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章

那天過後江桐像是完全步入了秋季, 每日陰風瑟瑟,藏匿在雲邊的梅雨說下就下,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也從那天之後, 程纾沒再見過陳惟朔, 有時候路上碰見也是隔着很遠, 人群衆多,和先前一樣,宛如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這期間,她偶爾也會想到那天他說要一起吃飯的事情, 有時候忍不住總會打開聊天框想問那句話還算數嗎?可每當打完字準備發送的時候, 她就會猶猶豫豫,最後也只是全部删除退出來對話框。

程纾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感情破裂吵了一架的情侶再也不聯系, 可她知道, 他們之間遠到不了那一步,別說吵架,但是說話便已經很難得。

後來某一次, 還是曲夏如偶然說最近排球隊的人在集訓,好像是要比賽了。

她看過他比賽時的身影, 就好像擱淺的魚湧進海裏,無比自由肆意。

這天大課剛結束,楊昕忽然拉住她:“纾纾, 你等會有事嗎?”

“要去吃飯了。”程纾說着看了眼一旁曲夏如,又問:“怎麽了嗎?”

楊昕指尖緊攥着紙張, 語氣帶着點央求:“你幫我把退社申請交個他吧, 我那天去沒見到他,在微信上發了, 他又說讓我當面去。”說着,她頭埋的很低,隐約中還帶着哭噎:“他女朋友也在社裏,我不想去看到他們,太惡心人了。”

曲夏如正收拾着東西,聽到這句話瞬間氣不打一出來:“不是,那個渣男怎麽好意思的?哪來的狗屁規定必須要當面。”

“好像本來就有這個規定。”楊昕苦悶地扯着唇角,又說:“但又聽說不是本人也行,只要書面交過去就好。”

聽着這一番話,兩人默默對視一面,相約點頭應下來這件事。

程纾伸手說:“那你把退社申請書給我吧。”

“交給我們吧。”曲夏如見狀,也搭話:“纾纾脾氣太軟了,我怕她受欺負,跟她一起。”

楊昕含淚點頭道謝:“太謝謝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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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曲夏如最受不了這種肉麻的話,忙擺手:“以後長點心,別看着點文藝逼都上。”

程纾在後面聽着最後一句話,生怕兩人再次吵起來。

雖然從那次之後楊昕很少在寝室擺架子,但畢竟那麽多年的脾性在那放,也不可能說改就改。

瞧着時間差不多,她忙上前扯了下好友衣袖,催促道:“我們先去吧。”

“行。”曲夏如應着,朝楊昕揮手:“那你先回去吧。”

秋雨稍停,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程纾下意識緊了緊身上衣服,卻總是覺得領口灌風,忍不住往好友身旁靠了靠。

感受到好友這一舉動,曲夏如笑了笑,又瞧着好友這副快到冬天的裝扮,忍不住笑:“這還沒到冬天呢,你穿這麽厚,要是冬天下雪該怎麽辦?”

下雪嗎?

父母沒離婚之前她生活在北方城市,後來去汝城之後便很少看到下雪。其主要江桐和汝城臨市,兩個都是偏南方的城市,一年頂多下兩場雪。

程纾眨着眼,一時竟有些期待:“今年會下嗎?”

“說不準。”曲夏如說着拿出手機翻着天氣預報,驚呼道:“啊!下星期開始降溫了。怎麽秋天這麽短,還不如不買秋天的衣服。”

在汝城的那幾年,許是小姨照顧的太過周到,再加上學業太重。每天提前一天,小姨都會按照天氣叮囑她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以至于到現在她都摸不準氣溫的變化。

她好奇問:“這麽快就降溫了嗎?”

曲夏如翻着白眼,像是聽到什麽重大消息:“你是本地人還是我是本地人。”

“我是汝城的。”她解釋道:“而且我以前在北方長大的。”

“怪不得開學的時候見你那麽親切。”曲夏如緊緊挽着她,親昵地問:“等寒假的時候我們出去玩吧,或者我去汝城找你玩,以我們現在和陳惟朔的關系,讓他這個純正本地人當導游怎麽樣?”

寒假嗎……

想到往年寒假忙碌的安排,她一時間也不敢完全應下。

“我不确定有沒有時間。”程纾說着,指尖緊緊扣着紙張一角,故作不經意地說道:“而且,他應該不會當導游吧……”

對于陳惟朔的印象,大多數只看一眼便會給他貼上天之驕子或是張揚桀骜的标簽。盡管他待人友好和善,可之間那個度把握的很好,總讓人覺得有某種隔閡存在。

“也是。”曲夏如似乎也想到了這點,垂頭喪氣嘆了口氣,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立馬說:“還有一個方法啊!”

瞧着好友這般,程纾也有點好奇:“什麽方法?”

曲夏如嘻嘻笑了兩聲,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眼,覆到耳邊說:“在這期間你倆在一起不就好了,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話落,她不停地擺手晃動着身體,像似對自己這個提議滿意極了。

程纾緊抿着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說她和陳惟朔幾乎不說話嗎?

兩人順着小路走了一段距離,直到看到不遠處一面爬滿綠藤的牆面時才意識到走錯了路。

瞧着前面只有四路一條,程纾張着唇,看了眼同樣傻眼的好友,問:“往哪走?”

“不知道啊!”曲夏如攤手又抓了下頭發:“我是跟你走的。”

“?”

她拖着嗓‘啊’了聲,随後說:“我是跟着你走的。”

話落,她想到了什麽,又問:“你之前不是跟楊昕和歡歡去過嗎?”

“……”

曲夏如默了一陣,過了會兒拿出手機,邊搗鼓着邊說:“等一下,我給姜歡打個電話。”

電話挂斷後,兩人這才發現走過了,去社團中心那條路應該在前兩個路口順着坡道走。

沒辦法,兩人讪讪地相視一笑,認命原路返回。

軍訓的時候有很多社團都會提前招新,吉他社就是其中一個。聽說當時吉他社社長在晚上軍訓結束的時候抱着吉他在操場上唱歌,很多新生圍在那裏看,楊昕就是其中一個。

後來兩人因某種原因加上了聯系方式,期間聯系也沒斷。等正式開始招生的時候,她也順理成章地進了這個社團。在楊昕的視角來看,她與這個男生就只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就看誰主動了。

社團活動中心很大,和室內體育館相鄰,不少運動類的社團訓練都在這裏。

兩人順着指示牌來到吉他社門口,房門緊閉,程纾上前敲了敲門,而回應她的只有似有若無地回聲。

“好像沒人。”她回頭說。

“等一下。”曲夏如拿出手機看了眼:“楊昕剛發消息,說什麽這人現在估計在團委那,等會才回來。”話 一個落,她收起手機,挑眉問:“那我們先去吃飯還是等等?”

這個地方比較偏,距離宿舍和教學樓都有着一定距離,如果現在回去等下午下課還要再跑一趟。

程纾抿唇想了想,說:“等會兒吧,等到30,沒回來的話我們就走。”

“行。”曲夏如沒意見,懶懶的依着身後窗臺,視線不停的亂瞟:“咱學校怎麽這麽有錢啊,社團活動中心都修建的這麽好。”

程纾附和地點頭,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好友便又換了個話題。

“哎。”曲夏如似乎想起了什麽,左右看了眼,确定沒人之後說道:“你知道那人長什麽樣嗎?我上次來看沒見到真人。”

合着她們兩個什麽也知道就過來了。

程纾張着唇,想了想說:“等會來人問一下吧。”

曲夏如無奈嘆口氣:“也行。”

廊道陰冷,兩人站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沒聊幾句曲夏如忽然鬧肚子便捂着肚子找廁所去了。

程纾一個人無所事事地站在原地,望着天邊陰沉的天色,和這幾天心情一樣糟糕。

她無聊翻着手機,剛點進朋友圈,被跳出來一個眼熟的名字。

是陸烨發的。

陸烨:不行啊,一堆渣渣還是輸給我了/壞笑

而配圖是一個男生穿着訓練服正朝外跑出去的背影,除此之外,還有角落裏稍稍露出的半截身影。

她一眼便認了出來。

曾在無數次放學傍晚,她都在遠處看見這道熟悉的背影。

指尖輕點着屏幕,她緊抿着唇,随着照片放大,男人一只手輕托着排球,垂下的發梢半遮眉骨,只露半邊的臉頰微勾着唇角。斜射的光影直照,少年氣息像似要溢出屏幕那般。

程纾靜靜看着這張照片,內心皺在一起不斷翻滾。随後,她點了贊便退了出去。

因快要到飯點的原因,周遭幾乎靜到極致,仿佛連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較急的腳步聲,程纾收起手機順着望去,本以為是曲夏如從那邊出來,卻不曾想映入眼簾的正是剛剛在手機裏看到的主人公。

那天酒吧光線太過昏暗,但結合着這人平日裏朋友圈發的照片,如果她沒認出的話,正往這邊走的人正是盧浩陽。

盧浩陽明顯也看到她,眼睛裏明顯閃過一絲詫異,随後加快腳步朝這邊跑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

程纾禮貌朝他輕笑,晃了晃手裏拿着的紙張:“替朋友交點東西。”

盧浩陽順着看了眼,問:“吉他社嗎?我剛剛還在樓下看到他了,團委老師找他說話呢,估計等會就下來了。”

程纾點頭道謝,瞧着他身上穿着的訓練服,薄唇緊抿,還是問:“你們最近都在訓練嗎?”

“對啊。”盧浩陽說着,低頭看了眼時間,似乎是來不及,語速都快了許多。他邊走邊說:“下次見面再說,我現在有點事兒先過去一下,回見啊。”

他步伐很快,随着尾音的落下,身影也在眼前消失。

真不愧是搞運動的。

等人消失後沒幾秒,手中虛握的手機忽然開始猛地振動,随後刺耳的鈴聲響徹在整個寂靜的廊道裏。

她低眸看了眼來電顯示,默默深吸了一口氣,随後走到隐蔽處才接聽。

“喂,爸爸。”她捂住聽筒,輕聲叫着。

電話那邊聲音很雜,像是在聚餐,聽着這些聲音,她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點。

果然,過了一會兒,對面傳來程奕良高昂的嗓音:“小因啊,今天上課嗎?”

小因是她的小名,準确來說,她的小名是因因,那時候師娴女士不喜歡這個名字,覺得這名字就像個迷,會把她女兒繞一輩子。以至于後來離婚後沒有人再叫過她這個名字。

今天這次,估計也是偶然吧。

程纾抿着唇,嗓音淡淡:“今天周四,怎麽了?這個時間找我有事嗎?”

程奕良似乎喝多了,說起話來輕飄飄帶着一絲怒意:“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我是你爸爸,給你打電話多正常。”

兩人上次通話還是她先發的消息。

程纾擰眉,壓着心中的煩躁:“那說吧。”

“怎麽給你打個電話脾氣這麽怪。”程奕良似乎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語氣帶着明顯溫怒:“你記住程纾,你姓程,什麽時候也不能這麽跟我說話。”

許是內心許久的積壓,再加上最近幾天患得患失的狀态讓她一直悶悶不樂。此時聽到這一番話,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最親的人拿刀刺那般。

胃裏如刀攪般的翻湧,如水霧般的眸色漸漸覆上一層氤氲。

她眼中含着淚,指尖暗暗用力掐着手心細肉,強忍着不讓落下。

過了幾秒,對面隐隐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老程你好好說話,別喝點酒就翻臉不認人……”

她聽出來了,是阿姨的聲音,只是阿姨話還沒說完,程奕良像是捂住了聽筒,似有若無的聲音也随着消失。

離婚那道分水嶺,好像也割破她和父親之間的親情。

過了幾秒,窸窸窣窣地聲音再次傳來,程奕良清着嗓音,語調也放軟了不少:“這幾天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你來江桐這麽久,爸爸還沒跟你一起吃飯,正好最近不忙,還有你阿姨,我們一起。”

話落,耳邊随着靜了幾秒。

程纾聽着這一番話只覺得可笑,平日裏鮮少關心,好不容易來了通電話只有說教,這次竟然說出這些。

牙齒緊咬着唇瓣,但礙于之前師娴女士說的話她也不好說什麽。

“我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攥緊的指尖不斷用力,縱然痛感襲來也未松開。她強忍着咽下哽咽:“到時候再說吧,我這邊有點忙。”

話落之後,她沒在管程奕良會說些什麽,而是直接挂斷了電話。

電話挂斷的一秒,眼眶中噙着的淚水也随着落下,好似最近的委屈全然在這刻爆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拐角光線昏暗,在這極靜的空間下,她将自己緊緊縮成一團,緊咬着指尖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平常聽到程奕良說這些話根本不會哭,可就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感受到胃裏不斷翻滾莫名覺得惡心,總是忍不住想哭。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準确的說,有點讨厭。

時間過的很慢,直到廊道上傳來腳步聲,她才差不多緩了過來。

站直着身體,她調整着情緒輕輕拍着頰邊妄圖清醒一點,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才垂着頭從拐角出來。

廊道很靜,和她想的一樣,一道陌生的身影拿着鑰匙打開了吉他社門。

垂眸望着鉗着指甲印的手心,她深呼着氣,剛準備擡腳走去,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男人熟悉的嗓音。

呼吸微滞,她僵硬地轉身順着望了過去。

只那一眼,心跳再次錯拍。

寂靜的廊道內,男人穿着一身深色運動服背對着窗臺,手臂似有若無地撐在上面,懶散随意的姿态盡顯。

他神态慵懶,指尖夾着一根快燃盡的煙蒂,萦繞的煙霧模糊了視線。

颀長的身形斜靠,陳惟朔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再看到女孩泛紅的眼眶時,語調也順勢放緩了不少。

他擰眉,眼神上下掃視,重複着剛剛的話:“誰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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