾地盯着,陳惟朔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差不多,簡單發炎而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昨天夜裏睡不着的時候又拿着外套去陽臺吹了會兒風,本以為會更嚴重一點,也沒想到第二天醒來沒有完全不适,甚至跟好了沒區別。

程纾松口氣:“那就好。”

聽着女孩輕輕地嘆着氣,像是絲線纏繞着他,似有若無地勾着。

他揚着眉,俯身湊近了點。察覺到眼前忽然覆上的陰影,以及鼻息間忽然沁滿的氣味,程纾緊抿着唇,垂下的指尖緊緊交織在一起。

無措地眨着長睫,望着眼前男人越來越近地身影,她暗暗吞咽着,正當不知該如何時,男人忽然在她眼前停下,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她。

兩人距離很近,從其他方向看,像似熱戀的情侶緊緊抱在一起那般。

周遭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就在她感覺快要醉倒的時候,耳邊傳來男人慢悠悠磁性的嗓音。

男人嘴角噙着笑,漫不經心地拖着尾音:“你好像很關心我。”

呼吸稍滞,程纾呆愣地望着男人深邃的眸色,不斷加速的心跳只覺得快要窒息。

就好似心底藏匿多年的秘密一層層剝開見天光,卻又被一團薄紗蒙上。

她微張着唇,想點頭承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