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風和日麗
風和日麗
省大的大專生開學時間比本科生晚兩周，9月5日，星期一，徐風入學。
省大的大專生宿舍和本科生一樣，都是四人間，床鋪在上面，書桌和衣櫃在床鋪下面。
徐風找到他的宿舍，走進去時居然空無一人，原來他來得還算早。每個衣櫃上都貼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姓名和學號，徐風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不錯。徐風把行李随手放在腳邊的地上，走上陽臺打開窗戶，眺望整個校園：
宿舍樓正對面是第三食堂，向右邊看過去，可以看見籃球場邊緣的一排籃球架，但是籃球場究竟有多大，是看不全的，向左邊看過去，還是一排排的宿舍樓。一陣風吹來，九月初的北方，白天氣溫依舊很高，可風的溫度已經帶着秋意，溫溫的夾雜着一絲涼爽。
“嗨！你也這屋的？”
徐風聞聲回頭，門口處站着一個男孩，高高的，胖胖的，上身的T恤濕了大半，一顆籃球環在手臂和腰部之間。
“嗯，你好，我叫徐風。”說着指了指男孩的籃球說：“我也喜歡打籃球。”
男孩聽到挑眉一笑，原本單眼皮下的眯眯眼被擠到只剩一條縫：“呵，那太好了，就怕沒人跟我打球呢。接着！”
說完，男孩将球抛過來，徐風自然懂得這種籃球人之間的默契，雖然突如其來，但他依舊輕松地接到球，随意做了幾個花式籃球的動作，又将球抛回去。
那男孩滿意地點了點頭，接住球：“我叫趙浩。以後打球叫你！“
“好！”
徐風沒想到，入學第一天，就碰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前，或許是由于自己內向的性格，或許是由于自己古怪的脾氣，徐風都認為交朋友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可今天看來，也許就是一個共同的喜好，就能迅速交到朋友，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是被某個人無形的感染所帶來的改變，讓他對陌生人，對第一天認識的人，都能自然地打招呼，雖然那招呼只介紹了自己的名字；還能不恥于展現自己的球技，雖然他并不認為自己花式籃球的技術有多好。兩人的床鋪是同側的，以後的日子裏，兩人有時候頭對頭睡，有時腳對腳睡。
徐風的手機響了，是木夕。徐風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喂。”
“喂，你到了嗎？”
“嗯，在宿舍裏收拾東西。中午一起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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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現在不想見人，兩個星期的軍訓，我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小雨說我是非洲難民。等我白回來了再見吧。”
“跟我還來這套，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趴在桌子上午休的時候，打呼嚕流口水……“
“徐風，你說話小心點，我手裏也不是沒有你的黑料。”
徐風會心地笑起來，“你中午飯一般去哪個食堂？我去找你。”
“好吧，反正你不是外人，就給你看看本小姐被萬惡的紫外線摧殘之後的樣子，畢竟，這輩子不會有第二次了。咱們學校的食堂我已經吃了個遍，我最喜歡三食堂，離宿舍近，打飯阿姨都很親切，價格便宜，關鍵是，味道好，連免費湯都比別的食堂好喝。”
“呵呵，好，十二點我在第三食堂門口等你。”
“十二點不行的，十二點再去的話菠蘿咕咾肉就賣完了。”
“好，那我們十一點半見。“
“好，我盡快趕回去。”
“你在外面？”
“嗯，和小雨出來買水果，我們發現一個很好的水果店，種類多，新鮮又便宜，改天帶你來。”
“好，那你和小雨一起來吧？”
“小雨宿舍今天中午聚餐。”
“好，你不用急，我提前買好咕咾肉等你。”
“嘻嘻，好，中午見！”
徐風挂掉電話，嘴角還是未完的笑意。
“你小子可以啊，有女朋友了，還是同校的，青梅竹馬？哪個系的？”
“她是化學系的。她就是高中同學，不是女朋友。”
“得了吧，我眼睛可毒了，我能看不出來？！還沒追上吧？嘿嘿……”
徐風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同學不想隐藏什麽，所以并沒有否認對方的話，只是苦笑了一下。
趙浩拍了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繼續努力呗！”
三食堂裏，徐風坐在離門口很近的桌椅上。餐桌上兩個餐盤裏已經盛上了飯菜，筷子和勺子也都放好。徐風看看對面餐盤裏木夕最愛的菠蘿咕咾肉，幸福地笑着，然後又一個勁兒地在不斷湧入的人群中搜尋着木夕的影子。不一會兒，木夕的身影出現了，他連忙沖她揮手，木夕看到後也沖他揮了揮手，小跑過來。
木夕一屁股坐下，遞給徐風一袋子水果：“順便幫你買的，這家水果店很新鮮，以後帶你去。“
“好。謝啦。”
木夕看着徐風說：“你頭發怎麽留長了？”
徐風一下子緊張起來：“很醜嗎？”
木夕笑笑說：“怎麽會醜？！是更像個大學生了。”
徐風放松地笑笑，指了指木夕面前的餐盤說：“趁熱吃，都是你愛吃的吧？”
木夕用力地點了點頭：“嗯，尤其是這個咕咾肉，人氣很旺，一般在十二點之前就賣完了。軍訓的教官只要多啰嗦一分鐘，我就是用上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來也吃不上。”木夕邊說邊夾了塊肉放進嘴裏，滿足地咀嚼着，“你看見我背上的小翅膀了嗎？”
徐風也夾了塊肉吃起來，“嗯，真的很好吃。”
“那當然，在吃這件事上，相信我，沒錯的。”
徐風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木夕邊吃邊說：“寝室的人都見過了？怎麽樣？好相處嗎？“
徐風回答：“都是我們班的，都挺好，有一個也喜歡打籃球。”
“真好，我們宿舍裏也都是我們班的，也都很好相處，不過我還是沒事兒就去找小雨，她和我一棟宿舍樓。”
“我就住對面這棟，你呢？”
“我住8號樓。”
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木夕把餐盤裏的三菜一湯二兩飯吃的幹幹淨淨，徐風看着都覺得開心。他突然發現木夕的臉側有輕微的脫皮，便問道：“你的臉怎麽了？好像在脫皮……“
“不就是軍訓嘛，昨天是軍訓的最後一天，太曬了，直接把我臉曬傷了，當時紅得不行，後來直接腫了，像個豬頭，接着就是起水泡，脫皮，而且你看，黑成這樣，我今天拖着一直沒敢見焦陽。要是被他看見我這張臉，我這臉，就不用要了。”木夕說着，滿臉喪氣。
“瞎說什麽呢，他看見你臉傷了不是應該擔心心疼嘛，再說了，我看着，也沒什麽啊，黑點兒看着更健康。”
木夕聽完白了徐風一眼：“你這樣怎麽交女朋友，‘黑點兒，看着健康’這種字眼沒有一個女生愛聽。”
徐風尴尬地“哦”了一聲。
木夕見狀，安慰他說：“我開玩笑的，別擔心，你女朋友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幫你介紹，保準溫柔又漂亮。”木夕說完，還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徐風撇了撇嘴：“謝了，陳大媒婆，不勞您費心。”
兩人又聊了聊近況，木夕作為早入學兩周的“前輩”，還給徐風“科普”了新生入學指南，比如校園手機卡的什麽套餐劃算，哪個食堂的哪道菜好吃，周邊幾個大小超市的對比，學校東門西門都有什麽小吃，哪家網吧的電腦更好網速更快……
徐風認真地聽着，他發現這個女孩，一直都是他熱愛生活的榜樣和動力。
徐風送木夕到宿舍樓下，突然問道：“你開心嗎？”
木夕一開始沒明白徐風的意思，“啊？”
“嗯，我是說，來這所不太好的大學。你明明可以……”
“我很開心。本來以為，這裏只有我和焦陽，沒想到現在還有你和小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木夕說着，堆滿笑意的臉上撒着燦爛的陽光，“兄弟，姐妹，焦陽，都在我身邊，離媽媽也很近，比去北京上海開心多了。”
徐風舒出一口氣，也咧開嘴笑起來：“開心就好，我也開心。你回去吧。”
“嗯，拜拜。”木夕說完，半是跑半是跳地奔進宿舍樓裏。
徐風站在原地，想着她剛才的樣子，欣慰不已。就算是這樣陪着，作為兄弟，徐風也很樂意。這時，徐風背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是焦陽。
焦陽先開口：“怎麽樣？要不要我帶你滿校園轉一圈熟悉一下？”
“你怎麽和陳木夕一樣，都一副學姐學長的做派，咱們可是一屆的。”
“你見過她了？”焦陽的臉色從剛才的輕松頓時變得不自然。
“哦，剛才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飯。”
“我說她怎麽跑得那麽快，也不等我……”
“她是怕你見到她的臉。”徐風笑着說。
“她的臉怎麽了？”焦陽有些擔心地問。
徐風正要開口，見到木夕從宿舍樓門口慢慢走過來，于是不再說什麽，只是笑着看着她。
木夕帶着頂棒球帽，還帶了口罩，走近之後，焦陽問她：“你怎麽這麽打扮？我們是去圖書館。”
木夕說：“怕曬。”
徐風噗嗤笑出來，心想：“還怕曬，難道還能曬得更嚴重？”
焦陽見木夕在躲，徐風在笑，就知道沒什麽嚴重的事情，肯定是木夕在惡作劇，于是半是拜托半是強制地摘掉木夕的帽子和口罩。看到木夕的臉，焦陽先是一愣，然後使勁兒憋笑，徐風則是大大方方地笑出了聲。
木夕對焦陽嗔怪道：“你還不如像徐風那樣，要笑就幹脆笑出來。”
焦陽聽後反而沒了笑意，柔聲對木夕說：“也好看，不一樣的好看。”說完在木夕又是黑又是紅的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木夕的臉更紅了。
徐風突然覺得自己很多餘，一絲苦笑，轉身離去。
友情和愛情的區別，徐風知道，應該像木夕一樣，看得很清楚。
學校的專業課都已經安排好了，可是有一些課還需要學生們自己上網選課，這其中最難搶的課就是英語和體育。英語課有很多老師可選，根據學長學姐們的說法，這些老師差別很大，有的有趣幽默，課上不講語法不講習題，全是你來我往的口語練習；有的每節課必點名，不到者必扣分；有的幹脆給學生們播放原聲電影，沒有中文字幕，偶爾暫停，把經典臺詞寫下來。體育課更是搶課的大熱門，籃球、足球、網球最有人氣，手慢則無，乒乓球、羽毛球、排球次之，選得晚了，就只剩下健美操了。
選課之前，徐風打給木夕，
“喂，你英語課選哪個老師？”
“焦陽要選‘點名王’，我只能跟着他選了。”
“那我也……“
“別，別，別，我一人受苦就行了，你還是和小雨一樣，選輕松點兒的老師吧，這種時候沒必要講什麽義氣，你們不好過，也并不能讓我好過一點兒。”
“那你也……”徐風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下，他知道木夕從不會因為任何痛苦而離焦陽遠一點點。
徐風接着問：“那體育呢？你跟着焦陽選籃球？”
“是啊，我聽焦陽說像你們倆這種申請了加入校籃球隊的學生都可以免申請直接上籃球課，真好，我真擔心自己搶不上……“
“順其自然。”
“嗯。”
第一節英語課，木夕和焦陽剛坐下，便看見徐風和一個男生走進教室裏來，坐在他們後面的位置上。木夕回頭，皺着眉看着徐風：“你怎麽也……”
徐風笑笑說：“選課的時候，我的電腦突然死機了，沒辦法，等重新開機，就只剩‘點名王’了。”
徐風旁邊的那個男生臭着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的電腦配置那麽高，怎麽就突然死機了？！大家去機房那些破電腦上選課都沒死機，早知道就不蹭你的電腦了，害得我也在這裏……”那男生說着，滿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徐風指了指他介紹道：“我宿舍的，趙浩。”
木夕伸過手來，對趙浩說：“你好，我叫陳木夕，和徐風一所高中的。”
趙浩握住木夕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就是你吧？高中同學……“
徐風一把拉過趙浩的手，打斷他的話，”松開！讓你握手又不是讓你拉手！“
木夕指着轉過頭來的焦陽說：”這是我男朋友，焦陽。“
趙浩看了看焦陽，又看了看徐風，“哦，男朋友，你好，趙浩。”
焦陽點了點頭。
徐風問木夕：“體育課選了什麽？”
木夕捂着前額，痛苦地說：“別說籃球了，連乒乓球都沒搶到，我和小雨都是健美操。”
趙浩又拉過木夕的手握住，表情比木夕還要痛苦，用哭腔說道：“志同道合，多虧了徐風該死的電腦，我也要跳健美操了，到時候咱倆比一比，誰更妖嬈。”
徐風再次把趙浩的手拉過來，安慰他：“下學期你進了籃球隊，就不用再妖嬈了。”說完終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課上，徐風慶幸當時電腦死機了，否則就失去了和木夕一起上課的唯一機會。
周二下午體育課，健美操在室內體育館上課。一名優雅的女老師，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聲音和外表一樣，溫柔似水，點完名，對着後排說道：“老師很開心，還有兩位男同學選我們健美操課。其實健美操起源于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大家想想那個年代的雕塑，很多男性雕塑都很漂亮的，所以男性的健美也很重要。“
老師說着，一群女生向後看去，木夕沖趙浩招了招手，趙浩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小雨低聲問木夕：“你認識？”
“嗯，徐風同宿舍的。”
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咱們上課并不嚴格要求着裝，但是，那個，籃球背心和短褲就不太合适了，老師希望那位男生下次可以穿得，再，那個，啊，得體一些。”
大家再次回頭，趙浩無奈地對老師說道：“知道了，老師。”
課上，兩位男同學成了兩個極端：除趙浩外的另一個男生，瘦小的身材，耷拉着腦袋，踢踢腿，擺擺手，盡可能減小動作的幅度，顯得極其不自然。趙浩出奇地認真，哪怕是看起來嬌柔一些的動作，他也學着老師的樣子把腰壓低，把胳膊伸展開去，只是在他一米八的身高、80公斤的體重、籃球背心短褲的襯托下，顯得異樣的可愛。
小雨看着趙浩，想着這該是一個多麽自信的人，才可以在這種格格不入的情形下如此投入地去做一件他本來很抗拒的事情。小雨就這麽看着，想着，腳下踩到軟軟的東西，一聲不大不小的“啊”讓她這才回頭看旁邊的木夕，木夕瞪着她說：”你踩到我的腳了。“
”哦，對不起。“
”你看誰呢？這麽認真！“說着，木夕挑着眉，顯然在明知顧問，她早就順着小雨的目光找到了目标。
小雨也回瞪她一眼，認真跳起操來，不再理睬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