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美夢
第45章 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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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月城的城牆比起滅仙陣內的華麗氣派許多, 由靈氣與陣法加持的高牆堅固到讓人望而生畏。
城牆外是銀灰色的土地,平整堅實,下有限制飛行的陣法。
遠處飛來的人都在這裏落地, 而後穿過刻着明月的陣法進門。
城外這片地在夜晚是會發光的, 柔和的銀灰色光芒靜靜流淌, 像是用月光織成的海,照月城就是月光海裏的仙府。
美輪美奂, 不負照月之名。
月上中天的時候,是照月城最美的時刻。
便是這時候, 路歸月站在一片銀輝中解封了秋谷。
少年十八歲, 瓷白的臉上五官精致, 一身氣息幹淨清爽,淡綠色的衣袍在夜風中微揚,飄出一陣靈草的香氣。
他的表情略有些腼腆, 有一種天生的親和力, 清澈而明亮的雙眸裏有一分未經世事的天真。
再見到路歸月, 他的腼腆中又多了一些喜悅:“歸月,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計劃順利,不用擔心。”路歸月說着, 還牽起了嘴角, 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出竅期的人是個傀儡,沒抓住幕後主使, 不過能讓他們元氣大傷, 也算是不錯的收獲。”
此刻的城外天上地下都是月輝, 将路歸月一身的清冷與淡漠都披上了溫柔, 再加上她一身紅衣與一張絕色的臉, 便是一場缱绻绮麗的夢。
這樣的路歸月美得有點不太真實, 秋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說的內容上,只盯着她的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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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嘴上說着不錯,但是完全感受不到喜悅,甚至……
“你是不是不太開心?是因為沒抓住那個人嗎?”秋谷不由自主地問道。
單純的少年有敏銳的直覺,還有不通人情的莽撞,即便路歸月隐藏得再好,他也能本能地感知到。
這一記直球讓路歸月沉默了,雖說原因複雜,但她确實不開心。
一片靜谧佐證了秋谷的猜測,他覺得自己好像問錯了問題,慌慌張張地安慰她:
“沒關系的歸月,我們一起去長生界,一起找到九竅蓮替你修補好靈根,等你修為上漲,他們一定逃不脫。到時候我們再……”
“秋谷!”路歸月突然打斷他。
“我……對不起,歸月。”秋谷紅着臉低下頭。
“為什麽要跟着我?因為我給了你蟲心?”路歸月的語氣不是生氣,而是嚴肅。
這樣的嚴肅讓秋谷有些緊張,他結結巴巴地說:“是,你知道,你救過我,我應該回報你的。”
琉璃草十八歲,蟲心十二歲,它們合在一起就是她面前的少年,他熱情腼腆,單純真摯,他生機勃勃,最喜歡自由快樂地成長。
他以為她是他的根,可是路歸月知道她不是,她的身邊一片荊棘,哪來的自由與快樂?
她想到這裏徹底冷靜下來,用冰涼的雙眼看着秋谷,嚴肅且強勢地問道:
“你知道蟲心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嗎?”
“ 知道……”
“說出來。”
“它助我開智化形,也在我命中種下死劫。我本是已死之命,這死劫定然是過不去的。”
“所以?”
“所以……所以我應該離你遠點。”
他胸口悶到難以呼吸,幾乎是嗚咽着說出這句話的,說完以後眼眶更加酸澀,只是少年的自尊心讓他忍着沒有流淚。
秋谷知道自己随時會死,他只是這世間的過客。只是離開前,他想為接他來這裏的人多停留片刻。
“不是。”路歸月利落地打斷他的胡思亂想,冷漠地說道:“我是想告訴你,你還是從前的命運,我沒有救你。”
她又強調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與我無關。”
或許是習慣了路歸月的冷漠與拒絕,秋谷居然在其中聽出了鼓勵,可再看她時,她臉上還是寫滿拒絕。
隐忍多時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淚晶瑩剔透的眼淚折射着月光,帶着無法抵擋的哀傷紮進人心深處。
秋谷突然變成了十二歲的樣子,兩手交替地擦着淚。
淚水卻像開了閘的水,怎麽也擦不幹淨,越流越多。
“就不能……”他抽噎着說:“不能跟着你嘛?”
秋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空曠的月照城外只有他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化行後的茫然,遼遼天地間見不到生路的孤單,随時會暴露真身的忐忑,通通積壓在他稚嫩的螢蟲之心裏。
此刻他正為即将到來的分別難過,又因為感受到這一絲鼓勵而忍不住發洩。雖然話語幼稚,但卻是他最真誠的掙紮。
如果連她也丢下他,那天大地大,他還能去哪兒?
這樣的人秋谷讓她如何硬得下心腸?
路歸月慢慢靠近他,輕輕撫摸着秋谷的頭。十二歲的秋谷個頭只到她胸口,發絲綿密細軟,手感很好。
這溫柔的做派難免讓她想起師姐,所以她也能稍微體會到秋谷的難過。
“唉……”路歸月嘆口氣,柔聲慰問:“你雖有螢蟲心,但畢竟是木身,在梧田境中用火靈氣時不好受吧?”
有節奏的撫摸和輕聲軟語安撫住了秋谷,他仰着頭,睜着濕漉漉的眼睛乖巧地說:“不疼的,你救了我,我也想幫你做點什麽。”
路歸月彎下腰與他平視,她認真地說:“我沒有救你,也無需你謝。”
秋谷睜大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認真地點點頭,沒再哭泣:“好,我會救我自己的!”
“這是你的東西。”路歸月将一塊巴掌大小,鑲着金邊的靈玉牌放到他手心,又卷起他的手掌。
玉牌上刻着秋谷的名字,背面是流雲峰的圖案,這是無極宗流雲峰正式弟子的身份牌。
“這……”秋谷震驚地看着路歸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雖生于無極宗,卻沒想過會留在那裏,因為他是已死的命格,注定過不了入山考驗。
路歸月又拍拍他的頭囑咐道:“以後藏好真身吧,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她将秋谷轉個身,在背後輕輕推他一把說道:“去吧,只要你喜歡,流雲峰和靈植峰任你紮根。”
草木有根人有家,他有家了。
他是無極宗的正式弟子秋谷,不再是無處可去的蟲心琉璃草了。
秋谷拿着玉牌,順着路歸月的力道愣愣地往前走,在一片月輝中越走越遠,身影逐漸模糊。
路歸月一直安靜的站在原地望着秋谷的背影。
她看見十二歲的秋谷一步步變成了十三歲、十四歲直到長到十八歲,不是從十二歲換到十八歲,是他的心在成長。
這一夜的秋谷在這個世界有了根,他學會了告別,也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某個月輝滿城的靜谧夜晚有一個缱绻绮麗的夢,在這個夢裏他悄悄長大。
真正長大的秋谷身形有了棱角,即便隔得很遠,還是能看出他的高大。
他對着路歸月鄭重下拜,起身後嘴唇微動,轉身就飛向了天空。
若能活過死劫,我便告訴你蟲心成長的秘密。
路歸月沒有聽見他說什麽,猜想他說的是謝謝。
真的硬着心腸送走了他,她心中一時還有些空落落的。
不過路歸月并不後悔,秋谷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該一直繞着她轉。何況她身邊危險重重,恐怕才是他最大的死劫。
回去的路還很長,路歸月踏着越光慢慢往回走。
明亮的月光從頭頂流瀉下來,只有腳下有一小塊影子,她每一步都踏在月光下,又每一步都踏在影子裏。
在光明之下走在黑暗裏,她不與任何人同路。
“既然舍不得,何苦要趕他走呢?”
她身前傳來一個深沉的聲音,虛空之中走出一個人,高高瘦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正是無真。
他等路歸月走過來繼續說道:“明知他原身是蟲心琉璃草,在長生界中最能幫你。”
“那又如何,你能保證他不會死在那裏?”路歸月還沒走兩步就停下腳步喚道:“天道。”
城裏是青石路,沒有城外那麽唯美的月輝,不過足夠明亮,能将人的樣貌看得一清二楚。
無真在月光下轉眼就變了模樣,還是那張集天地靈氣的臉,一身滿綴星輝的黑袍。
這次的雙眼被月華束縛,雖然還是記不起他長什麽樣子,路歸月好歹能直視他。
“無真是你假扮的?來收回誅神陣的?”
說話的時候她的頭微微上揚,一般路歸月以這種方式問話,就代表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準确地說,無真是我的碎片。”
天道将手背到身後行至路歸月身邊,寬大的下裳行動間星輝搖曳,自他腳下流出一條星河,淌過路歸月的靴子。
路歸月低頭看了眼星河,再擡頭的時候,她與天道已經身處星空了。
“如果這裏能讓你怒氣稍減,不妨坐下來聽我解釋?”
浩瀚的星空無窮無盡,路歸月有幸在修仙界見到了前世的美景。她曾經在天文科技館中見過的宇宙。
即使不是一模一樣,但她還是默默地坐下,享受片刻懷念。
順便聽天道将其中故事娓娓道來。
“此界幾萬年前有過一場大難,那時我已經潰散,類似你們所說的灰飛煙滅。是這一界中有生靈不斷奉獻,讓我得以活着。”
“其中便有一只濁龍,他與邪魔苦戰萬載,最後不得已入了魔。于是他便懇求當時的第一仙門列陣殺了他。”
“那時的第一仙門門主姓玉,修的是無情道,你手中的補天書就是他留下的。”
“濁龍若是歸于邪魔,此界将會毀于一旦,所以第一仙門集結八十一位大乘期修士,他們自願獻祭,做了這誅神陣。”
“他們行的都是大功德之事,既是為救我,自然該有一線生機。別人倒也罷了,只是濁龍我卻無力挽救。”
“這陣法本不該存世,只是它若消失,燭龍便在因果中徹底消散。我那時雖已混沌,還是留下了一縷執念。這縷執念附身誅神陣輪回轉世,直到遇見了你。”
“你複原了誅神陣,所以了了這縷執念,我如今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回到萬年前,助燭龍轉世。”
……
一長串的故事之後是良久的沉默。
天道說這麽多,無非就是要拿走她關于誅神陣的記憶,消化了他的故事,路歸月也弄明白他的目的。
難怪送她一片星空,原來是這個意思。
“說這麽多作甚,你要拿我還攔得住你?”
路歸月反正也不打算再用,只坐在這星空中支着頭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這麽說,便是同意了。
“我替此界謝謝你。”天道說完又消失在星空裏。
路歸月再轉頭已經到了客房內,從此世上沒了無真,她也不再記得誅神陣如何使用。
星輝短暫,剛剛的一切都像一場美夢,只有窗邊的鈴蘭輕輕搖曳,證明她确實是從外面進來的。
拿了東西就走,還真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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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裏的大家。
_(:з」∠)_讓我們恭喜秋谷小朋友喜立flag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