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嘴好了嗎

六點半的鬧鐘響起,一如往常。

整體色調為深灰的單人床上,臉睡姿都十分斯文好看的餘悸緩緩睜開眼睛,翻了個身。

他的眼睛還半眯着,一伸手便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指挪到觸控鍵上,停下了煩人的響鈴。

接下來的一分鐘是回籠覺時間。

6:31,第二個鬧鐘響了。

他慢悠悠地坐了起來,揭開了自己身上的被子,熟門熟路地穿上拖鞋,走進了衛生間,給自己的牙刷擠上了牙膏。

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六點四十,出房間門去叫餘然。

餘然的鬧鐘是6:30、6:35、6:38、6:40,然而她每每都要磨蹭到6:50才頂着一頭亂發走出房間。

“哥——”餘然用力睜開眼睛的樣子向只剛出生的小獸,“能不能借我一件外套?昨天阿姨把我的外套都送洗了。”

“你昨天穿的呢?”餘悸正從廚房端出兩碗南瓜小米粥,那是前一天晚上便放進了電飯鍋的,微波爐“叮”了一聲,牛奶熱好了。

“髒啦——”餘然伸了個懶腰,“我保證不把你的外套/弄髒。”

“你自己去拿吧。”餘悸随意地叮囑了一句,轉身去廚房拿盛着兩個煎蛋的盤子,和一碟四個奶黃包,東西都放好後,又高聲催促道,“你快點啊——別忘了今晚還要去媽媽家裏吃飯。”

“噢喲——”餘然半挎着一件黑色外套幾步快走到了桌前坐下,滿臉的不願意,“我不想去——”

“不行,”餘悸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他喝了一口牛奶,“好像你每次說不去都能不去似的——”

餘悸和餘然的五官有些相似,鼻子端正挺直又小巧立體,唇線分明,嘴角天生有些上翹,這兩樣都像他們的媽媽,但兩人的眼睛卻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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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悸的眼睛像媽媽,眼睛又大又明亮,眼角也很長,微微上挑着,眼睫下垂時有些溫柔如水的意思,擡眼看人又多了一份風情。

餘然的眼睛像爸爸,一雙幹淨的杏眼,很容易被讀出情緒。

“不是半個月一次?上個周才一起吃了飯嘛.......”

餘悸拿勺子的動作一頓,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中閃過一絲浮躁,擡眼看了看挨個把種種早餐塞進嘴裏的餘然,含糊道,“不知道。”

餘然嘴裏含着奶黃包,含糊不清地猜測道,“估計是一時興起。”

餘悸低頭吃自己的早餐,一邊囑咐道,“把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在兩人很小的時候,父母便離了婚,爸爸現在定居英國,媽媽在餘悸十二歲的時候再婚了,沒過多久,便生了個女兒。

餘悸一上高中,便和餘然搬了出來,住進了媽媽給他們買在學校附近的一套三居室裏,又讓在家裏呆了很多年的阿姨白天去房子裏打掃,二人倒是比在原本的家住着自在了許多。

“我吃好了!”餘然臉頰塞得鼓鼓囊囊,便朝書房跑,去收拾她昨天完成了作業随意堆在一塊兒的卷子和練習冊。

今天是周六,上完下午的第三節課就可以放學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各人才會慢悠悠地來上晚自習。

下課鈴聲剛響過,教室裏的人一大半都已經沖出了教室,不是忙着回家便是忙着去網吧。

餘悸不緊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書包。

同桌是個戴着眼鏡、看起來十分乖巧的女孩兒,叫李君君,她翻過手中的古文積累本,放下鋼筆,奇怪道,“今天不多留一會兒?”

往常餘悸都要再學習一個小時才會離開。

“不了,今天有事。”

“哦.....”李君君臉上的神色有些失落,手伸到了抽屜中,好像要拿什麽東西。

餘悸把筆袋最後房間書包裏,便聽見餘然叫他的聲音。

“哥,我好了——”餘然靠在走廊的窗戶邊叫他。

“來了,”餘悸答應了一聲,擡頭對李君君微笑了一下,“明天見。”

“哦,明天見。”後者有些失魂落魄地答應了一聲,默默地把自己從抽屜中拿出的一個小盒子給放回了抽屜裏面。

餘悸幫餘然理了理壓到書包下面的帽子,随口問道,“今天怎麽這麽快?”

兩人的教學樓緊挨着,餘悸的班級三號樓在底樓,是通往兩個校門的必經之路。

餘然理所當然道,“最後一節課是自習,還有十分鐘下課我就把書包收拾好了。”

“诶诶诶!餘悸,明天上午去不去看《海王》?有我還有陳浩。”從走廊上走過來了一個穿着黑色羽絨服,背着書包的男生,笑得很陽光,一只胳膊便摟過了餘悸的脖子,走在了他右邊。

“不了,”餘悸笑着拒絕道,“下次吧,我和她明天要一起去看電影。”說着,看了看走在自己左邊的餘然。

那個男生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餘然,他們班人大都認識她,也沒什麽陌生的,“一起嘛,結束了去我家燒烤,人多,好玩兒。”

餘悸還是拒絕了,“下次吧,下次我們提前約好。”

“唉喲,我們校草怎麽這麽不給面子啊——上次你都說是下次了。”雖是這麽說,但那個男生也沒什麽惡意。

“不——”餘悸還要拒絕,就聽見旁邊的餘然叫了他一聲。

“哥,你去吧——”餘然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們明天看了電影,下午你和他們去玩呗,這個周老師發了好多卷子,下午我就早點回去寫作業了。”

摟着餘悸脖子的男生不見外地說,“妹妹,你也來嘛,把卷子一起帶來吧,一邊玩兒一邊寫作業。”

餘然擺擺手拒絕道,“我不怎麽認識——”

“沒事,大家一起呆一會兒就認識了,”那個男生又轉向餘悸,“就這麽說定了啊,一會兒我給你發地址和時間,必須來啊!”

說着,便松開了攬着人脖子的胳膊,快步離開了。

“哥,你明天一定得去啊——”餘然提醒道。

“再說吧。”

兩人走到校門口,坐進了一輛黑色的SUV,在晚間高峰之前到達了目的地。

餘悸和餘然在這裏也住了十多年,熟門熟路地繞過庭院,走進大門。

這種感覺其實挺奇妙的。

明明是自己住了許久的地方,卻真實的感受到一種陌生與隔閡。

屋裏的一切陳設都沒變過,身形巨大的阿拉斯加撲了過來,和餘然鬧做一團。另一個撲過來的,是他們媽媽再婚後生的五歲的女兒林子墨。

“哥哥!!”林子墨撒嬌意味十足地叫了一聲,便撲到了餘悸的膝彎上。

三個孩子的媽媽從餐桌旁走了過來,因為是在室內,只穿了件香芋色的長袖連衣裙,頭發柔順地垂在兩肩,走動的時候漾起淡淡的香味和光澤,裸露在外的皮膚一絲皺紋都沒有,和三個小孩一樣,白得放光,嘴角帶着溫柔又真摯的笑,偶爾向人投來的一瞥能輕易地讓人沉醉其中。

要是說她只有二十八歲,也沒有人會懷疑。

“你們林叔叔最近去出差了,人已經到齊了,開飯吧。”

晚飯結束後,餘然被打發出去遛狗,阿姨帶着林子墨去畫畫,餘悸和媽媽進了書房。

一進書房,兩張相似的臉上頓時浮上了一層郁色。

“上周我電話裏跟都大概跟你說過了,下周三我就去法院先進行調解,但就我看他的意思,應該會上法庭。”

“但餘然都已經十五歲了,法院應當考慮她個人的意願。”

“是該考慮,但要看多大程度上會考慮,他請了個很好的律師。”

“這麽多年了,他總不能現在帶走她?”

“是,但從法律上來說,他這樣做沒問題——他跟我聊到教育的問題,說是已經給餘然安排了一個公學。”

餘悸皺起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才開口問道,“餘然和他一直在用郵件聯系.......這件事什麽時候跟餘然說?”

“一會兒我跟她說吧”媽媽看了看餘悸臉上的神色,知道他心裏并不好受,“雖然你和餘然從小在一塊,但總會有各自長大的一天。跟着他,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餘悸冷哼了一聲,對于突如其來的事态感到了恐慌,語氣有些沖,“他那可不是為了餘然,是為了自己。”

“是,可是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有權這麽做。”

餘悸無話可說。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張實木書桌後,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和一種即将失去親人的恐懼交織着。

書桌上擺着的家裏的分機忽然響了起來,餘悸媽媽接了電話,轉身出了書房。

餘悸心裏煩躁着,坐在原處沒動。

餘悸媽媽走到樓下,牽過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還一邊讓旁邊的阿姨給人準備點心和茶。

“打擾了,”一個有些低沉的男生在兩人的身後響起,“我剛好在我哥家吃飯,就帶他出來散散步,他就吵着要來這邊找朋友。”

餘悸媽媽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怎麽會,平日裏子墨也常去那邊叨擾的——随便坐,我去叫子墨。”

“嗯,那就麻煩了,阿......姐姐。”許子心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個圈,最終還是覺得叫姐姐比較合适。

餘悸媽媽頓時笑出了聲,朝他擺了擺手,“你叫我阿姨就行了,我兒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

“??”許子心愣了一下,直率地解釋道,“我是真的沒看出來——”

餘悸媽媽對這話明顯十分受用,笑得很開心。

正要上樓,餘悸媽媽又被阿姨找過去接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許子心指了指樓上,“如果不介意,我們自己上去找她吧。”

餘悸媽媽拿着手機,笑着對他們比了個‘OK’。

許子心牽着自己侄子慢悠悠地走上臺階,目的地就在往右走的盡頭處。

本來還在房間裏畫畫的子墨好像聽到了外面的聲響,十分興奮地跑出了房間,和小男孩撲在了一起。

許子心正要走過去,眼角的餘光便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許子心往回走了幾步,确認自己的想法。

書房的門半開着,暖黃色的燈光映出一個扇形,他從門外望進裏面,看到了那張令他難以忘懷的臉——雖然只是一個側面。

從這側面看,餘悸的鼻頭有些翹,唇部的線條完美得像幅畫。

但那神情是他沒見過的,有些陌生,有些新奇。

和對方直視他時的那種坦蕩又率直的神情不同,和被拉住問路時的漫不經心不同。

此時的他,看起來有些.....複雜,帶着某種坐立不安和陰郁。

不像周默口中說的,‘性格好’‘待人好’,他看起來十分陰沉,仲夏的陽光也化不開的陰沉。

但也足以使許子心胸口湧起重重的悸動。

那人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緩慢的起身,周身的陰郁還沒散去,就這麽走到了他跟前。

沒有驚訝于對方怎麽會在這裏,也沒有顯出疑惑的神情問他是誰,他徑直走到他跟前,和他相距不過半米的地方,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嘴唇上,有些讓人難以辨別那是什麽神情。

但許子心好像看到對方舔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

“你的嘴好了嗎?”

他這樣問着,眼神竟然帶上了某種侵略性。

許子心想開口說,好了又怎麽樣,沒好又怎麽樣。

卻發現自己徒勞地張了一下嘴,喉嚨緊得什麽也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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