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悲雪

第46章 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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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鈴蘭花的客房旁邊是東千風的客房, 這裏雖然住着個火靈根修士,但自他入住開始,這間房反而更顯冷清, 桌椅床鋪似乎從未有動過的痕跡。

房內确實無人居住, 他正在客棧對面的房頂上, 望着有鈴蘭花的房間發呆。

自天隐門之事後,他消除執念, 第一層道心已經趨于圓滿,只差一絲縫隙。

顯然此時的東千風也無心修煉, 自破屋外開始, 他一直在遠處默默的看着路歸月。

看着她一個人倚着枯樹喝酒, 看着她一步步穿過若大的仙城,從白日走到月上中天。

他手中有個劍穗,裏面藏着路歸月的頭發, 以密法祭煉之後, 不論路歸月身處何地, 他都能找到她。

這個劍穗只在梧田境中用過, 入道後就被他遺忘了。

今天他又鬼使神差地拿出來,通過它感應到路歸月最後去了城外。

她在月光裏送走了那個系着紅繩的少年, 獨身一人返回客棧。

東千風有些羨慕秋谷, 羨慕秋谷能抽身離去。

而他呢?

對面客房內有陣法,他只能看到鈴蘭探出窗口, 看不到房內的人。

他心裏很清楚, 就是因為這個看不見的人, 他不願離去。

東千風不知道繼續留在這裏做什麽。只是每當想要離開的時候, 他就會不自主想起上次宗門外的別離。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萌生了什麽情感, 但是他能确定, 只要繼續這樣呆在她身邊,繼續看着她,哪怕什麽都不做,那份情感一定會茁壯成長。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呆在她身邊吧。

東千風在這裏靜靜站了一夜,這才舒展眉目,一身輕松的出現在路歸月面前。

她做了些僞裝,黑發泛着藍色,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樣子和上次幾乎一樣,只是整個人更顯冷漠。

應該是因為這幾天的事。

東千風這樣想着,輕聲開口喚道:“歸月。”

“嗯?還沒回去?”路歸月才走出客棧,就看到東千風迎面走來。

見他神色泰然步履輕盈,路歸月随口問道:“可是齊家還有什麽事?”

東千風搖搖頭:“無事,你要去何處?我可以同你一起。”

修仙界不缺美人,而東千風更是其中翹楚。他專注的看着路歸月的時候,明明不帶任何情緒,卻讓路歸月覺得他一片真摯。

不過這樣的眼睛無法撼動路歸月,她自顧自地前行,往齊家走。

“不用了,東師兄,我有自己的事要做,與別人不順路。”

齊家試煉中有那麽多仙草,必然與長生界有關。她打聽到與一位客座長老有關,那人還在齊家閉關。

東師兄。

這是他第三次聽到這個稱呼,它像一盆涼水一把澆熄了烈火。

東千風終于意識到不對,他停下腳步,可是路歸月依舊在往前走。

他忍不住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轉過身面對這他。

四目相對,人來人往的青石街道好像只剩他們兩個。

東千風仔細盯着她的眼睛,瞳孔裏映着他的身影,波瀾不驚。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在乎?”

“什麽?”路歸月一頭霧水,不清楚他想表達什麽。

她這态度已經清楚地告訴了東千風答案。

“你不在乎我了。”

自兩人認識開始,她就一直陪伴着他。不論什麽時候發生什麽事,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初時出現這樣一個人的時候,東千風是有點不自在的,她是個異類,與他的父母兄弟仆從仇敵全都不一樣。

但是這樣的異類并非壞事,他習慣了她的目光,并且回以同等的關注。

入道以前,她是他最特殊的親人。

他以為他們會永遠這樣親密。

“為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東千風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之前還在探索對她的感情發生了什麽變化,而她卻早已把他劃歸成了不重要的人。

他還牽着她的手臂,但是他卻不知道這樣做還有什麽意義。

大街上有幾百個人,他是離路歸月最近的那一個。可是他與其他人并沒有什麽兩樣。

“為什麽?”

從梧田境出來後,他便察覺到她态度有所轉變。原來不是因為他修了無情道,所以接收不到她的回饋,而是因為她再也沒有給予他半分關注。

東千風只是問了這短短一句話,路歸月都還沒有開口,他就覺得有一柄利刃插進了胸口。

疼。

是錯覺嗎?

路歸月好像看到他眼裏寫着傷心。

只是這怎麽可能呢?他已經入了無情道,還有什麽事能讓他傷心呢?

路歸月扒開他的手,口齒清晰地說:“認識你時,我是凡間的路歸月。而現在,我是流雲峰的親傳弟子。”

東千風不懂,既然今日開了口,他一定要問清楚:“這與我們沒有沖突。還是說我做錯了什麽?”

路歸月微笑着搖搖頭,過去的一切她都已經坦然放下,東千風已經不再是她的心結。

所以她也可以坦坦蕩蕩地回答他:

“東師兄,人是會長大的,有人會來,也有人會走。”

“我與你只能做師兄妹,不能再生死與共。”

“我要走的路……沒有你。”

我要走的路沒有你。

密密匝匝的刺疼過後,他覺得路歸月終于舉刀剜走了什麽東西。

他的胸前疼痛更甚,還有了一個缺口。陽光和風都是冷的,從這個缺口灌進四肢百骸,冰寒徹骨。

她離開了,從此修仙界無限廣闊,無人再伴他左右。

引道火感受到一陣寒冷,搖晃兩下散出熱量,可是怎麽也無法驅散這寒冷。

引道火不知它來自何處,只見這股凍住三魂七魄的寒氣又從四肢百骸歸于心中。

不好!這豈不是要将主人的心凍死?

這樣下去恐怕會走火入魔!

人修都追逐天材地寶,都想要神級甚至以上的東西,可他們從來不知,其實他們自己就有這世間最厲害武器。

人類若沒有超越神級的力量又怎麽可能造出神物呢?

引道火身為神級靈物,此時只能急得團團轉,因為這股力量遠遠超出了它的掌控。

這股力量在主人心中肆虐,摧枯拉朽,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主人的心境正在凋亡。

它在元神中瘋狂燃燒,想借由元神的疼痛喚醒東千風。

引道火逐漸耗盡神力,東千風還無動于衷。

它陷入沉睡之前,外界好像傳來了聲音。

“下雪了。”

街面上沒由來出現一陣寒潮,以東千風為中心,方圓百裏有東西從天上飄落。

路歸月伸出細長的手,一片雪花飄入她的掌心。

入了掌心的雪依然寒冷,不會被體溫融化,零零散散的雪越下越大,不出半刻就變成了鵝毛大雪。

滿天飛雪最先染白了東千風的發。

“東……”

她看向東千風,他已經入了忘我的狀态。

不愧是天道所鐘,不知又有什麽奇遇。

東千風氣息不穩,甚至有入魔之相。

路歸月并不擔心他的處境,只是如果這個樣子被其他人注意到,對無極宗聲譽有損。

她只布下隔絕陣,抱着蒼雲劍立在一旁等東千風突破。

這一等就是九天。

照月城無端出現一場罕見的大雪,下了九天,這雪中寒氣不能用靈氣驅散,若是在雪中停留太久,便會不由自主想起傷心事。

雪剛下的那幾天,照月城的街道上總有人走着走着就紅了眼眶。還有人好端端的,不知怎麽就開始嚎啕大哭,哭得傷心欲絕。

照月城城主耗盡靈氣才發現罪魁禍首是這場雪。

唯有路歸月一襲紅衣站在漫天大雪裏,什麽都感受不到。

漫天大雪都繞過她落在地上,她在雪中抱着蒼雲,等東千風醒來。

直到第九天她才感受到一陣濃郁而灼熱的靈氣自東千風身上爆發,驅散滿城冰寒。

而後天地間的火靈氣都朝他彙聚,幾乎凝成實質的火。

看來東千風已經平安度過這一劫,路歸月收起蒼雲,悄悄離開。

道心終于圓滿的東千風睜開雙眼,他近處是火,遠處還有殘雪飄落。

他與那紅色的背影之間隔着半城火與半城雪。

“東師兄。”

東千風耳邊又回響起她的稱呼,他不由得輕啓薄唇,低聲喊道:

“路師妹。”

自此以後,照月城每年都會下九日的雪,千百年以後人們會忘記它原本的名字,只叫它昭雪城。

經歷這第一場雪的人都不知道以後,只關心現在。

其中便包括洛家老祖。

“第幾天了?”

“回禀老祖,第九天。”

洛家老祖正在洛瓊房內,這裏一如既往地精致奢華,每一件東西都靈氣十足,十分适合洛瓊修煉。

老祖自淋了這場雪,便待在這間房內望着天上的雪發呆。

洛家的家主一直陪侍左右,見老祖終于開口,趕忙問道:“祖宗可是在為洛瓊傷心?您放心,我們一定将那人揪出來,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大禍臨頭,你以為我是為那個廢物?”老祖聲音蒼涼,滿頭白發,臉上全是褶皺。

她雖有化神修為,但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活了怎麽久,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問月有情劍的傳承,還有洛家的榮耀。

可惜洛家子孫都不成器,唯一一個勉強能入眼的,最後還是這種結局。

“氣數已盡,洛家氣數已盡啊!”

洛家主聽聞這句,慌慌張張跪下,聲淚俱下地懇求:“老祖宗,晚輩知道是我們不成器,可是祖宗,就算是看在問月傳承的份上,求祖宗救救洛家啊。”

“傳承?”

這一刻雪正好停止,濃郁的火靈氣滌蕩全城,洛家老祖吐出一口淤血,又有了力氣多說兩句。

“洛家已無人能習,我會将傳承放歸天地,靜待有緣人,也算是為我洛氏留一分體面。”

天上的雪正好停止的時候,路歸月已經離開了照月城。

而城內,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洛家現任家主哭得凄惶,不知是為了羽化的老祖,還是為了注定衰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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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千風:全城都知道我傷心。

路歸月:嗯?我不知道啊……

感謝看到這裏的大家。

兩個高冷之人如何分手呢?不如下一場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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