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第“叫一下我的名字

◇ 第27章 “叫一下我的名字。”

雪萊的眼眶一瞬間有些發酸。

他蜷縮起身體,把臉埋進膝蓋之間,發着抖忍耐了很久,才沒有讓淚水奪眶而出。

關于災後幸存的新人類産生性別變異的讨論有很多。

有人認為一小部分人類的體內擁有抗輻射的基因,所以這部分人類遭受輻射後沒有像大部分人那樣直接死去,而是被輻射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屬于活下來所不得不承受的無奈代價。

還有人認為新人類的變異其實與輻射無關,而是當人類數量銳減到一定程度後,激發了人類遠古基因中延續後代的強烈願望,因此發展出更像動物、更有利于交配與繁衍的第二性別。

但無論是哪一種理論,在讨論第二性別時,都沒有将Omega當成人看待。

後末日時代,社會文明大幅後退,急需大量新生兒來填補生産力上的漏洞。政府很快頒布了一系列針對Omega的法律,包括但不限于限制Omega的人身自由、剝奪Omega的工作權利、合法化情熱期強殲以及允許Omega買賣等等。

為了普及這些毫無人性的新法律,有一陣子各個城區的街頭到處都能看到分發小冊子的工作人員。冊子的封面上畫着一只可愛的卡通小兔子,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封面上寫着大大的标題:《Omega須知手冊》。

最一開始還有人試圖抗争。尤其是一些分化成Omega的男性,根本無法接受自身社會地位反轉式的下降,進行了大量游行和抗議,但無一不在極短的時間內被迅速鎮壓,并進行了強制分配和标記。

Omega的特質決定了他們永遠也無法與Alpha相抗衡,最後所有反抗都徒勞地化為泡影。不到五年時間,Omega們已經學會了乖巧和服從,無條件遵守新社會為他們制定的一切不平等規則,拼了命努力讨好一切能為他們帶去庇護的Alpha。

到了今天,Omega不算人這件事,早已是全社會公認的事實了。

可是仍然有一個Alpha,願意在易感期最難捱的時候,只因為他一句含糊不明的回答就松開手、放他離開。

不多時,伊雷的聲音從門板那邊傳來。

“你別把我想得太高尚,我沒那麽有道德心。我這麽做的原因比你想象得要簡單。”

“什麽?”雪萊下意識追問。

有那麽幾秒鐘,伊雷沒有說話。然後傳來一陣衣服窸窣的聲音,然後是打火機點燃的啪嗒聲。

雪萊從門縫裏嗅到一縷淡淡的煙味。

“給你講個故事吧,老板。”伊雷說,“有一個女孩,出身在小城市裏,雖然家裏并不富裕,但是聰明又漂亮,無論學什麽都很快,在學校裏始終是年級第一。不出意外的話,她會順利畢業,考上自己喜歡的大學和專業,在擅長的領域裏發光發熱,擁有美好的未來。但是,在她快畢業的那年,隕石來了。”

雪萊沒有說話,安靜地聽伊雷往下講。

“學校沒了,美好的未來也沒了。但就算這樣,女孩也沒放棄,她開始從零學習做餐飲,每天到街頭擺小吃攤貼補家用。”伊雷輕笑了一下,“她學什麽都很快,做什麽都很好。沒過多久,小吃攤生意就變得很紅火,來買的人每天都排成大長隊。”

“那樣也不錯。”雪萊說。

“她的家裏人也是這麽想的。書讀不了就算了,在這種世道裏能生存下去,賺到錢養活自己,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伊雷說,“但是就在災後第二年,女孩的第二性別分化成了Omega。”

“……”

“那一年政府剛好頒布了新法律,Omega禁止出城、Omega不能被雇傭、Omega必須參與奉獻日……最重要的是,在Omega的情熱期裏,Alpha無論對她做什麽都是無罪的。”伊雷咬着煙吸了一大口,又以很慢的速度把煙從肺裏吐出來,“可是剛分化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情熱期是在什麽時候。”

雪萊覺得像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自己的胸口上,越來越難以呼吸。

但伊雷吐完那一口煙,還是以同樣的語氣把故事講了下去。

“有一天擺攤的時候,她的情熱期突然到了,排隊買飯的所有Alpha都聞到了從她身上傳來的信息素。當時不是晚上,不是隐蔽的角落,她穿的就是平時那件又大又髒的外套。”伊雷的聲音逐漸發冷,“不知道有多少Alpha,七八個,也可能十幾個,就在大白天的街道上把她擄走了。沒有人制止,也沒有人幫她,所有人都像沒看見一樣熟視無睹地離開了。直到三天以後,她的屍體才在臭水溝裏被發現,兩條胳膊都斷了,牙齒被敲掉,嘴巴裏全是污泥。”

“哈爾頓……”雪萊忍不住出聲想打斷他,但伊雷依舊平靜地繼續往下說。

“那個女孩,那個Omega,就是我的妹妹卡洛琳。”

房間裏陷入一片死寂,許久都沒人說話。唯一還清晰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透過中間薄薄的門,傳入彼此的耳朵裏。

雪萊聽見伊雷把煙蒂碾滅。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到底是誰決定的什麽人分化成什麽性別的呢?為什麽有些人作惡多端卻成了Alpha,可以肆意使用特權、踐踏別人;有些人一輩子誠實善良、不偷不搶,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卻成了Omega,無端遭受各種地獄。”伊雷說,“為什麽我這樣的人成了Alpha,而卡洛琳那樣的人卻成了Omega?”

雪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下意識把手朝伊雷的方向移,卻只觸碰到冰冷的門板。

但他知道,伊雷就在那裏,在他指尖能觸及到的範圍。

“所以說,老板。”伊雷說,“我不管這些易感期還是情熱期,還是什麽變異後的狗屁玩意。只要你不願意,我就不會碰你一下,說到做到。”

那種眼眶酸澀的感覺又回來了。雪萊閉上眼睛,把頭輕輕靠在門板上。

明明此時他們誰也看不到誰,他卻莫名其妙地覺得,他與伊雷之間的距離比任何時候都要更近。

清甜的晚香玉花香慢慢逸散開來,漸漸充滿了整個空間,奇異地安撫了躁亂的伊雷,卻不帶任何暗示的意味。

“哈爾頓。”雪萊開口,“你是個很優秀的Alpha,比我認識的所有Alpha都更優秀。”

伊雷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你認識的Alpha太少了吧。”

“南特也是有很多Alpha的,不如說在我身邊的大部分都是Alpha。”雪萊說,“Beta很難在南特找到工作,Omega基本不可能出門。鄰居、警察、保安、公務員、來我家做家務的保潔,一半以上都是Alpha。但是那些Alpha都長得沒有你帥、做事沒你靠譜。”

雪萊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而且那裏也沒你大。”

伊雷把頭埋在胳膊裏笑了半天,“都沒我大?”

雪萊換了個姿勢,側靠在門上,方便把話說得更清楚,“你是最大的。”

伊雷又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停下,吐出一口氣,“老板,我能問你件事嗎?”

“你問。”

“那天晚上,在朗賽,我标記你的那天晚上。”伊雷說,“弄疼你了嗎?”

感官的記憶被重新勾起,身上有些莫名的熱度向上蒸騰。雪萊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語速放慢,“沒有,除了被标記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沒有疼。”

“真的假的,你別說瞎話。”

“我沒有。”雪萊說,“你動作一直很輕,進去的時候也很慢,而且總是能碰到裏面,所以很舒服。從頭到尾都很舒服。”

伊雷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懊惱似的吼叫,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你真是……在這種時候說這些!”

“是你先問的。”雪萊臉頰發燙。

伊雷不說話了,但雪萊聽到門那邊傳來一聲清晰的拉開拉鏈的聲音,然後是比剛才更為粗沉的呼吸。

以及一點點細小的、幾不可聞的水聲。

“老板。”伊雷的聲音沙啞,夾着粗沉的呼吸。

雪萊的臉頰燙得幾乎要燒起來了,但還是應了聲,“幹什麽?”

“給我一點信息素行嗎?就一點。”

雪萊閉上眼,把滾燙的臉頰埋進雙膝之中,釋放更多的信息素給門對面的Alpha。

“老板。”

“……又幹什麽?”

“叫一下我的名字。”

“哈爾頓……?”

“再叫一下。”

“……哈爾頓。”

“再叫一下。”

“哈爾頓。”……

啤酒節的熱度漸漸消退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吆喝聲也随着正午太陽的升起而漸漸疲軟,最後幹脆歇了,只剩下偶爾拍打窗戶的風,帶着點細碎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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