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會在躲我吧
第17章 你不會在躲我吧
周五的時候,汀野被人堵在酒吧後門。
上次吃火鍋的女顧客正雙眼通紅地站在門口,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汀野再來晚一點,她能昏死在這裏。
“你……”
女顧客打斷他的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汀野:“什麽?”
女顧客也不繞彎子,直言道:“郭秦寶去戰地當記者了,兩天前的飛機。”
汀野愣了一下,沒想到郭秦寶的夢想居然是這個。
當時在微聊軟件上聽他講的那一長串傾訴,只覺得又是一位到處找借口不想負責的垃圾男,為此汀野還非常認真地幫他分手。
誰成想這位郭先生這麽有骨氣,剛分手就急急忙忙地飛去國外做了第一批戰線情報員。
早知如此,當時接單就應該勸一勸。
汀野問:“你怎麽知道?”
女顧客的眼睛越來越紅,聲音哽咽:“新聞第一份現場照片裏有他的正臉。”
也對,戰地記者是瞞不住的,鋪天蓋地地采訪以及露臉,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汀野不知道該說什麽,看着女顧客終于站不住腳,順着牆根滑落,他抿緊了唇,聲音輕到近乎柔軟:“決心要走的人就算花再多錢,想再多辦法都留不住。”
女顧客捂着臉沒搭話,細小的嗚咽聲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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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野側頭,隔着後門入口的夾角可以看到對面寫着養生酒館的店鋪名,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說:“人各有志,或高或低,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就止步不前甚至退回舒适圈吧。”
“那樣的話,跟禁锢住的傀儡又有什麽區別呢。”汀野輕聲細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能把人留住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哭泣。”
至于是什麽汀野也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留住過誰,嚎啕大哭這個方法他試過了,沒有用,不該離開的還是會離開,該離開的反而越纏越緊,怎麽甩都甩不掉。
不過這一點并不妨礙情感導師安慰分隔兩地的情侶們,汀野照常發揮:“你應該替他感到高興,郭先生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不是嗎?”
女顧客的嗚咽聲漸漸弱了下來,她始終捂着臉不肯起身,蹲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汀野說完那兩句後就沒再開口,掏出鑰匙進店裏拿了包紙,默不作聲地放在女顧客腳邊。
微涼的風從很遠的地方吹來,熬幹了後門姑娘的眼淚。
女顧客一個人悶頭哭了好一會,直到酒吧開業,她才僵硬着身體離開。
汀野見她走後,在朋友圈看到了郭秦寶發的戰地照片,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看背景內容大概是發生了一場無法預測的地震災害。
朋友圈底下沒有人點贊,也沒有評論,汀野猜測郭秦寶應該是把女顧客屏蔽了,或者删除了好友。
除此之外他還刷到了謝書榮在十分鐘前發的一張風景照,也是夕陽,但好像不在臨城。
藩何在下面問了句格外讨打的話:白蓮花又在哪兒裝可憐呢?
謝書榮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沒搭理這句。
汀野滑着屏幕,眼也不擡地喊:“藩何你他媽又給我上班摸魚是吧?”
“沒有啊。”藩何一口否認。
汀野冷笑:“白蓮花又在哪兒裝可憐呢?”
“……”藩何不吭聲了,他放下手裏的酒,重新點開朋友圈,默默删掉剛才那句挑釁的話。
自從他在迎新晚會上親眼見識過他家老板跟對面白蓮花的關系變得熟路後,藩何就很少當着汀野的面說謝書榮的不是,頂天了也就背地裏跟賈小五吐槽幾句。
删完評論後,藩何擡腳正準備溜,眼神卻撇見了什麽,問:“對了野哥,咱們這活動什麽時候結束?”
汀野:“什麽?”
藩何表情有些憋屈:“白蓮花。”
“哦。”汀野這才想起來,贈送白蓮花的廣告貼已經在店門口站了半個多月,藩何都快成為白蓮花批發老會員了。
汀野下意識去看對面,養生酒館的外牆上還挂着那句【綠茶的海洋,清爽的世界】,經過一段時間的風吹日曬,看着有些髒舊。
他盯着海報上巨大的茶壺,難得走神。
大少爺雖然消失了五天,但他會在微聊上時不時給汀野發兩句消息,有時候是分享一些稀奇古怪的冷知識,有時候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早安、晚安。
在汀野沒有去金融學院送海報之前,他回複對方的內容會很跳躍,也很頻繁,自從得知謝書榮在實習後,汀野就很少這麽做了。
偶爾他回都不回,光看聊天記錄都能明顯感受到某些人的态度變得冷漠,也許是前後差距太明顯,謝書榮這兩天也不主動發消息了。
汀野想着其實謝書榮跟梁歲辭還是不一樣的,因為面對梁歲辭他不會這麽沒禮貌,也不會收斂自己的不要臉。
根本不會有回消息惜字如金、甚至不回的情況,但汀野又想不明白謝書榮跟梁歲辭到底哪裏不一樣。
“野哥?”藩何見他半天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汀野回過神來,淡淡道:“再說吧。”
“再說吧……”藩何低聲重複了一遍,又看了眼昨天新買的白蓮花,忽然覺得這三個字的盡頭是隔壁那位真白蓮。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還沒等那位真白蓮現身,汀野就消失了。
不過他的消失有跡可循,在臨城只有兩個地方能困住汀野。
一是醫院,二是工作室。
當劉教授一個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汀野就知道他又得死兩天了。
“迷途動畫那邊有個小作品,急缺一個女主形象的藍本,下周一就得交,你準備一下。”
汀野沉默半晌,說:“迷途是個大公司。”
劉教授極其冷淡地嗯了聲:“然後呢。”
汀野:“他們這麽大個公司就沒有建模師嗎?”
劉教授應該在吸煙,他淺淺吐了口氣,說:“有個重要員工辭職了,位置空了出來,暫時沒補。”
每次都這樣,他們這位爾雅工作室的大老板總能找到一些錢多活累且名氣度不低的單子。
估摸着這個角色賣出去後,爾雅工作室的名聲又能在圈內往上蹿三個臺階。
“知道了。”
汀野當晚就住進了工作室那張小沙發裏,角色設計跟建模是他一個人的事,張旺他們在建模上是短板,幫不上一點忙。
柳成玉合成完最後一個動畫特效,起身準備離開,出門前她回頭看了眼,問:“需要關燈嗎?”
汀野正在看角色劇情,頭也不擡:“謝謝,麻煩留個壁燈。”
柳成玉關了工作室裏的大燈,周圍變得暗沉,她還是沒走,又問:“能要到署名嗎?”
沙發距離門口太遠,中間又有電腦設備擋着,柳成玉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瞧見對方那縷睡歪了的發絲,以及被屏幕白光籠罩着的耳垂。
室內安靜了許久,久到柳成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汀野開口了:“沒有。”
他聲音很悶,像隔着層水,而後嘲笑般地說:“可能嗎?”
跟爾雅合作的所有公司裏,大部分都是買單獨的角色建模,有買斷的意思,包括最初制作人的署名,而少部分接到的完整作品裏,也只會在片尾加上爾雅工作室的總負責人劉教授。
與汀野本人毫無關系,大家只會知道這部作品出自哪個公司,哪個工作室,但永遠不會知道是哪位設計師、哪位分鏡等等。
“早點休息。”柳成玉最後只說了這一句話,于是整棟樓便只剩下他一個人。
深夜萬物俱靜時,汀野偶爾會從作品中驚醒,每當他擡眼掃過窗外那一片漆黑的暗色後,會莫名覺得全世界都抛棄了他,或者是他丢掉了全世界。
但無論哪種,他都不喜歡。
汀野悶不吭聲地在工作室呆了整個周末,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種狀态是最好也是最糟糕的,因為汀野容易忘乎自我,建模做到昏天暗地都不會起來吃點東西。
但作品卻很有靈性,柳成玉之前總開玩笑說他這是把半條命都注到了建模裏,所以角色看上去活靈活現。
某天,汀野還真就暈倒了。
嚴重低血糖,把衆人吓得不輕,張旺買了好幾袋零食送給這位新加入工作室的學弟,那會汀野剛知道自己簽的合同是個什麽玩意,心情非常不好。
一餐就把這幾袋零食給吞完了,當晚就給吐進醫院,跟汀向陽一樣被按在病床上輸液。
張旺也是在這個時候得知新來的學弟不僅可以餓死進醫院,還可以撐死進醫院。
孫佩操着他那口家鄉話,問:“學弟你這沒得胃癌吧?”
有了第一次,就不會出現第二次。
張旺是個老媽心,什麽事都喜歡念兩句,可年輕人不經念,念久了容易招人煩,于是張旺變成了實打實的管家。
熬夜這兩天,張旺不辭辛苦地扮演外賣小哥的角色,好說歹說沒讓汀野餓着。
其實在短時間內并不能做出什麽驚心動魄的建模作品,一般這種把時間壓到極限的單子,交過去後對方是會進行二次修改的,所以汀野也沒太為難自己。
等他從電腦裏擡頭,已經過了星期天的十二點,也就是說新的一周又來了。
被擱置在角落裏的手機有許多條信息,大部分是些沒什麽營養的垃圾話,汀野一個個往下翻,在看到某個蓮花頭像時停住。
謝書榮在星期六早上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XSR:星期一下午三點有個茶藝比賽,我正好報名了,來參觀嗎?
大概是沒收到回複,對方在星期日的晚上催促了一下。
XSR:阿野?
XSR:就當我邀請你,來看看呗。
XSR:【表情包】
那是一只很肥胖的柯基,擺出一副委屈又可憐的模樣,狗爪子貼合在一起求人的表情包。
很搞笑也很可愛。
聊天框最後一條內容剛好在三分鐘前,謝書榮問他:阿野,你不會是在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