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二日清晨。
“殿下,世子那邊早就已經差人來了,說是六皇子身體又不舒服了,離不開人,所以今日就先不來了。”從钰不滿的嘟囔,“這六皇子無論是在皇宮裏,還是在侯府裏,整天都是被當做寶貝似的養着,怎的就出了個宮,反而整天生起了病。”
謝道衡手中毛筆一頓,在紙上暈染出墨花。
“竟是又生病了?”謝道衡喃喃。
不是已經大好了嗎?
“殿下,昨日是您做主讓六皇子在外面站了一個時辰,六皇子殿下回宮之後,不會又和皇後娘娘告狀,說是您欺負了他吧”
謝道衡放下手中的毛筆,擡眸向窗外看去。
窗外養着幾株花,此時正迎着朝陽,嫣紅的色彩打在謝道衡雪白的衣裳上。
“那便去看看他罷。”
謝道衡不輕不淡。
他倒是要看看,他這個弟弟是真的生病了,還是害怕他用手段欺負他而裝病。
謝意此時又陷入了前幾日生病時的昏迷中。
他渾身發熱,身上也仿佛冒着蒸汽一般,謝意難受極了,想要動動身子,卻發覺自己更難受。
“學長……”還是最讓謝意心碎的那一幕,如同電影一般在謝意的眼前循環播放。
謝意本就難受的緊,眼前竟然還不斷出現自己被喜歡的人拒絕的景象,一時間就更難受了。
謝道衡走進來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平日裏靈動活潑的粘人包此時恹恹的躺在床上,白嫩的小臉此時如同熟透了的蘋果,謝道福濃密微卷的睫毛輕顫,嘴裏嘟囔着什麽。
身側還有焦急的醫士和茫然無措的上官祺。
竟然是真的生病了,沒有欺騙自己。
謝道衡說不上心中是什麽感覺,他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謝道福,眸子浮現動搖之色。
“如何了?”謝道衡神色嚴肅。
“太子殿下……”這醫士是從皇宮裏帶出來的,自然是知曉謝道衡的身份。
“六皇子前些日子明明已經大好,臣也不知,為何今日忽然發起了高燒……”醫士害怕極了。
全皇宮上下誰人不知,這六皇子是皇後和陛下的心肝,這帝後的心肝若是出了什麽事情,沒有人能保證他這條小命保不保得住。
謝道衡皺起眉頭,不解。
他不是已經給這個粘人包解了藥嗎?
況且這解藥還是他看着謝道福喝下去的,怎麽會又發起了燒?
“六皇子昨日玩的勞累了些,與這件事情可有關系?”
“不瞞殿下,臣剛剛給六皇子把脈,看六皇子的脈象,竟是……”
那醫士渾身顫抖,不敢繼續說下去。
“說。”謝道衡冷聲。
“竟是,将死之人的脈象。”醫士說完,便直直的跪下,不敢再擡起頭來。
“六皇子,也是你能随便亂說的?”謝道衡眼中射出鋒利的寒芒,冷聲,“拉下去。”
上官祺還不明所以,他只知道早起醒來的時候,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小表弟竟然又仿佛沒了聲息一般,又聽到剛剛那醫士的話,不禁慌了神。
“大表哥,他說的是真的嗎?”上官祺害怕的握着謝意的手。
“從钰,去宮中請太醫,若是皇後問起,便說是孤感染了風寒。”
謝道衡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敢保證謝道福生病一事和自己全無關系。
雖說眼前的景象曾經是他最想看到的,可如今粘人包弟弟真的氣息弱弱,謝道衡反而覺得不真實了。
他要的,是成年之後的謝道福被他打敗,而不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不明不白的死去。
“如何?”謝道衡皺眉。
得到的卻是同樣的回答。
顯然,侯府裏的其他人也聽說了這件事,都候在外面的院子裏。
謝道衡心中卻煩的緊,不想見他們。
床榻上粘人包的氣息越來越弱。
這時候,謝道衡倒是真的有些慌亂了。
“去把徐吟章叫來。”謝道衡吩咐從钰,随後自己踏出了院子。
“阿福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又發起了高燒?”
王氏焦急的開口。
謝道衡淡淡,“孤也不知。”
上官越延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上官屹陽拉住。
上官屹陽雖然已經不再征戰沙場,可身上的武将氣勢仍然壓人至極。
“勞煩太子殿下為了阿福這般操心了。”
謝道衡輕牽嘴角,沒有說話,便離開。
“父親,剛剛你為何攔着我?”上官越延生氣的攥着拳,“阿福生病這件事情蹊跷,偏偏是在他來了侯府之後,竟然又發起了高燒。”
“總歸,那個日子快到了。”上官屹陽嘆氣,“那時候,太子自己會放下的。”
“可是我們的阿福呢?”
“難不成你忘了,當年那道士所說的話?”上官屹陽睨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上官越延這才想到當年的事情。
謝道福降生之後,上官金羅帶他出宮祈福之時曾遇到一個道士。
那道士甚至未曾詢問上官金羅的身份,便能算出上官金羅懷裏抱着的孩子,有帝王之相。
有帝王之相的人,是不可能被一場小病所鉗制住的。
“可是,姐姐當年不是也說,她不願阿福為天下之主嗎?”
上官越延擔心,“若是這般,前面那些,豈不是都不管用了?”
“你姐姐是這般說了,”上官屹陽眯了眯眼,“可那道士也說了。”
“世間萬事,皆由人定。”
“往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
*
“謝道福這幾日還做了什麽?”謝道衡心情差到了極點。
下座的人戰戰兢兢,徐吟章适時出聲,“殿下,六皇子還小,這般大的年紀,總是喜歡生病的,殿下不必往心裏去才是。”
道理是這般說的,可是謝道衡的腦中總是回想起今日那醫士說的話。
将死之人的脈象。
他這個弟弟,就真的如此脆弱嗎?
謝道衡是讨厭謝道福的,他并不否認。
但他卻不想看到謝道福死去。
他不想讓自己這麽早就失去了競争對象。
謝道衡感到煩躁的很,他揮揮手,讓那人下去。
“殿下還在想六皇子的事情嗎?”徐吟章道,“剛剛侯府的人來消息,說是六皇子的燒已經退了,殿下可以放心了。”
“孤沒有擔心六皇子的身體,孤只是害怕他死了,皇後定要抓住這件事不放。”謝道衡深吸一口氣。
徐吟章定定的看着謝道衡,安慰道,“成大事者,都要經歷這些。”
“殿下生而為人,自然也不想做出這種事情,可是,誰又能饒了殿下呢?”
“孤可不想看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這樣死去,”謝道衡用手抵着頭,“現在就備好馬車,孤要去一趟慈恩寺。”
*
慈恩寺是一座較小的寺廟,屹立在城西的一座山頭上,許是今日陰天的緣故,來到這裏的祈福上香人并沒有往常那般多。
謝道衡随着小和尚的帶領,如同往常一樣上香和跪拜。
“這位施主既然內心不靜,又何談求佛呢?”
謝道衡擡眸,嘴角輕牽,“多日不來,我竟是不知,大師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聒噪了?”
“我一直如此罷了。”青元大師挑眉反問,“倒是你,許久不來了,最近可是又做了什麽壞事?”
謝道衡默不作聲。
“我此次來,是想給我的弟弟求一枚平安福。”
“你的弟弟?”青元大師早就知道謝道衡的真實身份,自然是知曉謝道衡的弟弟就是那位深得帝後寵愛的六皇子殿下。
“你不是一向與你那位弟弟關系甚差嗎?怎的竟然想起了這件事?”青元大師不緊不慢的為自己倒茶,饒有趣味的盯着謝道衡。
“我此次來,是想知道一件事情。”謝道衡突然盯着青元,“你曾說過,我會是以後的天子。”
“沒想到,你謝道衡也有不相信自己的時候,”青元愣了愣,笑出聲,“我自是确定的。”
“那,謝道福呢?”謝道衡往後一靠,悠悠出聲。
“這,可就要問問太子殿下你自己了。”青元又為謝道衡斟滿茶水,“未曾和你提起,你這弟弟,命格實在特殊了些。”
“有何特殊?”
“我曾經看過他的命格,”青元嚴肅,“但是一直沒有告訴過你。”
“謝道福,也曾有帝王之相。”
謝道衡修長白皙的手緊緊攥着茶杯。
“可是,前些日子,我觀天象,這帝王之相,竟是消失了。”
“這種東西,竟還有消失一說嗎?”謝道衡嘴角挑起,似笑非笑。
“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可人各有命,每個人的命運不同,這并非是我所能幹涉呢。”
“不說這些了,他病了,可有什麽好的法子?”
謝道衡蹭的一下站起來,目光微斂。
就算真的如同青元所說的那樣,謝道福有帝王之相,他也是不在意的。
畢竟這件事情他早就已經在心裏想過無數次了。
“殿下還是沒有聽明白我的話嗎?”青元搖搖頭,“人各有命,殿下有沒有想過,六皇子突然消失的帝王之相,或許就是因為……”
“他沒有活到他應該稱帝的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