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第27章
大約是疼得, 紀沂渾身一個激靈,眼底忽然恢複了清明。
他原本麻木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驚恐,眼底全是紅血絲, 眼珠子神經質的轉了一圈,在看見聶辰的時候陡然瞪大了眼睛。
一把抓住了聶辰的衣服, 語無倫次的大喊:“有鬼!這裏到處都是鬼……快點關窗……對, 我要去關窗!關上它們就進不來了!”
聶辰眉頭一皺, 眸光下意識掃過朱褚口袋裏的柯行舟,擡手捏住紀沂的關節, 一個巧勁就讓對方的手離開了自己的衣領。
眼看紀沂還想撲過來, 他一個冷眼掃向身後:“按住他。”
柯元白這才如夢初醒的跑進來, 跟着一起按住了紀沂。
只是剛進門, 他就感覺身上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貴賓休息室比他之前待的那個休息室大多了,而且屋內只有他們五個人, 他走進來之後卻有種被擠在地鐵車廂裏面的感覺, 有點喘不上來氣。
想到先前在樓下休息室的經歷,他默默的往朱褚那邊靠了靠。
本以為聶辰肯定不會在意紀沂說的“瘋話”,柯元白還想提醒對方兩句,誰知道聶辰面對這種情況竟然也淡定得很,讓人控制住紀沂之後,就端起了桌上的紅酒杯。
他目光銳利的朝這邊掃過來,語氣中沒有絲毫意外:“你也撞鬼了?”
柯元白剛打好的腹稿卡在嘴邊:“……哎?”
不是……他怎麽也知道!
聶辰從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便不再看他, 神色中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還有點不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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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隐晦的掃過朱褚還放在口袋裏的手機,聶辰臉色黑沉, 揪起紀沂的衣領就将手中的紅酒潑了上去。
零下的天氣,冷風又從窗戶一直往裏灌,紅酒裏都凍出了冰渣子,這麽一倒頓時給紀沂凍得一個激靈,口中的胡言亂語都停下了。
艱難的睜開眼睛看着聶辰,紀沂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緊接着又是第二杯紅酒潑了過來。
紀沂:“…………”
他冷得都哆嗦起來了,拼盡全力才在聶辰潑第三杯之前,擡手攔住了對方:“夠……夠了,我清醒了,我現在清醒得可怕。”
聶辰這才停手,仰頭把剩下的一杯灌進了自己嘴裏。
紀沂一臉菜色,十分懷疑他是在借機報複自己剛剛一口一個“小神棍”,還調侃汪三喜歡柯行舟的仇。
咽了口唾沫,紀沂吸吸鼻子,急促的喘着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這才注意到房間內多了兩個人。
紀沂認出其中一個:“是你?”
聶辰看了他和朱褚一眼:“你們認識?”
紀沂點頭,三言兩語就把自己先前的遭遇說了。
說到差點跳樓的那部分,他的臉色綠油油的:“我當時真沒感覺我快走出去了。我還以為我就站在窗邊,就是總夠不到窗戶,才一直伸着手往外夠……還好遇到這位小兄弟,一下子把我給拽了回來。”
聶辰聽出點不同尋常的意思:“上次他一個人把你拽下來的?”
紀沂茫然的點頭:“是啊,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問題可大了去了。”朱褚沒忍住插嘴,“我剛剛跟劉特助一起拽的你,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你看我這臉紅的,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呢。但要不是聶先生幫忙,我們都拉不動你!”
經他這麽一提醒,屋內幾個人都反應過來,臉色不同程度的變了變。
紀沂瞬間繃不住了:“我靠!這還帶升級的?我剛剛是進困難模式了?”
衆人臉色複雜的看着他,為他此刻的粗神經感到無語。
唯有聶辰神情平靜:“你剛說外面有鬼,是看見了什麽?”
紀沂這才又想起剛剛的遭遇,臉色更難看了一些:“這次是這樣的。你離開之後,劉特助走開了一下,然後事情就不對勁了……”
畢竟差點死了一遭,紀沂還不至于蠢到同樣的當上第二次。所以一開始窗戶被風吹開的時候,他就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動,一切都是為了騙他去死的幻覺。
本來以為這回跟上回應該差不多,只要不靠近窗戶就能茍住小命,等到聶辰回來救自己,誰知道他還是小看了這次的靈異事件。
他越是不願意去關窗,灌進來的風就越大,到最後他的手腳都幾乎凍僵了。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些東西看他一直待在原地,寧願凍死也不肯動彈的模樣,最後居然直接顯形了!
紀沂現在想起來那個畫面都覺得恐怖:“我這輩子都沒一次性撞上過那麽多鬼——起碼有幾十條,還都清一色的黑頭發白裙子的女鬼!她們就趴在這些窗戶上面,拿頭這樣子砰砰砰的撞玻璃,還想從打開的窗戶直接鑽進來!”
他抱着沙發聲情并茂的示範,一不小心扯動額頭上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他頓了頓,總結道:“都到那個地步了,我能坐得住嗎?我能坐得住就有鬼了!”
于是還是上了對方的當,自己爬上了窗臺,差點掉下去。
柯元白聽得十分感同身受。
他也是經歷過那種恐怖的人,所以非常清楚,如果換成是他遇到那種場面,肯定也顧不上是不是陷阱,先跳起來把窗戶關了再說。
不過他很好奇:“既然這樣,那剛剛他們把你往回拽的時候,你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一直往下倒?”
紀沂的表情更加苦逼了,默默卷起了兩邊的袖子,露出上面橫七豎八的幾個青紫手印。
“那是我沒反應嗎?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體!那群女鬼死拽着我往外拖啊!”他悲憤道,“你們光拽着我的腿,我褲子都差點讓你們給拽掉了,怎麽就是沒有一個人知道來拉一把我的上半身!”
衆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尴尬,心說他們怎麽知道這些,他們又看不見紀沂說的女鬼。
緊接着又是一陣後怕,還好當時聶辰反應過來,往紀沂的後頸上拍了一下,要不然當時拽着他的朱褚和劉特助說不定都會一起被拽下去。
衆人一時都将目光聚集到了聶辰身上,紀沂也哭唧唧的往聶辰那邊湊,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一些安全感。
誰知道卻被聶辰面無表情的按住腦袋,停在了一臂距離之外。
聶辰依舊沒什麽表情:“你們是遇到了索命鬼。”
衆人都是一愣。
劉特助還在奇怪自家老板今天怎麽畫風突變,搞起了封建迷信,紀沂卻已經面色驚恐的安靜下來,驚疑不定的環顧四周,一點點的往人多的地方湊。
柯元白下意識問了句:“你怎麽知道?”
聶辰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而是将目光再度轉向朱褚:“你忘記把手機拿出來了。”
朱褚:“啊?哦!”
他剛剛救人心切,把柯行舟往口袋裏一塞就沒管了,現在才想起來自己這邊還有個玄學大師,連忙将柯行舟請了出來。
怕雙方不認識,感覺尴尬,他還介紹了一下:“這位是聶先生。聶先生,這是您投資的《全能偶像》的選手,柯行舟。你別看他年輕,他真會算命,可牛了!門口保安貸款給人戴綠帽那事兒你聽說了沒?就是他給算出來的!”
衆人:“……”
柯行舟:“……”
聶辰:“……”
聶辰垂下視線,目光克制而短暫的在柯行舟臉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嗯”一聲。
也不知道是說知道這件事情,還是知道柯行舟這個人。
柯行舟別開視線,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他說的沒錯。你們兩個遇到的都是索命鬼,是橫死鬼的一種。”
非自然死亡的鬼魂基本都叫橫死鬼,而這些鬼魂當中,有的沒什麽執念,會在日積月累當中逐漸忘記生前的恩怨,變成像拍攝基地裏纏着柯元白的那只男鬼一樣的善鬼。
善鬼不怕陽光,也不怕地府的鬼差,雖然也在人間游蕩,但只要等待投胎時間到了,就會被引渡下去。
也有一些鬼魂,死的時候執念太深,無法轉世投胎不說,還對活人有着極強的攻擊性。
索命鬼就是其中之一。
“但一般的索命鬼只會向害死自己的人索命,很少有索命鬼會向無辜的人下手的,更鮮有成群結隊的。”柯行舟頓了頓,“你們這次遇到的這些鬼,執念恐怕比想象的還要深重。”
他看了眼紀沂他們幾個,發現他們臉上的死氣依舊沒有消散,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或許是因為你們身上有着跟它們想要索命的人一樣的特質,所以它們才将目标放在你們身上。”柯行舟道,“當務之急是找出索命鬼真正想要索命的對象,消除它的怨氣。”
屋內幾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柯元白聽到這裏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幾十只鬼!
上回一只女鬼都差點把他給弄死了,當時好險有柯行舟保護他們,他才留下一條小命,而現在,柯行舟只是跟他們視頻通話而已。
他突然有些後悔跟過來了,磕磕巴巴的問:“怎……怎麽找?”
今天的宴會少說邀請了上百人,其他負責安保和招待的更是不知道多少,他們幾個初來乍到的,上哪裏去知道自己跟索命鬼怨恨的人有什麽共同特征?
他的目光漸漸游移到了聶辰和劉特助身上。
這兩個人能獨占一個貴賓休息室,身份肯定不簡單,如果讓他們兩個去找的話……
他剛這麽想,就被聶辰打斷了。
聶辰沉聲道:“不如直接問當事鬼。”
他說着話,視線淡淡的掃過來,柯元白頓時頭皮一緊:“……誰去問?”
聶辰表情平靜:“你不是才撞過鬼?我們等會都出去,你留下。”
柯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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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元白據理力争,最後還是争取到跟紀沂一起留下。
“……”紀沂一臉的一言難盡。
柯元白也很不好意思,但跟自己的小命比起來,得罪一個跟自己一樣倒黴撞鬼的人,似乎也算不上什麽很嚴重的事情。
柯行舟教了這兩個倒黴蛋護身的咒語,确認他們學會之後,聶辰便帶着人離開了。
眼睜睜看着聶辰、劉特助和朱褚三人關上房門,柯元白和紀沂本來就慌亂的內心更加沒有安全感起來,好一會兒才互相對視一眼,渾身僵硬的回頭。
從休息室的大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們兩個的身體就同時哆嗦了一下,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陰冷。
他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往兩邊的窗戶瞟過去,剛剛明明都已經關嚴實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打開了,複古的合葉式窗戶在夜風中不斷張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
窗戶外面傳來了仿佛肉.體敲擊在上面的碰撞聲,與此同時,他們頭頂的燈光也開始了閃滅。
這種氛圍着實令人毛骨悚然,兩人原本還都有些尴尬的陌生,此時卻不由自主的互相貼近,滿臉驚恐的靠在了一起。
索命鬼來了!
他們想要敲門通知外面的聶辰他們,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無法離開那黑洞洞的窗口。與此同時,他們卻能夠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雙腳開始不受他們的控制了。
兩人各自僵硬的往前邁着步子,背後僅有的一點點屬于活人的暖意随着冷風的呼嘯而迅速消散。
大約是因為先前紀沂的獲救惹惱了那些鬼魂,這一次的情況明顯比之前更加詭異——
柯元白和紀沂只覺得眼球表面的水分被寒冷的狂風迅速帶走,眼睛很快幹澀發痛起來,卻不敢也不能閉上眼睛,只能瞪大了雙眼看着一切發生,淚腺分泌出生理性的淚水。
眼前的景象頓時變得模糊。
兩人的心髒都“砰砰砰”的狂跳起來,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拼命的壓制內心的恐懼,不斷地默念柯行舟剛剛教給他們的咒語: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微弱的暖意從他們的丹田處升起,他們僵硬冰冷的四肢都仿佛感受到了溫暖,行動漸漸遲緩下來。
就在兩人各自走到兩側的窗臺前時,他們的眼睛忽然一痛,視野中閃過了什麽東西。
兩人默念的咒語登時被打斷,好在僵硬的喉嚨終于有了力氣,他們總算能大喊出聲:“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柯行舟救命!!”
“老聶救我!!”
門外三人聽見聲音,立即破門而入,聶辰因為本身有陰陽眼,一下子就看清了屋內的情形,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另外兩人在柯行舟的指導下,并指貼在太陽穴兩側,跟着默念了一遍開天眼咒,也看見了門內的情況——
只見他們離開前特意關嚴實的窗戶此刻全部洞開了,每一個窗口處,竟然都被半透明的鬼影給擠滿了。
這些鬼影高矮胖瘦各不一樣,但無一例外都是女性,而且年紀看起來都不大。都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窗邊的兩個人,紛紛伸出手想把柯元白和紀沂推下去!
這數量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哪怕是早就意識到不對勁的聶辰,此刻也是一臉的凝重。
“救人!”他沉聲道。
朱褚當即如夢初醒,趕緊避開那些鬼影上前,一把抓住自家二少的胳膊,将人給拉了回來。
另外一邊,紀沂則是被聶辰拉了一下,所有的力氣居然在那一瞬間全部回到了身上,終于重新掌控了身體。
他吓得腿軟,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指着那些鬼影失聲尖叫:“鬼……都是鬼!”
燈光依舊在明滅,宴會廳那邊似乎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邊的不對勁,高談闊論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像是隔着一輩子那麽遠。
柯元白和紀沂兩人怕得幾乎暈厥,其他人也吓得夠嗆。
唯有聶辰還算鎮定,揪着紀沂的衣領後退,跟其他三人彙合。
“手機給我。”他朝朱褚伸手。
朱褚“啊”了一聲,想說這是柯元白的手機,但看了眼已經吓得面無人色的柯元白,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把你給聶先生了啊。”他跟手機裏的柯行舟囑咐了一聲。
柯行舟:“……”
聶辰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屏幕,然後将手機對準了那些鬼影:“現在怎麽辦?”
柯行舟看着畫面上,他那張時隔三年依舊處處長在他審美點上的俊臉:“……”
“首先,把攝像頭轉到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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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褚和劉特助一起把柯元白和紀沂拖到角落裏面,幾個人都是心驚肉跳的,尤其是屋內的燈光還在閃爍,聶辰的背影時隐時現,很是令人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柯行舟的聲音響起,帶着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
與此同時,聶辰緊随其後:“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咬破了指尖,隔空書寫起來。
光線明暗之中,他指尖的鮮血仿佛帶着些微的光暈,在衆人的視野中留下一道晦澀難懂的符文。
柯行舟語調平緩,明滅的燈光當中,手機屏幕上的他微垂雙眼,面容莊嚴如神祇,神聖不可冒犯。
而聶辰背對着他們,只能看見繃緊的脊背,和他越來越流暢的畫符動作。
兩人的聲音在空氣中相撞,莫名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同步:“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聶辰:“……急急如律令。”
最後一句落下,剎那間,屋內卷起了一陣熾熱的暖風,從聶辰所在的地方朝四周一下子擴散開去,途徑他們身上的時候,将他們身上森冷的寒意都驅散得一幹二淨。
與他們相對的是,那些鬼影被這股暖風刮到,卻好像遭受到了無邊的痛苦,全都瘋狂扭曲着嚎叫起來,凄厲的叫喊聲不絕于耳。
那些恐怖的鬼影在此刻就像是煙霧,被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熱風輕易的撕扯成了碎片,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
等到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屋內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
除了窗戶還洞開在那裏。
衆人久久的反應不過來,尤其是最凄慘的柯元白和紀沂兩個,表情都還是恍惚的。
紀沂聽着門外傳來的談笑聲,看看已然恢複溫暖明亮的貴賓休息室,又看了看手指上多了抹猩紅的聶辰,和他手裏的柯行舟,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這就……好了?”
那他之前的苦逼遭遇都算什麽!
聶辰不知道為什麽神色有些複雜,聞言才回過神來似的,掃了他一眼,随後空着的那只手一擡,從沙發後面揪出來一個人影。
幾人這才注意到,房間裏居然多了一個人。
紀沂恐懼未消,見狀立刻吓得大叫起來:“啊啊啊啊啊!!怎麽還有鬼!!髒東西!聶辰你快撒開啊!!”
誰知道被聶辰抓着的那個人影也在瘋狂的大喊:“饒命啊!大佬,大仙!我就是個收錢辦事的,我什麽都不知道,饒命啊啊啊啊!”
竟然是個尖細的男人聲音。
紀沂的尖叫聲一頓,思緒不知道為什麽拐了個彎:“……剛才那些不應該都是女鬼嗎?人妖死了也算女鬼?”
幾人:“……”
這是關注性別的時候嗎!
哪知道紀沂在這種事情上格外的執着,似乎連害怕都忘記了,目光狐疑的在那人影身上打量着。
聶辰打斷了他往下看的視線:“……這是人。”
人?
幾人都懵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說剛剛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人為的幻覺也就罷了,但他們腦海中現在還殘留着驚懼的感覺,骨子裏也涼嗖嗖的,好像漏風了一般。
最關鍵的是,柯元白和紀沂這兩個受害者,身上都還有新鮮的黑手印呢。
這一切都證明他們方才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可若不是幻覺的話,眼前這個男人又是哪裏來的?
聶辰沉着臉并不多說,随手一推就将手裏的人影丢在地上。
衆人這才看清楚人影的真實模樣。
那男人留了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渾身瘦得跟個竹竿子一樣,身上還套着一身白裙子,乍一看之下的确跟那些女鬼沒什麽區別。
但人和鬼,他們至少是分辨得出來的。
被幾人虎視眈眈的圍着,加上抓他的高個帥哥手機裏還有個能隔空收鬼的大佬,那男人立刻就慫了,哆哆嗦嗦的開口:“我說,我都說!”
男人能混進來,自然知道這場宴會的含金量,也清楚眼前這幾個人,絕對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害怕對方真的追究自己的過錯,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說了起來:“我确實是被人拜托來這裏搞事情的,但是大佬明鑒,我只是收錢辦事而已,根本不知道他是要害人啊!”
衆人根本不信。
人都要跳樓了,受害者還不止一個,都是被索命鬼的幻境迷惑,自己爬上窗臺的。幾次三番下來,傻子都該知道情況不對勁了。
這人躲在暗處一直不出來,明顯就是抱着僥幸心理,覺得害死幾個人沒有什麽所謂,至少不如幕後指使者承諾給他的好處重要。
現在說這些,不過是在推卸責任罷了。
見衆人都不信,男人更慌亂了,也是覺得自己被雇主坑了,哭喪着一張臉指向那邊洞開的窗口,對天發誓:“真的!我進來之前什麽都不知道,那些女鬼也都是那個人給我的,我只是放風而已!我看到它們去找了你們也覺得很害怕,但那可是鬼啊,我也害怕的好嗎?誰知道它們會不會突然轉過頭把我也殺了?而且、而且誰想到鬼還會害錯人啊……”
“害錯人?”劉特助敏銳的抓住他話裏的漏洞,“雇你的人是誰,他原本想讓你害誰?”
男人面如菜色,也沒什麽能隐瞞的,幹脆全都告訴了他們:“我也不知道啊……我在網吧認識的他。一開始就是聽他吹牛,說天天有個小富婆給他送東西,才跟他交朋友的。誰知道什麽好處都沒撈着,現在還攤上這種事情……”
“大哥,老板,大爺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跟他根本不熟,什麽關系都沒有!我只知道他走狗屎運交到一個富二代女朋友,富二代家裏不同意,他才找上我的!”他越說越傷心,看聶辰幾個人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越發的埋怨起讓他這麽做的那人來,“嗚嗚……我甚至還花了不少錢請他抽煙喝可樂呢,我自己打工一個月才兩千多塊錢,花在他身上的錢比花在女朋友身上的還多……”
幾人聽得頗為一言難盡。
朱褚上下打量他兩眼,不可置信:“你還有女朋友?”
“沒有,但那又怎麽了?我每個月存點錢下來,等找到女朋友再給她花不行嗎?”
衆人:“……”
朱褚心說這人沒賺幾個錢,倒還挺舍得給女朋友花。這樣看下來反倒是那個雇主更壞,又渣又摳門。
他都有點憐愛這人了:“他都這樣了,你還給他辦事,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麽知道他真的一毛不拔啊?而且我連女朋友基金都賠進去了,這個時候跟他鬧掰,那不是太虧了嗎!”
幾人又是一陣沉默。
只能說僥幸心理害死人,這男的但凡知道“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這個道理,也不至于被坑得這麽慘。
不過話說回來,他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置無辜者的生命于不顧,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人就是了。
事實上除了朱褚跟柯元白之外,剩下幾個人的表情都毫無波瀾,一點都沒有因為男人的訴苦而被打動。
聶辰的神色甚至有點不耐:“說重點。”
他本身就是這幾個人裏面氣場最強大的一個,男人對上他冰冷的視線,哆嗦了一下,也知道自己扯太遠了,連忙拐回來:“沒有了!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連他的全名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女朋友叫他肖哥哥……還有就是這件事情,他也沒告訴我細節,只是把這幾只鬼交給我,然後讓我等事情結束之後收回來而已。”
他飛快的說完,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來:“嗚嗚,我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平時除了喜歡上網吧打游戲之外,什麽壞事也沒有幹過。幾位大佬,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就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了吧……”
他哭得聲淚俱下,仿佛是真心悔過了。
可惜除了朱褚和柯元白之外,在場沒有一個人聽他後面的話。
紀沂這個時候終于緩過來了,主要是知道眼前的是人不是鬼,他的底氣一下子充足了許多,被吓得僵住的腦子也重新轉動起來。
他聽完全部,跟聶辰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這裏面的事情不簡單。
男人話裏說的這個雇主,紀沂越聽越覺得耳熟,尤其是男人說的“肖哥哥”,還有個任勞任怨的富二代女朋友。
怎麽聽怎麽像是今天宴會的主辦方,汪家的那個三女兒的混混男朋友。
只不過那混混聽說挺廢物的,快三十歲的年紀還一事無成,天天吃軟飯泡網吧,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手段?
如果真是他的話,今天這事情可就不好這麽私下解決了。
紀沂看了聶辰一眼,後者八風不動,明顯不想摻和汪家的事情。
他氣得牙癢癢,但到底還是沒那個膽子得罪聶辰,只好挂上公式化的謙和微笑,看向柯元白和朱褚兩個。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多虧你們了。還有這位……大師。”紀沂頓了頓,看着柯行舟的眼神裏帶着些旁人看不懂的意味,“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日後必定和朋友一起,親自登門道謝。”
說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他特意拉長了語調,果不其然看見聶辰臉色黑了黑,冷冽的掃了他一眼。
“無以為報就多報。”聶辰沉着臉道,“按照市價給他錢。”
紀沂原本幸災樂禍的表情僵了一下,警惕的追問:“你的市價還是別人的市價?”
“你覺得?”
紀沂:“……”
靠,小心眼的男人!
難怪會分手!
紀沂心中罵罵咧咧,卻也知道柯行舟的水平比起只能被動防禦的聶辰只高不低,按聶辰的标準來給,他其實是賺了。
因此他沒有任何猶豫,果斷表示自己會讓人準備好現金,屆時送到柯行舟指定的地址。
從清理完索命鬼之後就一直神游天外,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柯行舟倏地回神,落到聶辰手中之後,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次。
現金,還要專門運送。
聶辰的“市價”到底有多少?!
他這一眼頗為複雜,飽含苦命打工人對資本家的羨慕嫉妒恨,但卻比先前那種毫無波瀾的冷冰冰模樣要生動多了。
聶辰感受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視線,身體微不可察的僵住,心髒陡然狂跳起來。
這位在外向來說一不二的頂級財團繼承人,在此刻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視野像是有煙花炸開,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跳動着歡喜。
與此同時,卻盡力克制着自己的動作,并不回應柯行舟的視線。
仿佛害怕因為自己任何一個突兀的動作,讓對方收回這來之不易的恩賜。
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的細微改變。
從柯行舟身上轉開視線,紀沂看向柯元白和朱褚時表情依舊笑眯眯的,語氣卻淡了很多:“我們跟這位朋友還有點別的事情要處理,暫時不太方便,之後有時間再聚。如何?”
不得不說,雖然面對厲鬼的紀沂是個戰五渣,但畢竟是能成為聶辰這種頂級豪門繼承人朋友的人,他正常起來的時候,周身氣場陡然放開,卻也足夠令人心驚。
柯元白:“……”
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今天的事情明顯牽扯到了其他人,而柯家能參與這個宴會,都是走了狗屎運,他一個剛被認回來的二代更不可能說得上話。
對方願意用商量的語氣跟他交流,已經是看在一起撞鬼的面子上了。
因此盡管心中還有些怨氣,他也沒有糾纏,只是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話音落地,他卻站在原地沒動。
紀沂:“?”
正疑惑他還有什麽事情,就見柯元白看了聶辰一眼,視線下移,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機還在對方手上。
柯行舟全程沒說話,加上聶辰抓着手機的姿态實在是太過理所當然,以至于在場除了柯元白這個手機主人之外,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認為這只手機會是別人的。
聶辰的視線淡淡掃過柯元白。
柯元白硬着頭皮對上他的目光,那種責備而排斥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要說聶辰對他有什麽意見,臉上的表情分明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停頓了片刻,就将手機交到他的手上。
聶辰甚至還好脾氣的說了聲:“抱歉。”
“謝謝。”
柯元白說完之後,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莫名——這本來就是他的手機,他在心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