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元棠還不知道這輩子擡會暴雷的時間比上輩子早了将近半年, 麥收假放過之後,馬上就要到期末考試了。元棠停了晚上擺攤的活,主要是現在高三已經高考完畢離校, 學校只有高一高二兩個年級, 她來不及回去準備東西, 也沒有兩節晚自習給她充足的客源。
于是元棠抱着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認真對待起期末考試。
從早到晚的背背背,學學學,晚上回去還要放着磁帶學英語。
元棠揪着胡燕讓她幫忙聽自己的發音對不對, 胡燕聽了一會兒就頭大。
“根本就沒啥區別吧!”
什麽啊和哎, 她聽起來都是一樣的。
元棠不管,照舊揪着她跟自己一塊聽。連着聽了一個星期,胡燕也能跟着糊弄兩句日常用語了。
元棠趁機給胡燕灌輸信息:“英語很重要的,你學完會計,就去再報個英語班吧?”
胡燕一臉見鬼表情:“我看你是真瘋了, 我上哪兒去學英語,夜校都沒有這個課。再說我學這幹啥, 我連個外國人都沒見過呢。”
什麽叽哩哇啦的鳥語, 她不學。
元棠語塞, 不過她很快想到了一點:“咱們等暑假一塊去市裏, 我聽人家說市裏會有英語的培訓班, 咱們一起去看看。”
胡燕雖然不想去看什麽培訓班,但元棠說去市裏她還是想的。長這麽大, 她還沒出過白縣呢。
事實上,元棠哪裏知道現在市裏有沒有什麽英語培訓班, 她回想着上輩子新東方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好像是九幾年?反正這時候市裏肯定也沒有, 省城估計都夠嗆有。
管他呢,她去市裏就是想去看看有沒有英語老師,白縣一中別的科目老師還好,很多還是能順暢把知識傳達給學生的。就英語這一科,老師都帶口音,教的也是帶着口音的英語。有時候元棠看那位老師教語法也是急出一頭汗,最後還講不通。
她尋思着這樣下去不行,她現在成績最好是數學,然後就是語文政治,其他的科目都一般般,唯有英語,一百分的卷子只能考五十幾。
五十幾的分數,成了她提升總成績的最大阻礙。
自從進了年級前二百,她就發現自己的民次進步速度降下來不少,以前動辄幾十名的前進,如今卻變成了一次進步十幾名。
元棠想着自己要再努力一點,可別的科目努力有用,英語她上輩子就沒學過多少,如今學起來像是摸不到正确門路,總是白做功。
她想找個好老師教教自己,最起碼在高三前找到學習英語的正确思路。
背完英語,元棠又餓了,她問胡燕吃什麽,自己去下廚。
胡燕手上的傷口不大,元棠最近不讓她碰水,很快那傷口就結上痂。店裏的事還沒弄完,胡燕白天就閑下來,剛開始她想着元棠學習,自己去把土豆泥攤子撐上,可元棠不讓她弄,說學校少了高三就是少了一大部分客源。
高一高二下自習早,能回去吃的都回去吃了,反正就半個月,不幹就不幹了。
于是胡燕就徹底沒事做了,除了一周四次去夜校上課學會計,只能偶爾還回地毯廠去給人替個夜班掙點錢。
兩人各自吃了一碗面,胡燕起來收拾收拾去上夜班。
第二天一早六點鐘,明明不是下夜班的點,胡燕卻早早回來。
她神色凝重,把元棠叫起來:“标會不成了。”
元棠神色一凜,睡意瞬間沒了:“這麽快?确定了嗎?”
她滿心疑惑,上輩子一切發生的時候都是冬季了,這輩子居然提早了這麽久?
胡燕點點頭,聲音低落:“我聽工友說的,說是昨晚上七裏莊鬧起來了,據說全縣的公安都去了……”
鬧?具體怎麽鬧?
胡燕想起那工友的話。
“能怎麽鬧,錢都被弄走了,不活吃了那些個會頭才是稀罕。”
胡燕又裝作無意的打聽了細節,知道這次先鬧的是七裏莊,別的莊子不知道是還沒得到信,還是正在鬧,總之沒有什麽事傳出來。之前介紹她投錢的那位工友,今天就沒來上班,也沒請假。
要是換了以前,她早就急着回去找家t裏人,讓家裏人趕緊看能不能去挽回損失了。
可這次,胡燕硬是壓着心裏的驚濤駭浪先來找元棠。
跟以往的找元棠出主意不同,這次胡燕先說了問題,又自言自語道:“我現在不能回去,我一回去,家裏只怕要讓我趕快拿錢出來。”
七裏莊的消息傳出來,先暴的是标會。她跟家裏說自己投的是擡會,按照正常的思維,她應該先去忙着到處奔走,确定事情無可挽回之後再回家。
“我去找我二哥,先跟我二哥通個氣。”
胡燕終于定下決定,對元棠說道:“小棠,我最近就不住你這裏了,你自己萬事小心。我先回地毯廠去,要有什麽消息我跟你說。”
元棠點點頭,叮囑她:“有什麽事你別往上沖,你家裏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着呢,別争一時的氣。再說,家裏也不止你一個孩子,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
她本意是想提醒胡燕,結果越說越多。
元棠心裏知道,她的這些話,是說給上輩子的自己聽的。
上輩子她快被家裏的債逼死的時候,最盼望的就是有人來解救她。要是那時候有人能告訴她這些話,該有多好啊。
胡燕抱了她一下:“謝謝你。”
她感動于元棠這時候沒有說“你家裏這樣了怎麽辦”的話,而是字字句句都為她考慮。她讀書不多,可記得老師講過“疏不間親”,元棠敢這樣說,這樣為她考慮,也是擔着她回頭埋怨她的風險。
“我會的。”
家裏三個孩子,簍子也不是她扒下的,她不該為別人的錯誤承擔一切。
胡燕簡單收拾了東西走了。
元棠則是按時去上學,再有六天就是期末考試,再大的事,她也要在考完試之後再去想。
這六天裏,胡燕一直沒來找元棠,但元棠卻在學校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學校又不是真的象牙塔,白縣鬧得如火如荼,一中也有老師投了錢。還有些縣城的家庭也被人拽着投了錢,但相較于農村家庭,城市的職工家庭到底抗風險能力好一些。
于是元棠就聽到有同學在抱怨說父母吵架,還有幾個老師請了假不來,讓別的老師代課。
這麽一點風聲,當然也吹到了元棟的耳朵裏。
于是在距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天的時候,元棟請假了。
他的班主任一臉失望:“你知道請假之後,高二咱們分班只能給你按照倒數算,到時候前面兩個重點班沒有你的位置了知道嗎?”
白縣高一不分重點班,因為高一還沒分文理,到了高二分了文理就要開始設置重點和非重點,文科一個重點班,理科一個重點班。配備學校最好的師資,就是為了沖成績。
元棟這時候放棄期末考試,基本等同于和重點班無緣。
元棟眼神僵直,不知道怎麽跟老師解釋,他最近幾天先是驚慌,然後害怕,每天都是滿腦子的焦慮,生怕一睜眼就能看見父母站在班級門口喊他回家。
他怕,但他必須回家。
如果不回家,他難以想象在父母眼裏他是個什麽形象。
是個自私不負責任的兒子?還是一個一意孤行拉着全家下地獄的罪人?
他害怕被釘在罪人的恥辱柱上,等到他回去時候,家裏人丢給他一個包袱給他趕去打工。
他不能去打工!
他要上學!
放棄一次期末考試和上學的機會,他很快就知道怎麽選擇,最後深深鞠了一躬,帶着自己的行李回了小河村。
都在上課,因此元棟離開的背影十分顯眼,元棠遙遙看着他扛着被子,拎着水桶,水桶裏是課本和雜物。他走出校門,高一高二都在樓上,幾乎是被很多人的目光送出校門的。
元棠回過頭,想起上輩子自己去打工時候的場景。
她也是這樣大包小包,看着十分狼狽。
元棠聽着課,難得分了心。
她想,這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不公平的,可有一樣東西是公平的,那就是貧窮。
上輩子她被貧窮蹂躏半生,灰頭土臉。這輩子換了元棟,他也沒有在貧窮面前衣袂飄飄,淡然自若。
可見人生最終會達到自己的平衡,誰也無法幹預。
期末考試如期來臨,元棠信心滿滿上了考場,如果不出意外,這是她最後一次考九門課了,期末考試完畢,一中就要讓他們交上文理意向,在下發期末成績時候把分班情況貼出來。
元棠認認真真答題,結束考試後在班長那裏登記了名字。
她選了理科。
班長石雲有些羞澀的勸她:“女孩子還是選文科好。”
班上大部分的女生都選了文科,男生則是不管成績好壞都基本去了理科。
元棠笑笑:“不用了,我就選理科。”
石雲被她的笑晃花了眼,将近半年沒怎麽幹活,元棠捂的皮膚雪白。那伸出來遞筆的手腕又細又白,把石雲已經澆滅有一個學期之久的少年心思再次勾了出來。
他忍不住開口嘗試邀請:“元棠同學,你暑假有事嗎?咱們都選了理科的同學可以組織一下一起學習,你要不要來?”
元棠收起書本,禮貌中帶着疏離:“不了,我喜歡自己學。再說也不方便,你們男生自己學吧。”
她背起書包離開,石雲還在背後看她,目光灼灼。
石雲身邊的哥們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怎麽覺得人家擠兌你呢?”
石雲回過神來,把哥們推開:“屁,人家是含蓄!”
元棠回了家,收拾了東西之後先去地毯廠找胡燕,可別人說胡燕請假兩天了,她撲了個空,只能去貿易園找方主任。
方主任這次臉色照舊難看,見到元棠倒是還好聲好氣的。
不過給的消息卻讓元棠很失望。
“錢紅梅兩口子要了兩千塊,店鋪也收回來了。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說,你的店下半年也不成了。”
方主任頭一次在元棠面前飚了髒話。
“他媽的一群王八蛋,揪着個事就說說說,老子弄起來的四個鋪,一張嘴他們就要撿現成的……”
方主任氣啊,錢紅梅兩口子是小人,豁出去的鬧,非說市場不賠錢他們就去死,死在貿易園門口,讓所有人跟着晦氣。又說要去死到縣政府門口,叫別人都知道他姓方的逼死人命。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不給錢就鬧。
這麽鬧法,很快就鬧大了。
方主任上頭的領導問責下來,他清清楚楚的說明白都是錢紅梅自己的錯導致的大火,可領導最後還是一句話打消他所有努力。
“那你也是沒有處理好,怎麽能讓這麽鬧?鬧的太難看了,還不如賠她一點,趕緊讓她走。”
方主任差點吐出一口血來,賠錢等于說她錢紅梅占理,她占理了,不就意思說是他的錯?
領導當然不管你下面的是非對錯,可同事和競争對手會講究你到底是幹了啥能讓公家賠錢了事。
換句話說,等到回頭他想要往上走,這就是他避免不了要解釋的舊有問題!
方主任不想賠,可最後還是迫于上面給的壓力賠了。錢紅梅獅子大開口,要的高,方主任讨價還價給了兩千。這兩千也不算錢紅梅掙很多,畢竟她店裏的布料有小一千,還有縫紉機和電熨鬥呢。
錢是不多,可這一賠,壞影響就跟着來,首當其沖就是他的好處要被瓜分。理由也很正當,他管市場沒管好,造成單位損失了。
所以方主任這就要被調走,不再管市場。
元棠雖然早就知道自己估計不會占着這個鋪位很久,但這一天确實來的很出乎她的意料。
元棠問方主任被調去哪裏。
方主任一臉晦氣:“煙草。”
他心裏是不想去的,貿易園眼看未來發展很好,還是隸屬于縣城商業局下面,他還不算年紀很大,未來有望再上一層。現在被調去什麽煙草,要知道煙草成了才三四年,他在這邊幹了這麽些年,又管着市場這個肥差,哪兒會看得上煙草那仨瓜倆棗。他在心裏記下那幾個同事的名字,尋思自己回頭如果從煙草調出來,就好好給他們好看。
元棠:……
方主任逮住個能聽他說話的人,狠狠的罵了一通自己的同事,然後又破罐破摔的給元棠表示:“反正我要走了,你那店當時外面不也被燒了嗎?你還報損了幾樣東西對吧?這個錢我給你開個條,你去找會計拿。”
有錢紅梅兩口子對t比,方主任對元棠的不鬧不搶很是滿意,大筆一揮寫了個五百的條子。心裏全是出氣的暢快,反正他走了,這筆賬也不落自己身上,管他洪水滔天呢。
元棠拿了條子,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臨走時候念在方主任這人還算做事講究,她語重心長的勸對方別折騰了。
“煙草挺好的,你看現在大家條件好了都會慢慢的抽帶濾嘴的煙。往後國家肯定是要拿出個章程來管理的,你有管理市場的經驗,到時候指定能派上用場。”
她心道,再等兩年,煙草專賣的條文就出來了,到時候才是煙草發展的重要幾十年。而如今看着光輝的貿易園,在二十年後就會逐漸蕭條,直到幾十年後納入城市改建,不複存在。
走出貿易園,元棠只感嘆命運真是無常。
像是錢紅梅,一個疏忽就葬送了生意,現在看來她拿了錢占了便宜,可再過幾十年,她是否會後悔那時候只要錢,而不是盡快息事寧人早日占着鋪位開張。
像是方主任,他看似倒黴的被人牽連,去了煙草,可再過幾十年,當他的同事們下崗或者調崗之後,他是否會慶幸這時候自己早早離開原單位。
沒了鋪位,元棠想來想去只能到處找店面,順便去跟石頭和小冬送了話。
她之前就說過兩邊是合作,合作的前提是鋪位,本身掙錢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讓兩人給她看鋪。這下鋪位沒有了,各自都要重新打算。
本來她還想說如果對方還願意開這種吃食的小攤,她可以折個低價教給他們怎麽做,也是這段時間以來合作順利的情誼。
誰知道她一說,石頭反而松了口氣。
“你這邊如果不幹了,我就打算去打工。”
吃食攤子是掙錢,可一個月下來也就那三百多,他們兄弟兩個都耽擱在這一樣事情上,均下來一人一百多。雖然不少,可不夠啊。
石頭是個孤兒,小冬也窮的四面光,不趁着年輕時候掙錢,往後怎麽娶媳婦蓋房子呢?他們沒有老的能搭把手,只能靠自己。
石頭最近一直糾結要不要跟着哥去,這下元棠算是推了他一把。他們決定離開白縣,去鵬城看看,據說那邊現在缺小工,去了就能一天拿三四十。
元棠聞言沒說什麽,只是給兩人一人包了二百塊錢路費。石頭推辭不過,很久才吭哧說了一句:“等你發達了,我還給你打工。”
他不聰明,但他哥說了,元棠這麽靈光,別用看小孩的眼光看她,說不好以後她真的能發達。
元棠笑眯眯的:“好,到時候我再請石頭哥你回來。”
元棠回到家,遇上剛從小河村回來的胡燕。
胡燕一臉的疲憊,跟元棠說起小河村的慘狀。
只要投的,全都沒要回來錢。标會的會頭王家一家子跑了,擡會的那幾家拿着錢的也跑了。不知道是他們自己早就安插的人拿着錢,還是有人看到亂象自己想獨吞跑了。總之跑了一大半的骨幹,沒跑的那些倒了黴,輕則挨打,重則賠命。那些正主跑了只留下家人的,連家人都受牽連。這會兒有些人都主動去派出所了,進班房也好過在村裏被人打。
一個村子,除了一半人家一分沒投的還算沒有損失,另外的人家都是關起門來罵人打架嚎哭。
她家也不例外。
胡燕回去的時候,胡母已經哭出了一缸的眼淚,看見她就趕緊拉着袖子問她賠錢沒。胡燕跟二哥一個對視,倆人都說也賠了。
全軍覆沒,胡母的眼淚把衣服都全部浸濕,苦的她恨不能跳井死了。
範娟也沒好到哪裏去,一聽消息就暈了。胡青就算是再對妻子有怨言,這會兒也得看在孩子面上,他把範娟送去醫院看,醫生說要住院看情況。
一家子凄風苦雨,胡母拉着女兒的手,那手冰涼的可怕。
胡燕只能陪着,之前的母女龃龉似乎不存在了,母親像是一個幼年的孩子,依偎在她身邊尋求安慰和保護。
胡燕陪了兩天,直到大哥兩口子從醫院回到家。
胡青似乎沒臉面再見她,拉過範娟就說讓胡燕進城上班吧,家裏不用操心。
胡明沒走,他一根煙一根煙的抽,胡燕知道他在糾結。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當老二的就真能這樣心安理得的藏着錢不拿出來?
可拿出來的話,多少才夠?胡明的婚期之前都定下了,剛開始說是在五月,後來胡母覺得時間太趕,讓定在八月,說到時候等到标會的錢下來,她準備給家裏再起三間房。之前她着相了,胡燕讓出房間來也沒多大用。兩個兒媳婦呢,生了孫子就住不開了,還不如起房子。
誰承想原本預想的好好的打算,如今成了空中樓閣,別說房子,就連家裏的存款也不剩什麽了。
胡明腳下堆上了不少煙頭,心裏不知道轉着什麽想法。
胡青張口讓胡燕走,他也附和。他想,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他跟老大的責任,燕子是個女娃,錢還賠在貨上,沒必要讓她跟着聽。
胡燕也不犟,騎着自行車回城。
“小棠,你說多奇怪,要是以前,他倆這樣說,我就會覺得他們不把我當一家人。可現在,我卻覺得很輕松。”
二哥附和說讓她走的時候,胡燕心裏劃過一道念頭。
原來二哥也是這樣啊,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她不是家裏的一員,默認了她只需要在母親痛苦時候出現,以貼心的照顧撫慰母親的情緒,然後在商量事情時把她請走。就如同很多個家庭的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但也只是小棉襖,到了時間就要收起來。
胡燕撫着胸口:“也好,你說過的,權利和義務總是對等的。”
她在家中失權,所以對應的,她也不需要給自己背上太重的思想包袱,去承擔更多的壓力。
兩人坐在院子裏,聽着蟬鳴聲高高低低。
元棠沒了店,也不想去思考元家現在如何。她跟胡燕說起店面開不了了,石頭和小冬決定去鵬城工地上找活幹。
胡燕一聽說元棠的店不能開了,連驚訝的力氣都沒了,苦笑着說今天大概是自己人生最糟糕的一天。
“要是有一天,我能像石頭他們一樣,離開這裏就好了。”
“去哪裏都行,我想去看海,想去看看天安門,也想去看大熊貓,我還只在書上見過大熊貓呢……”
胡燕滿懷着期待,心裏卻知道這一切不太可能。現在元棠的店沒了,她只能回去地毯廠工作。此後是可以看到的未來,在廠裏找個結婚,然後過一輩子。
她哪裏也去不了。
元棠突然坐直:“誰說不能?”
元棠指着放在門廊下的貨:“咱們明天去市裏擺攤。”
反正暑假了,她有充足的時間,她可以去市裏擺攤,本來她就是從地攤慢慢做到店面的。大不了就是重來一次。
“我們去市裏的動物園看大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