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抹彩

第2抹彩

任柯上大學時學過馬術，簡單上個馬還是行的。

他牽住麻彩缰繩，藍白闊腿短褲下攏着那兩條小腿肌肉勻稱修長，光溜溜白花花的長腿往上一跨，整個人穩穩當當地翻上馬背。

白馬依然是垂着腦袋，兩耳不聞馬外事，惬意的将齒間含住那最後一簇鮮嫩青草嚼咽下肚。

悠哉悠哉地甩了甩腦袋，任柯擺了擺缰繩，馬蹄子便向前跨了兩步，任柯撚着眼皮，額前冒了不少汗珠滾下來，白馬随他牽制缰繩上下拍打動作幅度的增大，竟也跑了起來。

霎時間，天地萬物俱寂靜，掠耳而過的只有呼嘯的風聲和他正感覺到自己胸膛內那顆躁動沸騰的心。

任柯貪婪吸吮着萬千縷奔騰而至注入這具身心俱疲的身體裏那罐氧氣，大腦一片空白，心底裏的任何一件事物都随馬蹄踏浪聲狠狠掜碎。

他能感覺到自己渾身每一寸血液正在發燙，和着如擂如鼓的心跳像條湍急河流滾滾流向遠方。

白馬愈跑愈快，蹄子幾乎都在草間飛騰，将嫩綠草根踏斷，随它長毛馬尾揚起身後的風隙裏。

任柯享受這個過程，兩股眉毛卻也是愈來愈緊，十指緊緊握緊缰繩，白馬此時，似乎……有點不受控制了。

不受控制也好。

任柯無所謂的想，随它一路奔騰，跑到個人煙荒蕪處一腳從馬背摔下來，保不齊摔個高位癱瘓，家裏那位老爺子估計就喜笑顏開了。

為什麽？

因為，這位姓任名柯的混世小魔王終于為劈腿前男友消停了。

任柯微躬着背，呈個蝦條狀，他這才去睨周遭的景色，與剛才下車時并無二異，藍天白雲青草地，時不時有零星幾只藏羚羊耷拉着腦袋啃食，硬要說區別，那就是單單那條泛着油光蒸着暑氣的柏油公路消失了個徹底，僅此而已。

任柯眸子往右邊一轉，是個山坡，倒也是大片大片的嫩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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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不要緊，還未等任柯将目光收回來，耳闊裏，天地間卻只聞一聲刺耳空靈的哨叫聲劃破天空，聲音很響，像是一柄無形劍将周遭空氣割裂開來！

明明周遭廣闊無垠，但這聲哨響卻如同擊鼓一般，蕩出陣陣餘響，直震得任柯耳膜疼。

任柯嘴角抽了抽，還沒來得及不适，身下的白馬着實受了這道哨響的驚，頃刻間耷拉着長毛尾巴，蹄子一蹬，竟開始橫沖直撞來！

任柯壓低身子伏在馬背上，以至來保持平衡，這片草原雖是綠浪一片，實是泥土坑窪，任柯完全将身子匍匐下去，真是颠了一壺夠的，他穩住心神牽制住缰繩，唇瓣張合：“籲！”

這一聲指令并沒有起任何作用，反而，身下白馬更加急劇地超前跑去。

任柯心一橫，按照馬術教練授過的逃生課教，再次牽制住缰繩，嘴唇上下一碰，喝道：“籲——”

這一次，似乎起了點作用，但效果不大，馬蹄子倒也慢了下來。

死就死吧，任柯立即雙手抱臂，擋在胸前，動作迅速地翻身，滾下了馬背。

鼻口間吸了不少泥土草屑，悶得任柯極其難受，這次他心底沒掐表，不知多久後的一陣天旋地轉，任柯終于停了下來，四腳朝天，毫無美感。

痛感倒是還沒向自己進攻，沒有疼痛感覺，但好像還有心跳，任柯捺着眼皮，腦袋睡在後背上依照慣性而向上吐上一截着地的旅行包上，昏昏沉沉。

眼眶裏那一寸罅隙是極靜極谧的藍，雲朵沒再挪動步子，一切都變安靜了。

任柯艱難将眼皮掀開，就在他胸膛悶住那一口氣快要籲出來時，也伴随着身上骨骼痛感相交時，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騰雲而出！

任柯感受着草原地面那馬踏雪浪的微弱震動聲響，他完全将眼皮掀開，汗血寶馬上還駕着一個人，任柯虛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卻只得輪廓。

那是一身暗紅色的藏袍，在這一片翠綠寶藍之色間格外紮眼，他仿佛攬住了世間所有的風，向自己奔來，身後拖着輪太陽。

世界開始重新流動了。

任柯手肘抽了抽，剛想有所動作，那一寸馬蹄來不及反應地揚在自己跟前，飓風裹挾而至，混着嫩青草屑，他仰頭，看清了馬背上的臉。

他一雙黑目微微上挑，瞳仁極其黑，如潭靜水，此刻正垂眸睨自己，黑色碎發搭在額前，矗在眉弓的位置，黏了不少晶瑩汗液，正瑩瑩泛着水光。

皮膚是受太陽浸染過的健康小麥色，眼底卻盡是脾睨，兩瓣薄唇唇角向下，整個人的氣場如同他攜卷而至的狂風一般，亦狂、亦傲。

這陣風暴來得太猛烈，太突然，像是音樂播放器摁下暫停鍵，再重啓低音後震響發聩。

任柯瞪大眼睛徹底怔在原地。

“阿彩——”

等待這一聲藏語過後，而後，任柯聽見愈來愈多的馬蹄聲，他偏過頭，只見他方才瞥過的山坡上站了一隊人。

簡直不能用一隊人來形容，他們統統騎着馬，整齊地列個一個方陣，在那綠藍交界之處，彩色幡旗迎風翻飛，光影綽綽。

任柯突覺五髒六腑緩慢地開始抽動，不至片刻痛感朝他撲了過來。

天旋地轉，天旋地轉，還是天旋地轉。

任柯睜不開眼，疼得倒抽了好幾口涼氣，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耳畔有人翻身下馬走近的聲音，估計是那位汗血寶馬。

他走近自己，只是站定。随即幾分鐘後，愈來愈多嘈雜聲響全落進任柯耳朵裏。

“喏。”這是個年輕人，随即，任柯聽見了塑料口袋拆裝的聲音，聽聲音大概率是汗血寶馬？

盡管心間有疑，任柯還是自動将這道聲音安給汗血寶馬上那位美男子身上了，汗血寶馬又開口了：“是照片上這人不？”

周遭安靜下來，中年男人眉眼一挑，抿着嘴唇，嘴一叼，搖頭：“看着不像。”

“管他的，先綁回去再說？”汗血寶馬提議。

好小子，夠像他給人的氣質。

一旁站在人群之外的白瑪睨了昏睡在人群中央的任柯一眼，再垂眸去瞧了瞧那一片被他脊背睡塌呈一片橢圓形狀的禿草地，眼底泛起一絲煩躁，揚了揚下巴。

盡管任柯現在腦子裏嗡嗡作響，但他也聽清楚了，聲距測在離自己五米開來的一道聲音傳了過來，不大不小，自己能夠聽清楚得剛剛好。

他說。

“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