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租車

出租車

許言歡吃完飯就抱着一堆療傷藥就要往謝清殊家裏跑, 高慧喊她:“幹嘛去啊?”

她拎着一袋子雞零狗碎的療傷藥,說:“謝清殊今天跑步磕到了,我去給他送點藥。”

臨出門前, 許言歡将餐桌上的雞腿也打包了一份,可得給他補補身子。

她到謝清殊家裏的時候,謝清殊正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他頂着濕潤的頭發, 換上了寬松的T恤和短褲,看上去清爽又幹淨。

看到許言歡還小小驚訝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許言歡搖了搖袋子:“給你送藥, 你吃晚飯了嗎?”

謝清殊一邊說話一邊擦着頭發:“沒胃口。”

許言歡又拿出另外一只手拿着的雞腿:“正好, 我給你帶了雞腿,你知道我媽的手藝的, 一般人可沒這口福。”

謝清殊接過雞腿, 笑着道謝。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雞腿, 許言歡将他推到床上, 撩他的衣服:“我看看你的傷。”

謝清殊吓一跳,連忙按住對方作亂的手:“你幹嘛?”

許言歡無辜地看着他:“給你上藥啊, 你不是受傷了嗎?”

謝清殊拿開她的爪子,按住衣服:“我沒受傷。”

許言歡不滿地看着他:“騙人, 我看到他們打到你肚子了!快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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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殊依舊按着自己的衣服, 堅持說:“你看錯了。”

“那讓我看看。”

“不行。”

許言歡深吸一口氣, 一言不發地撓他癢癢,謝清殊腰兩側特別怕癢,一撓就破功, 他一邊笑一邊躲她,許言歡打蛇随棍上, 趁其不備一把掀開謝清殊的衣服,看到了肚子上的傷。

有幾處青紫, 在冷白皮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許言歡按住笑得喘不過氣的謝清殊,指責他胡說八道:“我就說你受傷了!”

謝清殊仰躺在床上,彎着眼對她笑。

許言歡倒了一些紅花油在手上揉搓加熱,然後按在他小腹,一圈圈揉着。

一時之間房間裏有些安靜,許言歡坐在床沿,看着少年精瘦的腰身,感受着掌心發燙的肌膚紋理,以及浮動在紅花油中若有若無的檸檬沐浴液香氣,忽然讓許言歡覺得不太自在。

真是見鬼,她也不是第一次給謝清殊上藥。

以前也沒這樣,難不成男大十八變?

她忍不住打破這奇妙的氛圍,和他聊天:“看不出來你還有腹肌啊。”

謝清殊幽怨地看着她:“你都上手摸了。”

許言歡打着哈哈:“我這不是為了給你上藥嘛。”

細長的手指擦過小腹的肌肉,激起謝清殊一陣陣戰栗。

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語氣奇怪地說道:“別擦了。”

許言歡問:“為什麽?”

因為再擦下去就要起反應了。

謝清殊深吸一口氣:“剩下的我自己來。”

許言歡:“你受傷了。”

謝清殊:“我手又沒受傷。”

好吧,她當時怎麽沒想到,只想着一門心思給他上藥了。

她去洗了手,回到房間時,看着謝清殊咬着半邊衣服,一手揉着紅花油,流暢有力的肌肉線條在袖口輕微起伏,少年清俊的眉眼被半長的頭發遮擋,在光影中顯出濃墨重彩的氛圍感。

微微濕潤的發間,有凝結的水珠順着發絲滴落在頸間,又順着肌理滾動而下,沒入衣間。

這一幕不知為何,竟讓許言歡覺得臉紅心跳。

許言歡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心想自己什麽世面沒見過啊,不要被男色所惑。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他上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你什麽時候學的打架?我怎麽不知道。”

謝清殊頭都沒擡:“我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許言歡拍他腦袋:“認真點。”

別玩名偵探的梗。

她摸到他濕漉漉的頭發,忽然興起:“我給你擦頭發吧。”

也不等謝清殊答應,拿起一旁的毛巾在他腦袋上胡作非為。

一頭本來乖順的頭發,在她一通造作下,成功地支棱了起來。

謝清殊轉過身,露出幽怨的一張臉,他眨了眨眼,長睫微動,許言歡忽然發現他的眼型是舒展的桃花眼,只是眼尾下垂,直勾勾看人的時候顯得無辜可憐。

許言歡忽然将毛巾啪的一下拍在他臉上,謝清殊從臉上取下毛巾,問她:“怎麽了?”

即使是頂着一頭亂毛,在謝清殊這張臉的襯托下,也顯出了一番別樣的淩亂美感了。

許言歡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濕漉漉地看過來的時候,簡直心神一顫,下意識地将那張蠱惑人心的臉擋住。

但肯定不能這麽說,也太丢臉了,于是她發揮胡攪蠻纏的本事,反而怪起他來:“你自己沒長手嗎,要我給你擦?”

謝清殊莫名其妙看她,攤開沾滿了紅花油的手。

許言歡認命地拿過毛巾,這次她認認真真地從前額順到了發尾,将弄亂的頭發一點點理順。

謝清殊忽然開口說道:“是我爸以前教我的。”

許言歡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她順口說道:“叔叔這麽厲害?”

謝清殊點了點頭,落寞地垂下眼。

在他心裏,父親自然是無所不能的。

許言歡心想自己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連忙生硬地轉移話題:“你還餓不餓,要不要再給你拿點吃的。”

謝清殊笑了笑:“不用了。”

父親是一名工程師,在家的時間很少,但每次父親回來都是他最高興的時候,他會高高地将他舉起,和他說工作中遇到的好玩的事,還會教他各種稀奇古怪,甚至用不上的技能。

父親開明,母親賢惠,家庭和睦其樂融融,謝清殊一直覺得自己家是天下最好的家。

父親去世時,謝清殊還在上小學五年級。

他和許言歡回到家,發現家裏多了很多陌生人,他們一臉肅穆地站在母親面前,說着節哀的話。

而母親,那個總是保持溫柔優雅的女子,看到他的那一刻,忽然沖過去哭着抱住了他。

他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如墜冰窖。

永江巷的喪事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過去的風俗,門口挂着白花,擺滿了花圈,大堂裏擺設着靈堂和父親的棺材,哀樂不停地循環播放,而無關的人們在酒席間高聲暢談。

謝清殊跪在棺材前,燒着黃紙,他覺得自己靈魂都被抽空了。

許言歡站在他旁邊,看得出來有些害怕,但仍然堅持陪在他身邊。

父親的葬禮結束後,母親與家裏爆發了巨大的争吵。

她想要去美國,去追求自己的自由,那裏有着她曾經的夢。

而謝清殊尚且年幼,需要監護人,需要人照顧。

她不敢把孩子帶去美國,只是哭着抱着謝清殊說:“對不起啊清殊,媽媽不能帶你過去,對不起,等媽媽在美國站穩腳跟後,一定把你接到美國。”

謝清殊如同一根木頭任她抱着,既不發表意見,也不哭鬧,看上去對此并不在乎。

許言歡悄悄地拉着他的袖子,同他說:“小書,沒關系的,哭也沒關系的,我不會笑話你的。”

謝清殊想沖她笑,卻發現自己做不到,連拉扯嘴角的虛僞笑容都做不到。

母親最終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坐上了出租車,她在出租車裏哭成了淚人,不停地和謝清殊說話,謝清殊只是沉默,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

引擎啓動,許言歡和謝清殊一動不動地目送出租車離開,直到車子拐了一個彎,消失在兩人視線中。

許言歡拉過他的手:“走吧,我們回去吧。”

謝清殊一動不動,許言歡又拉了兩下,依然沒拉動。

就在這時,謝清殊忽然掙開了許言歡的手,向着出租車剛開走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就這樣拼了命地跑着,追趕着,卻不肯開口喊人,喊一句媽媽不要走,他只是沉默地追着,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很快布滿了一張臉。

父親的去世,母親的離開,由此而生的惶恐不安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張皇地用衣袖擦過眼淚,生怕再也看不見母親離開的出租車。

許言歡吓了一跳,跟在他後面跑,也不知道他哪裏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居然能跑這麽快,跑這麽遠。

許言歡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路邊,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他不說話,許言歡就坐在一邊陪他也不說話。

太陽逐漸落下,黑暗吞噬了四周的荒野。

許言歡的肚子忽然響了一聲,她問謝清殊:“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我肚子餓了。”

謝清殊一張臉髒兮兮的,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像一只喪家之犬,沮喪地說:“你回去好了,我回家又沒有飯吃。”

他并不知道爺爺有沒有做好飯菜,也不知道爺爺做的菜合不合他的胃口。

許言歡尚且不知他的痛苦,她站起身拍了拍手:“那你去我家吃飯吧,我媽做的菜可好吃了。”

謝清殊搖頭:“我不去。”

“為什麽不去?”

“我不想去,我只想吃我媽媽做的菜。”

許言歡疑惑地問他:“你不想阿姨走,為什麽不留她呢?”

如果他願意開口留阿姨的話,說不定阿姨就舍不得走了。

謝清殊抱着膝蓋,将自己蜷縮成小小地一團:“可是媽媽有自己的夢想啊,她在奔向更好的未來,我不能攔在她面前,成為她的絆腳石。”

許言歡似懂非懂地點頭:“哦。”

她撓了撓腦袋,将他拉起來:“不就是阿姨做的飯嗎?這有什麽難的!你想吃我們就去學,我們這麽聰明難道還學不會嗎?”

她拉着謝清殊回到家裏,指揮着他手忙腳亂地做了一盤蛋炒飯,兩人最後端出來一團黑黃色的不明物體面面相觑,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謝清殊忽然笑出聲,他一笑便引得許言歡發笑,笑完了兩人将一盤蛋炒飯吃了個精光。

許言歡發表總結:“其實還可以。”

謝清殊沒有原則地附和:“是還可以。”

他們對視,看着對方髒兮兮的臉笑成一團,一如此後多年,無數次看着對方露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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