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抹彩

第3抹彩

“阿彩，你帶？”

任柯雖然聽不懂藏語，但這疑問語氣還是能悟出來幾道的，懂了，這是在分配自己。任柯果真活馬當死馬醫，完全沒有被綁架那般的緊張感，轉念一想，現在本就是法治社會，這些藏民應該也不敢把他怎麽樣。

任柯反倒還覺得幸運，藏民們趕來發現了他，也省得自己奔騰抵達藏民區問路了。

任柯這般輕松地想着，還未等他扯着冒煙的喉嚨開嗓，那位被提名的人沒有回答，周遭異常安靜，只有流雲在輕輕低吟。

随即，他感覺到有道磁場靠近，緊接着，自己手臂被人拎起，這個動作完全是稱不上是抱，因為他是一手将自己提溜起，粗暴的往肩膀上一扛，任柯指尖輕微抽動幾秒，腰間攔腰斬斷似的托在馬背上，這下子完全成了個弓背蝦，硬硌得慌。

任柯閉了口氣，旋即掀開眼皮，此時，太陽還未完全沉進雲層裏，鞏膜随這金橙霞光渡上一層亮，他唇瓣張合，吐了一句話出來：“我自己能動。”

但這裏沒有多餘的馬給你。

白瑪已經翻上馬背，他垂着眸，身間是穿梭往來的風，但他眼底卻又是那樣的靜，裏面仿佛矗立一座皚皚的白雪山。任柯的目光與他相交，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這座皚皚白雪山一把将他扶正，牽住缰繩朝前奔去。

他的手掌是溫熱的，隔着T恤貼肉的布料子，任柯感覺到了，有一層薄薄繭子附着在指尖上，雙臂将自己锢住，任柯垂下眼簾，他這身藏袍很是精致非常，顏色很濃很豔，就是下擺沾了不少泥點子，美少年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有股生雨血腥氣。

任柯皺了皺鼻子，方才他被扛肩上時特地瞧了，這位美少年腰間挎了把彈弓，自制的那種，但年份一看就很老了，雖然通身雕刻精致，油光發亮，但也不免有些磨損，側面似乎是刻了字，任柯虛眯着眼睛，早已模糊不清了，顏色倒是漂亮，他見過這種顏色，大學裏的一個經常來聽公開課的小師妹是學服裝設計的，他認得，在五顏六色的色彩卡上，躺最中間的。

那是一抹褚紅色。

任柯這次心底掐了表，他架在馬背上足足過去了半個小時，索性有個旅行包挂在自己後脊背上提升往後壓去的重量，不然以這位汗血寶馬一股子的沖勁兒，任柯簡直能想到自己“死無全屍”的慘狀。

時間針腳再度撥向五分鐘後，他們進了藏民區，準确來說根本不算是一個村莊或者更準确來講，這幾座零星的蒙古包更像是個部落，還是原生态那種——入口出立了塊石板，上面雕了字，任柯并不認得。

現眼下馬蹄落在簡易鋪上幾塊石板子上，不大，邊緣并不規整，四周嫩草葉齊刷刷地被啃了個精光，也并不規整。

“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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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柯眉角跳了跳，翻身下馬，半小時前站在草坡上的馬陣方列此時也不見了蹤影，倒是有幾只眸子裏盡是警惕的藏羚羊立在石板旁，垂頭小心啃食着。

“是任柯吧？”

誰？

任柯回過頭來，此時，身後站了不少裹上藏袍的藏民，一打眼往過去全是精壯的漢子，喚他這位倒是個年長的伯伯。任柯遲疑着點了點頭，既然是家裏老爺子安排的，那這邊肯定就已經打點好，任柯不愛欠人什麽，旅行包不是他準備的，估計裏面也塞了不少東西。

“伯伯您好。”任柯乖巧地打了招呼，随即他躬下身，徹底蹲下來，當着裏外圍上一圈漢子們的面，指腹搭上旅行包的鎖鏈，嘩啦一聲拉開半截：“頭一次進藏，沒什麽好送給您的，我這兒應該……”

話也只講了半截，下一秒，旅行包終是不堪重負的爆開來，當即吐了一地的衣服襪子，更要命的是，搭在包間最上面的是——五條深淺不一的內褲，它們随那一截塑料袋寒酸包裹的蘋果一齊滾了出來，正正好好穿過衆人的腳邊，抵達白瑪面前。

呃……

空氣裏徹底靜住了，沒有人開口說話，旅行包裏的物品，像是圍屍打援般，繼續向下滾去。

任柯：“……”

白瑪：“……”

衆漢子：“……”

任柯尴尬笑了兩聲，走上前将那幾條內褲揣進兜裏，随即将塑料袋子解開，兩只圓潤飽滿的紅蘋果呈在掌心，他微微躬身說道：“接下來的半個月，勞煩伯伯照料了。”

老伯呵呵笑兩聲，點頭接過那兩只紅潤蘋果，眉眼間褶皺堆疊起，臉頰上經過歲月的洗禮，滄桑至極。

時間流向傍晚八點，任柯被安置在一座右側的蒙古包裏，晚飯早已盛好上桌，很是豐盛。

任柯瞥過去一眼，空氣裏浮着肉奶香氣，胃部率先敗下陣來，咕咕抗議。辣椒牛肉，風幹牛肉，奶酪奶皮子，還有淌在碗裏那一盞冒着醇香氣的奶茶，任柯随着老伯坐下。

“阿彩呢？”老伯問。

旁邊兒的漢子将鐵壺提起來，醇香奶液流進自己的杯底，任柯十分懂禮數的扶住杯身，漢子嘴裏叼了根綠草根子，一臉漫不經心：“撂了鍋就巡草原去了，這陣應該回來了。”

老伯點了點頭。

這座包裏用餐的漢子少，老伯兩人交談說的是漢語，任柯也能聽得懂，三人坐在一起，任柯聽了不少關于這片草原的故事。

一個小時前在收拾行李時，他瞎轉悠看見了廚房，并不大，食材也不多，此時，他盯着桌上沒剩幾個空位的滿當當肉盤子，心底生出股莫名情緒。

“阿彩——”

漢子将鐵壺放下，向門簾外招手，任柯心底存疑，卻是什麽沒看見，兩分鐘後，美少年白雪山掀簾走進來，他目光巡視一圈，于任柯對岸坐下。

阿彩。

這居然是他的名字麽？

老伯介紹道：“任柯，這就是阿彩。”

未等自己回答，對岸的阿彩開口打斷：“白瑪。”

任柯抿了口杯沿，點了點頭，本來剛想喚他。原來是小名，他不願意讓一個人陌生人喚小名也正常，任柯沒再去想，再次點頭示意：“任柯。”

這次白瑪沒有給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