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髒停跳兩分鐘
第19章 心髒停跳兩分鐘
汀野看着手裏憑空多出來的號碼牌陷入沉默,他驚疑不定,擡頭卻看見謝書榮淺淺地沖他笑了一下。
“?”汀野放下綠茶餅,他現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坐在周圍的同學四處張望,企圖找到一號選手,好死不死汀野前面偏偏就坐了個社牛,回頭看還不算,還要伸手扯汀野的手,替他高高舉起,扯着嗓子大喊:
“這裏!一號在這呢。”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的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數百道視線彙聚一處。
汀野下意識想往桌子下鑽,被社牛一把按住:“你跑什麽,上去啊。”
滾你媽,要上.你上。
汀野哈哈幹笑兩聲,頂着壓力在心裏邊罵邊往臺上挪,耳尖的他甚至還聽見觀衆席的某個角落裏發出一聲驚呼:“我草,野哥?”
聲音有點熟悉,但他沒空琢磨。
汀野把标有一號的號碼牌遞給負責人。
負責人攤開看了眼,奇怪道:“你是不認字嗎?我喊半天了都。”
汀野:“……”
負責人翻開手裏的本子,問:“哪個班的?叫什麽?”
汀野:“21級動畫六班汀野。”
“六班……”負責人皺眉,小聲嘀咕:“不對啊,我怎麽記得你們班是那個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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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嘩翻着頁數,手指戳在某一處說:“賈小五是你們班的嗎?”
汀野:“……”
他大概知道剛才那句草是誰喊的了。
“是。”汀野硬着頭皮:“我就是賈小五。”
負責人:“你剛還說你叫汀野。”
汀野:“您聽錯了。”
負責人油鹽不進:“那你打開學習通給我看看。”
“……”汀野瞪向一旁,發現謝書榮聳着肩不知道笑了多久。
好在他還知道救場,謝書榮眼底笑意未消,在負責人孤疑的目光下舉手打斷,說:“我認識,就是他。”
負責人上下打量一圈,想起這位老天爺姍姍來遲的時候,身後确實跟了一位朋友,只不過介于當時情況緊急,根本沒人在意他。
“噢。”負責人松了口,語氣很不客氣:“下次抽中了就快點上來,偷偷摸摸地跟個老鼠一樣。”
“……”
汀野終于能喝茶了,他雙手接過謝書榮遞過來的茶盞,閉着眼就往嘴裏灌,吃了滿嘴一口茶沫,綿密的、帶着幾分清新感。
負責人看呆了,罵道:“你這是吃茶還是灌酒呢?”
汀野抹掉嘴邊泡沫,也忍不住了,回怼:“你管我?”
說着又狠狠灌了一嘴,挑釁般沖他揚眉。
負責人當即就要跳腳,被謝書榮按住了:“可以宣布散場了。”
觀衆離席,剩餘選手都在清理用過的茶具,汀野修長骨節還搭在茶盞上,指腹輕輕摩挲。
“這是仿宋七湯點茶,我加的是蒸青茶粉。”謝書榮邊擦茶具邊解釋。
汀野低頭看着手裏沒剩幾口的茶沫,也覺得剛才灌酒式的方法太不禮貌,于是他又認真細致地小抿了一口。
“好喝。”汀野誇贊。
負責人忙到一半不知從哪冒出來,找準時機就怼:“這叫吃茶,蠢貨。”
汀野:“……”
他還沒來得及吼回去,賈小五就從觀衆席沖了出來,摟着汀野的肩問:“你怎麽來了?”
汀野又吃了口茶:“這話應該我問你。”
賈小五:“班級活動,抽學號抽到了呗,不然我會來這?”
汀野把喝完的茶放回去,炫耀道:“我可是特邀。”
“什麽玩意?”可惜賈小五的關注點不在這,他轉頭就說起了另一件事:“對了,下個星期國慶,你有安排嗎?”
“國慶啊……”汀野回味着嘴裏的味道,難得搖頭:“應該沒有吧,怎麽了?”
賈小五遲疑兩秒,神情突然變得小心翼翼:“就聚個餐,來嗎?”
汀野直覺不對,謹慎道:“聚什麽餐?跟誰聚?”
“還能誰,都認識,你老朋友。”
介于有老朋友這個範疇,汀野沒多猶豫就答應了,賈小五急着去打球,聊了兩句便告辭。
汀野在回去的途中拆了綠茶餅,謝書榮知道他暴飲暴食,所以綠茶餅控制了數量,一次性沒給太多。
兩人并肩而行,都非常默契的沒有談論號碼牌的事。
謝書榮看着他連吃三塊綠茶餅,笑問:“所以它好消化嗎?”
汀野唔了聲,含糊不清道:“難說,一個小時後再看吧。”
又走了一段路,汀野想起什麽,問:“我能加到分嗎?”
謝書榮:“嗯?”
汀野:“操行分,當觀衆不是可以加0.5分嗎?”
謝書榮笑了笑:“加,當然加。”
汀野:“可我沒登記唉。”
謝書榮湊過來小說嘀咕:“我幫你記上。”
雖然汀野從來不在意操行分,但估摸着自己這些年的德行,大概率是要被扣完了,聞言汀野來了興致,壓着嗓音問。
“能記多少?”
謝書榮:“你想加多少?”
汀野開玩笑道:“加滿行不行?”
“有點難。”謝書榮認真地思考了兩秒,眉眼輕彎:“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
汀野把最後一塊綠茶餅塞進嘴裏,擺着手沒當回事。
因為這個特邀,汀野那一整天的心情變得格外好,就連不怎麽搭理的微聊信息都回得細致起來,其中包括謝書榮的白蓮花頭像。
十月,臨城氣溫開始往下走,它不像其他地區只有冬夏兩季,臨城是有非常明顯的春夏秋冬,夏末會在近兩天內徹底結束。
國慶節如約而至,賈小五的聚餐在二號就開始嚷嚷着喊人,聲勢浩大不容拒絕。
結果等所有人都齊聚一堂時,汀野卻臨時放了鴿子,丢下一桌子老朋友們,再次消失得幹幹淨淨。
這次不是工作室,而是醫院。
一張簡單的、薄到透光的病危通知書層層下遞,經過好幾雙醫護人員的手,毫不留情地塞入汀野的眼底,帶着即将入秋的絲絲涼意,席卷心尖。
“從上個星期開始就不太對勁,夜間發作越來越明顯,壓不住。”管床王醫生略顯疲倦地嘆了口氣,指着新一份化驗結果說:“你妹妹大概是怕麻煩我們,身體出點小問題也不及時反饋,就捂着,你瞧瞧這數值。”
“昨天心髒停跳了兩分鐘,得虧隔壁那奶奶眼尖,沒誤時間。”王醫生:“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她這情況還是要盡早轉去清陽萍,那邊有心髒方面的專家,總好過在我們這耗着來得強。”
汀野捏着那些檢查單,輕輕嗯了聲:“謝謝。”
王醫生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嘴唇動了動,最後只問:“你要進去看看嗎?”
汀野擡頭,面前就是ICU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他漆黑的眸子藏在眼睫下,讓人看不出情緒。
王醫生等了會,聽見年輕人啞着嗓子問:“醒着嗎?”
“醒着呢,跟平常一樣。”
汀野深深地看了眼,又低下頭,悶悶地吐字:“不去了。”
他身上還穿着去吃夜宵才會穿的外套,手機緊貼大腿,從放人鴿子開始就一直沒消停過的電話、信息如潮水般湧來,震得半邊身子發麻發痛。
現在不算太晚,科室裏還有其他病人活動的聲音,走廊上進進出出,動靜不大但也不小。
汀野就在這樣的環境裏站了很久,久到他捏着病危通知單的指骨泛酸、渾身血液凝固,他才慢慢地挪動了一下腳。
骨頭松散的咔嚓聲極其細微,汀野緩了好幾秒才去掏手機,多餘的信息他一條沒看,直接點進黑名單,把某個人放出來。
汀野對着手裏的各項檢查單拍照發送,不知是手抖還是刻意為之,這些照片都不甚清晰,數值也模模糊糊,卻一張不落。
确定發送成功後,汀野又重新将人拖進黑名單。
某個瞬間,他真的很想吃點什麽,什麽都可以,只要能壓一壓心底的煩躁就行。
所有跟檢查相關的病情,汀野都會在第一時間發給汀康,倒不是因為監護人有權力做什麽,也不是說發過去後會得到一筆治療費。
想從汀康手裏撈錢那簡直是癡心妄想,而且對方也不會點開看,所以汀野拍過去的照片越來越敷衍,越來越模糊。
唯一的作用就是警告,汀康收到這些照片後會安靜很長一段時間不來找他麻煩,這大概是出于父親的那一丁點愧疚,又或者是知道汀野在這段時間內沒有餘錢。
也許都不是,像汀康這種矛盾體是很難有人能猜準他的心理活動,汀野也不會去猜,只希望他不要挑着這個點來煩自己。
正胡思亂想着,ICU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滑開,汀向陽穿着刻有醫院logo的藍色條紋病服,雙手背于身後,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她太瘦小了,以至于病服像件寬大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小姑娘身上,脖頸皮膚裸露,頭頂刺目的白熾燈把小小一團照得蒼白失色。
即便如此,小姑娘還是在第一時間笑了起來,她将藏于身後的手拿出來,攤開,問:“吃糖嗎?”
“吃了就不會難過啦。”
汀野愣了會神,他想說如果很難受的話其實可以不用笑,但話到嘴邊卻硬生生拐了個彎:“好。”
他給汀向陽買過很多糖,什麽類型的都有,市面上常見的少見的都被他搜刮過,在汀向陽沒生病之前,汀野就喜歡拿這些東西去哄小孩。
生病之後,汀野就很少這樣做了,可汀向陽有一抽屜的糖,就放在床頭櫃裏。
她很懂事,知道自己不能吃後,那一抽屜的糖一顆沒再動過,只有極偶爾的時候,她會用來哄汀野,就像現在。
那是一顆橘子味的水果糖,汀野吃過幾次,味道還不錯。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面對面站了片刻,汀野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松軟的頭發,溫聲道:“回去吧,小心着涼。”
汀向陽悶悶地嗯了聲,貼着他沒動。
“怎麽了?”汀野問。
汀向陽仰起頭,眨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軟趴趴問:“我明天能去普通病房嗎?”
不等汀野開口,她就異常着急的保證:“我一定乖乖的,不鬧事,會聽護士姐姐的話,也會好好吃飯。”
身後ICU的門由于長時間沒人出入,底座滑輪咕嚕着上了鎖。
小姑娘許是怕得很,蒼白消瘦的指尖輕輕晃動着汀野的衣袖,像只可憐無助的流浪貓:“哥哥,求你了……”
汀野猛地偏開頭,在看不見的角度瘋狂眨了幾下眼睫,強壓下翻湧而來的酸澀,好半晌才啞然開口:“好。”
“真的?”
汀野淺笑,點頭:“真的,明天你就可以出來。”
汀向陽伸出小拇指,幼稚地說:“那拉勾。”
“嗯,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