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第26章
好在沒出什麽大事。
私人醫生過來看過之後, 柯正業很快就醒了過來,只是腦袋上腫起來的大包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讓他看起來像一只中年發福的獨角獸。
而且他并沒有吸取之前的教訓, 還覺得自己會有這種遭遇,完全應該怪柯行舟大逆不道, 膽敢詛咒養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親。
“簡直是不孝!”柯正業拉着柯太太, 喋喋不休, “你說說看!誰家的兒子連家都不回,還要教壞另一個兒子回來詛咒自己父親的?他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 啊?!這個不孝子!”
他吐槽起來沒完, 柯辰逸換好衣服出來, 就聽見滿屋子的口吐芬芳, 造型師都聽不下去了,站在旁邊一臉菜色。
柯辰逸重重地嘆了口氣, 只覺得疲憊極了,上前象征性的勸了柯正業幾句, 就借口要幫弟弟挑衣服, 把人都給支走了。
柯元白被他拉到客房裏,本來還想出去跟柯正業理論兩句,卻被柯辰逸攔住。
柯辰逸看了眼這個失而複得的親弟弟,再次嘆了口氣:“你不了解爸,他這個人就這樣,你越搭理他,他越罵得高興。你不理他就好了。”
柯元白這才漸漸平息了火氣。
但是跟一個已經成年, 而且比自己還打幾歲的男人待在同一個屋子裏, 他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尴尬,沉默的挑了一會兒禮服, 忽然問:“這是柯行舟教你的?”
柯辰逸頓了下,看他一眼。
大概是見他臉上沒有什麽不高興的表情,他沉吟片刻,輕輕的點了下頭。
“行舟他,是個很通透的孩子。”柯辰逸只說了這麽一句,話鋒突然一轉:“适合你的碼數都在這裏了,你自己看喜歡哪件,然後讓造型師幫你調整。”
柯元白點了點頭,兄弟兩個的交流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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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柯正業中氣十足的罵了有半個小時,直到快出發了才消停下來,黑着一張臉罵罵咧咧:“這個家真是越來越不像一個家了,一個個的連我的話都不放在眼裏……”
柯太太勸了好久,現在都懶得勸他了,在旁邊拿着鏡子欣賞自己的妝面。
柯正業沉着臉又道:“今天這個晚宴非常重要,是咱們京城本地一個老牌世家的千金成年,難得給我們也發了邀請函。你們到時候給我好好表現,就算沒那個福氣跟人家結親,怎麽也給我多交幾個朋友……”
邀請函上說是給小女兒的成年禮,但豪門圈子裏的宴會哪有簡單的,多半是要從這一次參加宴會的青年才俊裏面相看合适的聯姻對象。
柯家在別的地方或許能排得上名號,但在京城這裏,也就是勉強混上一個世家的名號。往常這種老牌世家是不稀罕給他們這種小世家發邀請的,這次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大方了起來。
柯正業不明所以,但不論如何,這對柯家來說都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他必須要抓住了。
柯家這邊拖家帶口的往宴會趕的時候,聶辰已經出現在了舉辦宴會的汪家家裏。
他的外貌出衆,氣質斐然,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是引人矚目的那一個,在這種世家子弟雲集的地方,依舊出類拔萃到令人無法忽視。
宴會上許多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往這邊掃,只是都不敢貿然上前。
直到人群中的紀沂注意到他,笑盈盈的跟身邊的太太小姐們告別,舉着紅酒杯就湊了過來。
“你怎麽也來了,相親?”紀沂遞過來一杯紅酒,聶辰接過,但沒有喝,灰綠色的眸子冷冷掃他一眼。
紀沂立刻舉手投降:“好好好,說錯話了。我的錯,我自罰一杯。”
說着就将杯中的紅酒飲盡,然後又端了一杯。
“說真的,老爺子連這種場合都讓你來了,顯然是已經發現了你跟那個小神棍又見面的事情。”紀沂施施然道,“你看我早就跟你說了吧,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倆都三年沒見了,多幾個月又能怎麽樣?被老爺子盯上,你那事兒還做不做了?”
聶辰始終一言不發,只有在紀沂說到“小神棍”這個稱呼的時候,警告的看他一眼。
“說正事。”
紀沂厚臉皮裝沒看見,朝着看向這邊的太太小姐們抛媚眼。
“我查過了,汪家這次這麽着急要聯姻,是汪三那邊等不及了。她前幾年跟一個小混混談戀愛,還飙車摔斷了一條腿那事兒你還記得吧?”紀沂頓了頓,“你猜怎麽着,兩人壓根就沒斷!這不又讓汪三她爸給發現了,據說還帶去婦産科走了一趟,回來就火急火燎的給京城有名字的世家都發了邀請函。”
這時恰好柯家人進場,四處張望的樣子被紀沂瞧見了,他努努嘴:“喏,給你家小神棍的養父母也發了一張。”
聶辰眉心一跳,朝那邊看過去,果然看見了柯家一家四口。
還有個陌生面孔。
見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個子特別高的男人身上,紀沂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拱火:“啧,怎麽連新兒子的助理都帶了,硬是沒帶你家小神棍啊?”
他搖搖頭:“看來柯家的确是不怎麽入流,連汪三喜歡的男人是什麽類型的都沒打聽清楚。這帶的都是什麽啊……”
“什麽類型?”聶辰沉聲問。
紀沂像是沒聽出他話裏的危險意味,咂咂嘴:“美人類型啊!就你家小神棍那張臉……哎,好了,我開玩笑的,你別一臉想殺人滅口的表情好嗎?我以後不犯賤了不行嗎!”
聶辰收回捏住他後脖頸的手,掏出手絹擦了擦,随手就将絹帕丢進了垃圾桶,轉身進了單獨的休息室。
紀沂被這麽對待,竟然也沒有生氣,反倒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道:“這下你可以放心了,老爺子就是再想棒打鴛鴦,也不會允許你去當綠毛龜的……”
“閉嘴。”
“哇,過河拆橋啊?這可不行,你得對我好點,不然等你把小神棍追回來,我可不會跟他說你這三年過得到底有多苦,到時候你的追妻之路可就漫漫咯……”
聶辰面色如常,仿佛絲毫沒有被他的話影響到,卻一句話就止住了他的話頭——
“這裏有鬼。”他道,視線掃過明明人很多,卻算不上熱鬧的宴會廳,“很多。”
聶辰的話音落地,也不知是不是紀沂的錯覺,原本還暖氣充足的宴會廳裏突然一陣涼風吹過,凍得他臉色都白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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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是不是心理因素,一踏進汪家的宴會廳,柯元白就感覺身上涼嗖嗖的,簡直比在外面的時候都要冷。
他不由得摸了摸禮服的口袋,那裏放着他小心疊好的護身符。
柯行舟明明比他大不了幾天,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學的本事,連他做的護身符都充斥着令人十分心安的靠譜氣息。摸到符紙的瞬間,他就感覺一股中正平和的暖流湧入指尖,連帶着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柯正業在旁邊小聲嘀咕着汪家怎麽這麽小氣,連暖氣都不給開足了。
柯太太聞言甩了他一個不明顯的白眼,脫掉外套交給侍者,就穿着一身漂亮的高定禮服去社交了。
柯辰逸朝柯元白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就朝着幾位曾經合作過的工作夥伴走了過去。
柯元白看了眼身旁一身正氣,似乎絲毫沒感覺到冷的助理,暗暗壓下了心中的不安,依言跟了過去。
只是這種宴會,生意人居多,說的都是商業上的事情,柯元白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頭昏腦漲,很快就沒有興趣繼續待下去了。
柯辰逸倒也不勉強他,只讓他不要随便亂走,就繼續跟本地富商們推杯換盞起來。
這種場合,商人有商人的社交話題,太太圈也有太太圈的樂趣,就連二代們的話題也都圍繞着各種燒錢的運動或者投資。柯元白這種三不沾的,到哪裏都格格不入,最後幹脆拉着助理跑到了休息室去。
半個晚上都快過去了,依舊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不禁懷疑柯行舟說的血光之災究竟存不存在。
但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在他的腦海,就被柯元白搖搖頭抛了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許會因為一段時間沒有應驗,而懷疑柯行舟話裏的準确性,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要不是之前跟柯行舟的關系實在沒處好,他恨不得買上一沓護身符,邊走邊灑滿每一個角落。
所以只是片刻的猶豫,他就沒有多想了,只記得随時檢查護身符是否存在,以及保證助理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
助理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豪門世家的排場看得他眼花缭亂,光是不同口味的果汁都喝了七八杯,很快就尿急,要去廁所。
柯元白想着休息室裏就有洗手間,擺擺手就讓他過去了。
誰知道助理竟然一去不複返。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他才反應過來不對,給助理發了條消息:【你還沒好嗎?】
“……”
消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複。
等待的時間裏,柯元白只覺得背後寒毛倒豎,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腦海裏反複回蕩着柯行舟對他的忠告,表情變了又變,當下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的了,倏地起身走到洗手間外,敲了敲門:“小朱,你還在嗎?”
“……”
跟剛才如出一轍的寂靜,沒有人回應他的問話。
柯元白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好像從剛剛進門開始,他就一直沒有聽見宴會廳那邊的聲音了。
他一開始以為是這個休息室的隔音很好,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此時站在洗手間這裏,看着洞開的窗戶,呼呼的冷風吹在臉上,他卻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就算房間隔音再怎麽好,在開着窗戶的情況下,宴會廳那邊的聲音也不可能一點都傳不過來吧?
他看着那扇在夜風中輕輕晃動的窗戶,不知不覺間一下子看入了神。
片刻後,他鬼使神差一般走上前,将腦袋探出窗戶,想要聽一聽外面是不是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一步步的靠近窗戶,冰冷的夜風将他身體上的溫度一點點的帶走,他的身上很快變得冰涼,手指末端都開始發紫。
然而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冷一樣,表情空白的一步步往前走。
就在他即将把頭伸出去的時候,小腹的右側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灼燒般的熱意,一下子将他的思維從虛無中拉了回來!
而這個時候,他距離窗戶已經非常近了。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黑洞洞的窗口,臉上閃過了一絲迷茫,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随後他就被那股越來越忍受不了的灼痛感吸引走了注意力,連忙低頭一看,他的禮服口袋外面竟然已經被燒開了一個洞!
他的護身符!
他當即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到口袋裏,想要将護身符搶救出來——
他低頭的時候,窗口的冷風卻突然大盛,原本還算溫和的晚風一下子從窗口灌了進來,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柯元白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詭異的情況,那種力道簡直不像是風,而是有什麽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個踉跄,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
屁.股上的痛感傳來,他沒忍住痛呼出聲,下意識的護住自己口袋裏的護身符,卻正好碰到了一角滾燙的東西。
“啊!”
他又是一聲痛呼,一下子松開了手,接觸到護身符的手指被燙得發紅,哪怕已經松了手,指腹上依舊還殘留有那種疼痛的感覺,顯然是燙傷了。
與此同時,一個模糊的慘叫聲若有似無的響起,随後灌滿整間屋子的狂風突然就停了,他的耳邊也傳來了一道憨厚的聲音:“二少?二少你沒事吧!你別想不開啊!”
是助理的聲音。
柯元白茫然的擡頭,臉色倏然變了。
那種熟悉的、他曾經經歷過一次的玄之又玄的感覺突然降臨,他眼前的畫面像是被水洗過,所有灰暗的顏色都褪.去了,眼前出現的竟然不再是那個黑洞洞的窗口,而是助理焦急的臉。
緊接着,就見助理臉色一狠,他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随後就是劇痛席卷了整個背部。
柯元白:“!!!”
他這次連慘叫都沒來得及,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星,被砸得七葷八素的。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來,正要質問助理幹什麽,助理就連珠炮彈似的喊起來:“二少你可太吓人了!大冷的天你有什麽想不開的,非要往那窗臺上跑啊!我上個廁所回來差點吓死!”
柯元白愣了愣:“窗臺?”
“是啊!”助理一臉的心有餘悸,指着門口道:“這屋裏的洗手間壞了,我去外面上的。我就順手救個人耽擱了一小會兒,結果一回來就看見你踩在這個窗臺上,整個人往前傾,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一樣。可吓死我了!我不管怎麽叫你你都不理我,沒辦法,就只能冒犯一下了。”
他越說越心虛,小心翼翼的打量柯元白:“二少,你沒摔壞吧?這不能扣我工資吧?”
柯元白:“……”
他哭笑不得:“不會。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
助理頓時松了口氣。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這房子還挺邪門的哈,我剛剛去上廁所,也是有個哥們盯着窗臺就要往下跳。”
柯元白一愣:“還有別人遇到了這種事?”
“那可不!”助理搖搖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我的媽,這可是20層,從這跳下去,那不得粉身碎骨啊?而且今天是人家小富婆的大好日子,挑這種時候死,也太沒眼力見兒了!”
柯元白心頭一跳,不知道為什麽渾身一個激靈,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要是只有他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情也就算了,柯行舟早提醒過他今天會有血光之災,如今一切應驗,他反倒松了口氣。
但還有其他人也遭遇了一模一樣的事情,這就令他心裏不安起來。
難不成柯行舟說的血光之災不止這一個?
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拿出手機想要尋求安慰,下意識就打給了柯行舟。
柯行舟接起電話,語氣還是印象中的懶散,仿佛發生任何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你的死劫應驗了?”
柯元白聽見這聲音,心中立刻安定起來。
他将這邊發生的事情三言兩語跟柯行舟說清楚了,頓了頓,又不放心的低聲問:“柯行舟……我感覺事情不太對勁。難道那個躲在風後面的鬼在害我的同時,也在害別人嗎?”
他的猜測果然讓柯行舟那邊警惕起來,他的聲音緊了緊:“你問問你助理,那個跳樓的人叫什麽。”
柯元白朝助理看去,助理迷茫了一下,心說他就救個人,怎麽還查上戶口了。
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想了一下,道:“叫什麽不知道,但穿得挺板正的。他走出去的時候有人跟他打招呼來着,那人好像叫什麽劉特助。說起來前二少,您給的那張符紙還挺好用的,本來那個人一身的牛勁,我差點沒能把他拽下來,結果一着急,把你給的符紙往他身上一貼,他一下就肯下來了!這符紙一定是驅邪的吧?可真靈啊!”
前二少……驅邪……
柯行舟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先糾正他的哪一個說法,一時間沉默以對。
倒是助理自己說着說着停了下來,表情疑惑的頓了頓,又說:“說起來,是不是有錢人的審美跟普通人不一樣啊?我前面進來的時候就感覺灰蒙蒙的,每個人臉上都烏漆嘛黑,跟幾年沒洗臉一樣,真是太奇怪了。”
柯行舟的聲音一頓,越發嚴肅起來:“你能看見他們的面相?”
助理一愣,“什麽面相?”
“……”柯行舟無奈,只能換個問題:“你上次看見這樣的面相,是什麽時候?”
“上次啊……”助理努力回憶了一下,很快斬釘截鐵道:“我二舅姥爺死之前。”
柯行舟:“……”
柯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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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行舟讓兩人将語音切換成視頻通話,盯着助理的面相仔細的看了看,忽然笑了聲,意味不明的嘀咕:“原來是這麽個逢兇化吉法……”
助理茫然:“什麽豐胸?我這胸肌不夠大嗎?”
他說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碩大的胸肌幾乎占據了整個畫面。
柯元白:“……”
“……”沉默了一下,柯行舟直接忽略了這個話題,指揮助理:“帶我去你剛剛遇到那個倒黴蛋的地方。”
助理“哎”了一聲就往外走,路過柯元白的時候,才想起來什麽似的,腳步一頓:“二少,我能去嗎?”
柯元白:“……”
他心說你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雇主是誰,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奈何指使他的人是柯行舟,柯元白還指望着柯行舟救自己的命,當然不好說什麽,只能擺擺手:“一起去。”
這地方太恐怖了,他要是自己一個人留下來,怕是一秒鐘都熬不過去。
好在也不知道是護身符起了效果,還是助理真的有逢兇化吉的本事,他們出去的時候一切正常,沒有再遇到之前那種古怪的情況。
休息室的門一推開,宴會廳裏的嘈雜聲就湧了過來。
門口附近聚着幾個富家太太,正眉開眼笑的聊着什麽,突然看見兩個陌生面孔從裏面出來,目光在他們臉上停留了片刻,随後就注意到了助理舉在胸.前的手機。
柯行舟正端端正正的坐在裏面,表情平和,目光專注地看着前方。
富太太們:“……”
不過豪門圈子裏的人,什麽奇葩場面沒有見過,很快就克制的收回了視線,泰若自然的繼續之前的話題。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才有人轉過來,看着他們的背影,狐疑的嘀嘀咕咕:“剛剛那手機上的人你們看清了嗎?我怎麽感覺瞧着像是柯家之前抱錯的那個二兒子?”
“我看也是。不過他不是才二十出頭麽?上午還聽我女兒說他在搞什麽算命呢,怎麽晚上就……”
“年紀輕輕的人就沒了,哎喲,可惜了!”
柯太太跟長久未見的朋友聊了兩句,再回到這邊來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切都是按照往常的規格來的,不至于太突出,搶了主人家的風頭,但也不至于被人豔壓下去。加上她那張保養得當的臉,怎麽說也不該被人這麽看着才對。
她正狐疑着是不是自己妝花了,就有個平時跟她交好的太太拉住她,溫聲勸慰:“你之前那個二兒子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柯太太心頭一驚,想着柯行舟又鬧出什麽事情來了?
不由得懊悔下午的時候光顧着挑衣服,丈夫和親二兒子氣成那樣子,她都沒想到要去查查柯行舟做了什麽。
主要是柯行舟平時太不起眼了,十幾年如一日的住在鄉下,要不是特意提起來,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麽個兒子。
這個兒子總是特立獨行,說話也不讨喜,從小時候就經常得罪人。好友這話多少讓她有點心虛,柯太太臉上笑容就勉強了些:“啊,你們都知道了啊?”
她都還不知道呢。
就聽好友安慰道:“你說你,這麽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們說?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傷心算怎麽回事?不過還好,只是個抱錯的,反正他平時也不在家,你就當沒養過他就是了。”
柯太太越聽越迷糊,心想她應該傷心嗎?
但對上朋友們感慨關懷的視線,她最終還是遲疑的點了點頭:“哎呀,話也不能這麽說,他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一面應付好友們的安慰,柯太太一面奇怪柯行舟這次到底又闖了什麽禍,往常她這些朋友都只會嘲諷她不會教兒子的,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友善?!
打定主意等宴會結束之後一定要好好查查,柯太太面上卻保持着一副悲痛的模樣,仿佛為這個抱錯的兒子傷透了心。
富太太們看她的眼神越發的憐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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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行舟還不知道,自己只是跟人打個視頻通話,就在富太太們的口口相傳之中成了個英年早逝的“死人”。
他正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給奶牛小貓喂奶,一邊盯着手機,仔細觀察着畫面的變化。
隔着手機屏幕,網絡波動加上畫面不穩,能看到的信息非常有限。
但即使這樣,他依舊在不少人的身上,看到了跟先前劉特助和柯元白身上出現過的,如出一轍的死氣。
他叫停柯元白的助理:“你說他們臉上都黑漆漆的,是哪幾個人?”
朱褚遲疑片刻,趁着那幾個人沒注意,快速的指了一下。
“……就是這幾個。我一進門就注意到他們了,看上去倒是挺富态的,啤酒肚一個賽一個大,就是臉也一個比一個黑。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在跟誰生氣呢!”
柯行舟看了眼,他指出來的幾個人的确都非富即貴,但臉上死氣籠罩,面容發黑之餘還帶着血光。若是不多加幹預的話,今晚必定血濺三尺,橫死當場。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朱褚一眼。
朱褚看到的情況跟他差不多,只不過柯行舟眼中的世界更加複雜一點,他不僅能看到那幾個人身上纏繞的死氣,還能看見代表其他運勢的氣息。
他收回視線:“先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朱褚應了一聲,立即捧着手機拐了個彎,帶他和柯元白往二樓去。
他邊走邊解釋:“我打聽過了,一樓的休息室随便誰都能進,所以早就滿了。我尋思着我一個小角色,進去萬一被當成是聽牆角的就不好了,所以就往二樓走了走。”
聽說二樓這邊都是給貴客準備的,按理說應該更難混進去才對。但不得不說,柯家給柯元白找的這個助理确實是有點運氣在身上的,竟然暢通無阻了上了樓,還進了最中間的那個貴賓休息室。
止步在一樓的樓梯口,被助理高舉過頭頂,瞧着那扇緊閉的華貴大門時,柯行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把我放下來。”他說,“你問問柯元白,他能不能自己待一會兒。”
柯元白:“……”
他就在旁邊呢!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跟他說?
不過就算柯行舟直接問他,他肯定也是不肯的——剛剛才經歷了那麽恐怖的一幕,現在要他離開他們兩個自己單獨行動,他一萬個不願意。
但他們上不去二樓,好像真是因為帶了他,整體運氣變差的緣故。
他躊躇着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低沉的嗓音:“需要幫忙嗎?”
柯元白跟助理回頭看去,就見一個身材颀長、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他們身後。
男人的身份顯然不一般,身上的衣服都是看不出牌子的高定款,光是看着就能感覺到價格不菲,更遑論他一身矜貴的氣質,眉眼冷淡而又疏離,跟周遭的人一對比,簡直如同皇室貴族。
先前一直攔着他們的安保人員也恭敬的跟男人打招呼:“聶先生。”
聶先生?
柯元白腦子裏飛快的閃過幾個人名,最終确定眼前這人就是頂級財團萬裏集團的唯一合法繼承人聶辰,也是他們參加的《全能偶像》的幕後老板兼監制。
他有些意外會在這個地方遇到聶辰,對方卻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目光反而落在朱褚的身上。
他态度溫和,全然不見傳聞中的不近人情:“上樓找人嗎,我帶你們上去?”
朱褚顯然也認出了聶辰,一時受寵若驚,連忙點頭道謝。
聶辰視線掃過他的頭頂,目光在手機上停留的片刻,很快又平靜的收了回來,朝守在樓梯口的安保人員打招呼:“這幾位是我朋友。”
簡單的一句話,剛剛還無論如何都不肯通融的黑衣保镖立刻讓開了,還恭敬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朱褚盯着聶辰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上樓梯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悄咪.咪的問柯行舟:“前二少,你會不會看姻緣啊?”
柯行舟從聽見“聶先生”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沒吭聲了,聞言從屏幕裏淡淡瞥他一眼:“你看上他了?”
戴着另一只無線耳機的柯元白:“……”
前方的聶辰不知道為什麽腳步忽然頓了一下,好在只是片刻,就繼續往上走去。
柯元白狠狠地松了口氣。
他無語的看向助理。
助理卻很無辜:“我沒那個意思啊。”
他就是看到這個人身上有一根很粗很長的姻緣線,比他平時在普通人身上看到的姻緣線粗了不止百倍,想要問問看這個情況正不正常而已。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真有本領的玄學大佬,他問問還不行了?
柯元白一時無語,當着聶辰的面也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告誡的看了助理一眼,讓他少說話。
說話間上了二樓,聶辰朝他們點了點頭,就準備告辭離開,誰知兩撥人都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雙方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樣的。
柯元白冷汗都快下來了,幹巴巴的問:“聶先生,這是您的休息室?”
聶辰點頭,目光終于落到他的臉上:“你們要找的人在這裏面?”
柯元白一時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他才被柯家認回來,別說是聶家這種頂級豪門,就是普通的富二代圈子,他也是沒有怎麽接觸過的。他僅有的社交經驗都是市井裏混出來的,在節目上的時候還好,大家年紀相仿,又都是練習生,在鏡頭面前沒有太大的差距感。
但是離開節目,到了聶辰這種級別的二代面前,巨大的落差忽然以一種極其具象化的姿态展露在了他面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從聶辰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的責備。
他不由得思考自己是不是哪裏惹到了對方。
還是助理替他開了口:“是這樣的,我剛來這邊借廁所,遇到個兄弟尋死來着。這會兒沒什麽事,就想着過來看看他怎麽樣了。”
聶辰的臉色頓時沉了沉,飛快的看了過來,那目光中帶着審視:“你說誰尋死?”
“我也不認識。但後來他叫了個人過來,那人好像叫什麽劉特助……”
他話音未落,就見聶辰一臉凝重,竟然直接大步上前踹開了休息室的大門。
“哎?不是……”
助理原本想說這房間好像有點問題,大門上覆蓋着一層半透明的能量,普通人可能打不開,結果話還沒說出口,門就已經被聶辰給踹開了。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不等他反應,聶辰已經快步走了進去。
朱褚和柯元白順着聶辰的身影往屋內看去,頓時瞳孔一縮——窗臺上怎麽又站了個人!
這人的穿着打扮跟聶辰不相上下,留着一頭漂亮的淺栗色中長發,如果不是因為被人抱着腿,尋死覓活的搞得有些狼狽,估計也是個優雅的貴公子。
跟當時柯元白的情況差不多,這人的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窗臺,整個人搖搖欲墜,還在拼命的往前倒。
好在他的腳邊有個人死死地抱着他的雙.腿,才沒有讓他掉下去。
那人察覺到有人闖進來,艱難的偏頭看了一眼,瞧見聶辰的時候猶如得見天神,拼命的大喊起來:“聶先生!紀先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要往下跳,我快抓不住他了!”
朱褚一看見這兩個人的臉,頓時就炸了,把手機往兜裏一塞,快步沖上前去,也抱住了窗臺上那位的腿:“不是,大哥。我才剛離開多久,你朋友怎麽又要尋死!”
窗臺上這人赫然還是朱褚之前救下的那個倒黴蛋,紀沂。
而拼命拖着他不讓他跳的那個,自然是聶辰的助理,劉特助。
紀沂看上去就是個文質彬彬的貴公子,卻莫名有一身的牛力氣,他們兩個人合力之下,一下子竟然都沒能拉動他,反而還差點被他帶下去。
最後還是聶辰過來搭了把手,在紀沂後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紀沂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道才終于消失不見,被他們拉回了房間裏。
朱褚跟另外那個人的力道沒收住,三個人小豬下坡似的滾到一起。
“咚”的一聲,紀沂的腦袋在桌腳磕了一下,額頭上一條血跡蜿蜒下來,流進了眼睛裏。
與此同時,窗外傳來“嗚嗚”的風聲,大開的窗戶被狂風猛地撞開又合上,像是某種看不見的存在在不甘的嘶吼,發洩獵物逃脫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