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抹彩
第5抹彩
任柯将懷裏抱着那只了無生氣的藏羚羊随着白瑪一齊回了蒙古包。
包前很是熱鬧,上上下下圍了個水洩不通,任柯透過人群的罅隙瞥了一眼,兩位年輕靓麗的女孩子坐在正中央,正好奇地左右打量蒙古包附近的風景,時不時将脖頸上挂那只相機舉起,定格下那一刻的風景。
“來客人了。”任柯唇瓣微微動了動。
白瑪則是瞥了一眼,伸出手将他虛攏住,越過人群:“嗯。”成功将任柯護送進蒙古包裏,他倒了杯熱奶茶推過去:“迷路,或者車輪爆胎。”
任柯挑了挑眉,他在解釋那兩位年輕女孩兒的來歷,任柯點頭“嗯”了一聲,随即:“它……怎麽處理?”
白瑪動作一頓,将茶盞擱下,将藏羚羊安置好後,掀開蒙古包的簾子,任柯将拳頭握緊,白瑪回過頭來,兩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間,不需要任何言語說明。
天光早已大亮,任柯兩人奔騰在草原上,出發前白瑪簡要的教了他彈弓,任柯沒有學過射箭,上手卻也很快,三下五除二的歪打正着,并不偏靶。
國道上一輛銀灰色面包車飛馳而過,在兩人之前的是兩匹黑馬,上面架坐着的人,将臉遮了個嚴嚴實實,由于在馬背上騎乘的緣故,任柯好幾次重心不穩,根本開不了弓,反觀白瑪他未牽缰繩,舉起彈弓,将那一粒石子卡進彈力繃帶上,往後一拽,石子受到彈力“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正正好好嵌在面前那只黑馬大腿根上。
一時間,馬背上的蒙面男人慌了神,身下的馬兒也是嚎叫一聲,揚起前蹄策風奔騰,完全就是按照任柯第一次上草原時的情形,橫沖直撞,竟朝身旁那位同夥蹬去!
白瑪一粒石子,卻是一石二鳥。
任柯心底狠狠沉了一口氣,将兩人壓制住後,任柯迅速撥打了報警電話,等待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清楚後,天已色已經晚了下去。面包車同夥也被緝拿歸案,繳獲違法槍支十把,解救一級保護動物藏羚五只。
任柯站在所大門口,登上摩的的前一刻,他垂眸,只見那只折了腿的藏羚正驚吓過度地渾身發抖,但它的眼睛裏,是萬裏晴空,沒有一片白雲。
白瑪蹬上摩的,将頭盔遞給他扣好,右手油門一擰,飛馳出去。
等待兩人騎馬抵達蒙古包時,晚飯早已備好,一行人坐在草原子裏,唯獨任柯一人站着,時不時撓撓小腿手臂,
“既然沒薪資,沒有任何保護,為什麽還要做呢?”高馬尾女孩兒夾了塊兒牛肉送進嘴裏,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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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多危險呀。”任柯眸子一轉,視線落至眼前神色憂憂的女孩臉上。
白瑪安靜坐着,沒有說話,将那只沉睡的藏羚羊徹底安頓好,擡眸去看,繁星綴滿了蒼穹,任柯也默契地只是彎彎唇角笑笑,并不解釋,唯有他一人知道,那是責任,也是信仰。
不知怎的,像是有着某種心靈感應似的,兩人相視一笑,碗盞一撞,将那一碗烈酒飲盡了。
十天後,兩人照舊跑完馬回至蒙古包,任柯忽地問道:“你阿爸阿媽給你取名白瑪,為什麽小名是阿彩?”
白瑪。
這兩個字一打眼望上去就是不沾一丁點兒世俗塵埃的。
白瑪拎着那根燒至半截的木棍子伸進鐵盆火堆裏,揚起陣火星子,只分給他一瞬淡淡的眼神,并未開口回答。
好吧。
任柯也自知失禮。
“阿彩。”白瑪卻忽地開了口,任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卻也聽他講後話講完了:“因為人生抉擇,和生活方式,它們都是由每一抹流動的,不相同的彩組成。”
“白瑪,保持本心。”
“你這樣一說。”任柯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他是幼稚的,更是脆弱的。而白瑪是強大的,是至清至純的。
任柯到底還是會錯了意: “你的意思是……去抗衡?”
“正視。”
半個月後,那只死裏逃生的藏羚傷勢恢複了大半,任柯也随之告別了草原,白瑪沒有送他只靜靜站在蒙古包前着看見他一步一步走遠,任柯登上大巴車時,他靠在窗邊瞄向那片草原,茫茫廣闊,風吹草動。
山坡上沒有任何身影,任柯舔了舔唇,他清楚地明白他們身上背着各自的擔子,此刻,也不免有些失落情緒,但任柯知道,盡管現下草原上沒有他們的身影,但處處是他們的身影。
任柯将目光收回來,大巴車啓動了。
告別草原的三年間,他很少給白瑪寫信,依白瑪的性子自然也不主動寄。
記憶裏唯一一次投遞,是白瑪寄信過來告知他,當年救下來的那只藏羚羊繁衍後代的後代前幾天又下了一只小羊崽。
任柯坐在辦公室裏,指腹顫抖着觸摸紙張上他書寫的筆墨文字,信封裏還附帶上了一張照片,同樣帶有墨水獨特的香氣,這張照片沒有覆膜,更沒有刻意的擺拍角度,鏡頭有些模糊,泛着水汽,整張照片霧蒙蒙的,畫面裏,一窩綠草圍着、蹲着一坨坨白色物體。
任柯湊近,有的則是好奇地張望,或是眺望遠方,有的則是吃得圓滾滾地圈在草地上懶洋洋曬太陽。他彎了彎唇角,将信封裝進一枚自封袋裏鎖進手邊抽屜。
給出一份回音。
公司股票市場徹底安定後,任柯馬不停蹄的登上飛機艙,未來得及傳去訊息,便向着白瑪飛去。
抵達目的地時,他乘坐着的還是那輛被陽光舔舐得褪了色的大巴,他緩緩靠邊兒停下,任柯挎上背包,等待車門打開的一瞬,他側着身子鑽了出去,有些頭暈腦脹,任柯胸膛口上下起伏着,臉憋了哥通紅,盡情吸着草原上拂過來的微薄氧氣。
任柯穩住步子,這才擡眸去看,眼前的景物完全變幻了,天地混為一色,夕陽黏膩地裹着白雲,自在漂浮,還在在這片青草原上,任柯迎風而立,山坡的交界線上劃出一道褐橙分割線,往下是沉沉的雲彩倒影,彩色幡旗。
混挾着一陣呼嘯而過的風聲,一道刺耳的口哨聲劃破長空,雲朵下流動的彩色漸漸融進他的眼睛裏。
草原上空無一人,交界線上卻有道黑影輪廓,他融于天地之間,只靜靜站着,一時間,任柯也沒了動作。
但他知道。
那是白馬。
也是白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