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一章

早秋的風很涼, 風吹枝動,随風而起的枝葉更像似摻雜在寒風中的冰塊。

程纾下意識秉着呼吸,望着眼前近在咫尺地男人, 緊張的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這一秒, 仿若世界配合着靜止, 周遭只剩他們二人,而耳邊回響的,也是她欲蓋彌彰地心跳聲。

暧昧氣息在這一刻無限蔓延,長睫輕顫, 她擡眸的瞬間對上男人深邃的眸色, 內心打了無數遍草稿将要呼之欲出的話卻驀地遏制在喉嚨中。

她靜靜地望着這一切,像是從中看到了那晚劉念的身影,忽然便忍不住退縮。

怕說出來之後, 她和陳惟朔之間也會僵滞成那樣。

瞧着眼前女孩遲遲不說話, 陳惟朔緩緩直着身子,卻仍是拖腔帶調地玩笑着:“嗯?怎麽不說話?”

兩人距離很近,連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都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若有若無地喘息不經意落在耳廓, 那一刻,程纾只覺得耳朵肯定很紅。

微張的唇緊閉, 她下意識歪了下頭,過了會兒,像是想到什麽, 擡眸對上男人視線,說:“想…就關心了。”

她學着昨晚, 囫囵不清卻又明顯的答複。

尾音落下的時候, 她整個人幾乎緊張到爆。

怕他聽出其中的含義,卻又怕他聽不出。

聽着女生慢吞吞地語調, 陳惟朔舌頂着左颚,低頭輕笑聲:“還挺記仇。”

明明和她所期望的一樣,可內心無數翻湧泛着某種情緒,像是摻着玻璃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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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纾撇着唇角,悶聲反駁:“我不記仇。”

“行。”陳惟朔站姿懶散,拖着尾音附和。

“……”

他明顯不信,在敷衍。

過了秒,她又補充着:“真的。”

男人仍保持着先前神态,懶洋洋地應着:“嗯,真的。”

“……”

算了。

周遭靜下的那秒,正好一輛出租車從拐角出駛來,程纾側頭朝那邊看了眼,确定之後揮了下手,回眸的視線落在男人受傷的手指。

“車到了。”

陳惟朔溫聲應了聲,下一秒,出租車正好在身前停下,他大步上前拉開車門,歪頭示意:“先上吧。”

眼前女孩不動,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手背輕輕推了下女孩後腰。

刺耳的風聲湧入耳廓,程纾遲鈍了會,才邁開腳步上了車。而陳惟朔在車門關上後,也從另一邊上了車。

原本,她是想給他開門的,現在倒成病號照顧她了。

車內空間狹窄逼仄,兩人盡管沒有刻意避嫌,但中間仍空着很大的空位,在外人看來就好像吵架了那般。

最起碼,司機是這樣認為的。

江桐大學位處大學城,周遭來往游玩趕課的大學生很多,再加上最近又是實習實踐的季節,不少臨近畢業的學生都學着大人的裝扮背着包來回趕路。

透過後視鏡,司機時不時地看了眼兩人身影,又覺得車內太悶,便随便放了首音樂。

沒一會兒,舒緩的老歌漸漸響起。

鼻息間泛着熟悉的氣息,程纾望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浮躁的心也随之靜了下來。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但車內實在太靜,耳邊又回響着抒情緩慢的音樂,沒一會兒,掩藏的困意便慢慢爬了上來。

她眨着困倦腫脹的雙眼,額間抵着泛涼的窗邊,以此想清醒點。

但不知為什麽,是因為跟他單獨在一起嗎?

從開學到現在,盡管心中情愫無限蔓延,但從來沒什麽舒适平靜過。

陳惟朔側眸望着女孩側頰,半撐着的腦袋随着車子晃動,不知是暈車還是睡着了。

他問:“暈車嗎?”

她這個人很奇怪,可能是因為夏季炎熱氣味被無限放大,只有夏天坐車的時候才暈。平常溫度稍降,只要司機不開成賽車那般,并不會有多大反應。

程纾搖頭,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

她眨着眼還未擡頭看去,眼前已經被男人寬大的手掌占滿,而掌心紋路之間,躺着一顆水果味硬糖。

“含着會好點。”陳惟朔語調放緩,見身旁女孩不動聲色,滞在空中的手往前遞了遞,玩笑道:“還說不記仇?”

“……”

怎麽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程纾拿過糖果,指尖摩挲着彩色糖衣,低聲反駁着:“不是啊,只是剛剛再想你身上怎麽會有這個。”

像他這種被很多女生喜歡,是不是經常這樣,而她手中的這顆躺,是不是也給了很多人。

她低眸望着孤零零的糖果,指尖暗暗收緊,悶聲問:“你一直都這樣嗎?”

女生的聲音本就低柔,此時又刻意放低了音量,但在這狹窄的車內,陳惟朔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一時有些不解,問:“什麽?”

程纾無聲深呼着氣,仍舊低眸望着手心裏的糖果。

陳惟朔也反應過來,挑唇輕笑了聲:“糖嗎?”

“嗯。”

想着最近發生的事情,估計是誤會了什麽。

其實也難怪會誤會,畢竟從開學到現在,關于他的傳聞都沒有消停過。

陳惟朔解釋着:“你是第一個。”說着,他瞧着女生犯難的神色,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補充道:“陸烨在酒吧裝的,不喜歡別吃了,一會兒就到了。”

程纾搖頭,指尖剝開糖衣放進嘴巴裏。

僅一秒,甜膩的水果味瞬間占滿整個口腔,腦海裏的困意也随着消散。

她彎着唇角,嗓音很輕:“喜歡。”

不喜歡糖,喜歡你。

司機大叔全程一言不發,只通過後視鏡瞥了眼,手指落在中控盤又換了首較為甜膩的音樂。

歌聲随着口腔裏的甜膩一起蔓延,程纾無法言說此刻心情。

他們學校不算偏,周圍設施完善,尤其是醫療方面,全市最大的二院就在附近,坐車一共也要不了十分鐘。

早晨的醫院人滿為患,兩人運氣較好,挂了號後去醫生門口排隊的時候,卻不曾想剛好叫到他們手中的號碼。

醫生是一位較年輕的男士,看到他們來的時候眼神明顯有些詫異。

認識嗎?

正當程纾暗想的時候,醫生已經先一步開口。

“怎麽又來了。”醫生說着,下移的視線落在傷口處,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怎麽打個球還一直受傷那?”

陳惟朔懶洋洋地應着,插科打诨:“跑步還有摔倒的,打球受傷多正常。”

“你別跟我貧。”醫生沒好氣白他一眼,視線緩緩落在一旁安靜的女生身上,問:“這女朋友?”

“啊?”

程纾沒想到話題會落在她身上,頂着兩人視線她小幅度擺手,忙說:“不是,我是他朋友。”

說到最後,她尾音越來越低,同時也有些不确定。

他們之間,應該算朋友了吧……

話落,周遭靜了秒。

過了一會兒,陳惟朔拖着嗓音,不輕不淡地附和着:“昂,朋友。”

眼前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拉開右手邊簾子拿過醫療箱,解開手上的繃帶,紅腫的手指完全暴露,醫生左右端詳了眼,邊上藥包紮着,邊說:“還行,及時處理的可以,養一段時間就行。”

陳惟朔淡聲應着,情緒不高。

醫生又說:“準備打到什麽時候?”

他說:“最多再打一年。”

醫生意會,點頭道:“差不多就行了,一直受傷別到時候真成慣性,那就跟崴腳一樣,成習慣走兩步就……”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護士忽然敲門進來,語氣急切:“主任,急診那邊有個病人要您過去看一眼。”

醫院裏這種事情很常見,尤其是急診手術方面人命相關的事情。

程纾站在門邊,瞧着醫生手裏拿着的紗布,上前主動說:“剩下的我來吧。”

“藥上完了。”醫生說着,有些猶豫:“包紮會嗎?”

程纾默了一陣,一時間也不知道算不算會。

“高中上過集體急救課……”但忘的差不多了。

後半句還未來得及說,醫生做下決斷:“給,實在不行去護士站那邊兒,再不行……”

陳惟朔慢悠悠接過:“先去吧,我這邊沒事。”

話都這樣說了,醫生也沒有再說什麽,正好現在人不多,便安排他們去隔壁檢查室包紮。

偌大的房間角落擺滿了各種檢查器具,消毒水的氣味格外刺鼻,像是要把人完全泡在福爾馬林裏面。

程纾望了眼各種器具,以及簾子旁擺設的檢查床,問:“在這裏沒關系嗎?”

“沒事兒。”陳惟朔瞧了眼處理過的傷口,随手扯了張凳子放在一旁:“幫我遞下繃帶。”

因剛檢查的原因,男人外套褪下一邊袖子,露出裏面單薄的短袖。

程纾望着男人骨節分明的指尖,突起的青筋從手背順着緩緩向上蔓延,直至陰影完全遮住。

她暗暗抿着唇角,從醫療箱內拿出繃帶剪了一截:“我幫你吧。”

陳惟朔掀眸看她一眼,拖着嗓音:“急救課認真聽了?”

急救課,大概是汝城每個高中生都會經歷的,因靠山臨海的原因,教育局格外重視學生自救。但當時玩心正大,幾乎沒有人會去認真聽,對于這種活動,能逃一般都逃,哪怕在教室裏刷題也不想去浪費時間。

她也是其中一員。

不過她是在最後一期課跟朋友偷偷跑出去的,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想要擺脫這些管制,也在那天再次遇見了陳惟朔。

那天太陽很烈,長時間被炙烤的柏油路像是散發熱氣般泛着光暈。

曾可來到矮樹旁熟練地翻出學校,程纾看着好友的一系列動作頓時目瞪口呆,心裏同時泛着怵。指尖緊扒着樹皮,她嗓音發顫:“直接跳下去嗎?”

“對啊。”曾可用力點頭,伸手替她助威:“沒事纾纾,直接跳,我在下面接住你。”

話落的同時,正好拐角處走來一群男生,其中末尾格外顯眼。

站在高處的她,一眼便認出來那是陳惟朔。

蟬鳴聒噪,陽光肆意照射,穿過繁茂的枝葉,斑駁的光影散落,晃了眼前的他。少年穿着一身黑白相間的校服,淩亂的發梢随意搭在眉間。

他個子很高,光影照射将他影子拉的很長。

望着這一切,當時的她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垂眸望着仍在牆下等待的好友,正好前面一群人走進另個路口。

趁他看不見,最起碼摔倒也不會丢臉。

這樣想着,她緊閉着雙眼跳了下去。

熱浪湧進鼻息,帶入的還有一股陌生清冽的果味。

她整個人微仰着前傾,手指緊緊地扯着好友衣角,好一會兒才站穩:“還好站穩了,不然你真的接不住我。”

耳邊并沒有傳來曾可聒噪的聲音,反而頭頂上方傳來男生磁性的嗓音。

“同學。”

指尖僵住,程纾緩緩擡頭看去。刺眼的光線散落,少年半睜着眼,松垮的領口滑落肩頭,這一幕莫名顯得很奇怪。

怪異的畫面,就連過路人都忍不住回頭看讨論着。

陳惟朔說:“衣服快扯掉了。”

少年面色淡然,不輕不淡地語調與耳邊蟬鳴形成強烈對比。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曾可,她連忙過來扶着好友道謝:“謝謝謝謝!還好你扶住她了。”

直到眼前少年消失,曾可捂住嘴巴驚訝:“纾纾,可以啊,那是隔壁陳惟朔啊!”

“我知道。”程纾應着,眼前忽然出現一張卡通創可貼。她不解地問:“給這個幹什麽?”

“剛走的時候給的。”曾可說着,視線下移,驚呼:“你膝蓋流血了!”

指尖緊捏着創可貼,她望向少年揚長離去的身影。

耳邊蟬鳴伴随着好友的嗓音,可那一刻,她只覺得世界很安靜。

……

醫院白熾光晃着眼睛,程纾小聲回響着當時課程,小聲嘀咕着:“你不是也沒聽。”

“什麽?”陳惟朔沒聽見,笑問。

“沒什麽。”她說着,俯身在一旁坐下,壓低的嗓音帶着試探:“我試試吧,繃帶這裏我聽了。”

陳惟朔懶懶撐着身子半仰,擡高手臂,笑着打趣:“那就當你的試驗品。”

試驗品……

程纾本想反駁,但又想到這确實是她第一次實踐,想了想還是選擇閉上嘴巴。

她拿着等會要用的工具,将剪好的繃帶一圈一圈纏繞手指上,指尖不經意碰撞惹得她心裏直發癢。

偌大的房間只有他們二人,寂靜的氛圍與走廊嘈雜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頭頂的白熾光盡然撒落,落在女孩散落的發稍。她長睫微垂,緊抿的唇角似乎很緊張,可眉眼間卻又給人一種堅韌不屈的感覺。

陳惟朔低眸望着眼前這番景象,就好似女孩發梢劃過手心的異樣感,指尖暗暗抽動。

“疼嗎?”程纾輕聲問。

他擡眸,視線在空中忽然交錯。

望着女孩光影下茶色瞳孔,喉結滾動,他低聲道:“程纾。”

“嗯?”

長睫輕顫,程纾眸色閃過詫異,

過了幾秒,遲遲等不到下文。

唇角松動,陳惟朔不自在的別過視線:“沒什麽,剩下的我來吧。”

“……”

她已經很輕了啊。

程纾悶聲‘哦’了聲,沒再強求。

聞聲。

陳惟朔手上動作頓了秒,想了想還是說:“結束了,我把開口塞裏面。”

他是在跟她解釋嗎?

眉眼微彎,還未來得及說話,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開始猛地振動。

指尖點着屏幕,她好奇看了眼,卻發現未讀消息中有十幾條,大多都是曲夏如發來的,而其中兩條是盧浩陽剛剛發來的。

他給她發消息做什麽?

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拖腔帶調的嗓音。

陳惟朔掀着眼皮,漫不經心地問:“你跟他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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