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長大
第52章 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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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樹林裏哀傷、恐懼和絕望無聲蔓延。
詢問真相之前, 他們都以為死是最可怕的事。這九年堅持不懈的抗争加速了在場每一個孩子的成長,除開一身累累傷痕,他們還收獲了一顆不懼死亡的心。
每個人都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備, 可是真相的殘酷遠不止如此。
他們真正要對抗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消失。
九層金蓮成熟的最後一天, 長生界外圍的死氣中, 一種會抹消人存在的東西又一次出現在衆人身後。
路歸月和這群孩子們已經歷經三十四次失敗,而這種被命名為消亡獸的東西已經一次次蛻變, 現在強過在場任何人。
“跑!”
路歸月握着蒼雲的手青筋暴起,她以聲為棒, 竭盡全力敲打在每個人頭上。
“往蓮池跑!”
二十六只鳥獸從悲傷中驚醒, 飛天的, 遁地的,登時都用上最快的速度奔向蓮池。
或許是消亡獸吞下了太多同伴,白鳐龍也對它有了模糊的感應。
其他人都依言逃跑的時候, 只有他留在路歸月身邊, 抵擋着消亡獸。
狼耳在林中疾速奔逃, 抽空回頭看了一眼白哥和路姐姐。
最熟悉的森林變得格外陌生, 他不記得什麽時候,那一片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棵樹。
零散的幾棵樹之間, 白鳐龍的真身飛在路姐姐身旁。
破破爛爛的紅色法衣無風自揚, 幹枯毛糙的藍色頭發中,有不少已經變成了灰白, 還有她的手不僅有被侵蝕的傷疤, 還老得像枯樹皮, 如果仔細看, 她蒼白的臉上其實已經生出細紋。
修仙界中的九年只是眨眼間的事, 可是路姐姐為什麽老了?
還有白哥。
在狼耳心裏, 白哥的原身是集神秘與高貴為一體的完美的鳐龍。
可是現在的他,像一根就要斷成幾節的麻繩。
黑狼的步伐越來越慢,最後停在半路。
“我記起來了。”
追上來的靈羊也停下步伐:“狼哥,別愣着,趕緊走啊!”
狼耳恢複人形,愣愣地說:“我記起來了,上一次,上上次,都是他們在替我們拖延。”
“是啊,一直是白哥和路……”說着也恢複人形:“是,是他們。”
單尾貓、雙翼鳥……停下來的人越來越多。
是什麽時候,他們的付出成為理所當然?
明明路姐姐剛剛已經說過,這一次出現的消亡獸足夠消滅所有人。
他們怎麽還能心安理得的逃跑呢?
鋪滿地面的花草與每一個停下來的少年一樣萎靡,原來涼秋早已到來,他們一直沒有發現。
“狼哥說得對!”羊角帶着哭腔說:“是我們太弱小,一直活在他們的保護裏,還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明明……”
秋風撥弄着蕭瑟的草木,也卷起沙塵迷了眼。
貓尾少女捂着臉擋住眼中的淚水,悶聲接話:“明明只有他們才最有資格和實力活下來!”
“我……我們都做了什麽啊?”
路歸月與白鳐龍正在努力奮戰,白鳐龍學着路歸月的樣子聚起濃厚的生氣,将之壘成堅實的屏障阻擋消亡獸前進。
要想完全掌控這生機做的牆,就必須融入自己的生機,他們要憑借感應精準地判斷消亡獸的位置,一絲一毫生機都不容浪費。
兩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消亡獸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耷拉在腦袋上的狼耳似乎從兩人身上汲取了力量,又重新豎起來,少年模仿着路歸月冰冷的聲音開口:“我們沒時間傷心了,為了他們,必須做點什麽。”
“對……”貓尾少女找到主心骨,把臉擦幹淨,應和道:“為了他們。”
“沒錯,為了他們。”羊角點點頭。
“是的,為了他們。”
“為了他們!”
二十六只鳥獸達成共識,沒有誰下令,都遵從心底的聲音,逆着風跑回來處。
只要你們能活下來,我們的消失就值得。
路歸月一心二用,控制生機的同時瞅準機會便攻擊消亡獸。
靈氣和壽命都在不停地消耗,只要撐到其他人都到了蓮池邊,只要九竅蓮結成,它的神光或許能庇佑他們一時。
白鳐龍的加入讓她少了些負擔,但是她也得分出些心神去照顧他。
這一次分出去的心神還沒看到白鳐龍,就先看到了別人。
“黑狼?你回來做什麽?”
路歸月一出聲,白鳐就分了心,她趕緊補上他身前的裂縫,還不忘對黑狼說:“你先去蓮池,我們随後就到!”
“黑狼!回去!”白鳐也威聲命令他。
“白哥,路姐姐,你們騙我,你們根本沒打算回去!”狼耳少年龇起嘴,惡狠狠地問:“是不是?”
狼耳最聰明,靈敏的耳朵已經聽到他們的呼吸有半刻紊亂。
答案不言而喻。
狼耳質問路歸月與白鳐的時候,其他二十五只已經越過他們跑向了另一個方向。
“咩——”
“喵——”
“啾——”
他們在遠處以原形高聲鳴叫,二十五只活潑健康的靈獸散發着濃厚的生機,消亡獸聞到了可口的香味,轉道而去。
消亡獸踏過的花草樹木依次消失,變成一條寸草不生的路,直到他們也不記得這裏長過東西。
“你們都瘋了嗎?”白鳐龍眼神慌亂,聲音氣急。
遠處二十五個聲音此起彼伏,一場盛大的聚會正在舉行。
狼耳孤傲地站在白鳐面前,将他攔住:“白哥,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從未有過的清醒。”
“你可以為我們舍命,我們憑什麽不能?”
白鳐哪還看不出他們“造反”意願堅決,根本勸不住。
他跟在路歸月身邊久了,也學會她的脾氣,确切地說,這裏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路歸月的影子。
龍須為鞭,他力道十足,一次就抽開狼耳,随即就向那邊跑過去。
路歸月卻在此時出手攔住了他,白鳐被她的發繩拖住,投來憤怒的眼神。
她默默地接受了白鳐的指責,頭一次因為自責與愧疚低下了高傲的頭。
沒有界靈,沒有生還的希望,是不是她改變了過去又無力解決,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白鳐眼睜睜看着遠處的同伴越來越危險,顧不上路歸月會受傷,直接使出元嬰大圓滿的實力,要掙脫紅繩。
狼耳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喊道:“白哥!”
白鳐動作微頓,決絕的少年音繼續響起。
“不止是我們,還有曾經的三十四個同伴一定也都是這麽想的!”
“只要你們能活下來,我們就還有希望,別說要我們六十條命,即便整個長生界消失,我們也心甘情願!”
狼耳沒有撒謊。
就在他剖白心意的這一刻,消亡獸現身了,是灰色的雲霧狀,三十四只不同的鳥獸魚蟲的形态不斷變化。
還活着的所有人與已經消失的三十四名同伴在此刻心意相通,被遺忘的記憶有了模糊的輪廓,消亡獸的力量因此極不穩定。
“路姐姐,你說的沒錯,只要存在過,就一定有痕跡。”
有什麽東西從她臉上落下,路歸月伸出手,發現自己接住了兩滴眼淚。
遠處群獸高鳴,路上灰霧朦胧,面前的狼耳正給她投來信任的目光。
信任?
他們信任我什麽?
狼耳已經悄悄将自己的命魄連上紅繩,白鳐龍若是掙斷,他也會殒命。
做完這些,他變成狼身奔向同伴。
荒草萋萋,孤狼奔襲。
“路姐姐,拜托你了。”
路歸月望着殘影,捏着手中的紅繩,從自責和迷茫中清醒。
不論他們信任什麽,我必須要做點什麽!
“啊!啊!放開!”白鳐淚流滿面地嘶吼:“放開!放開!”
一聲聲堪比神兵利器,割得路歸月疼痛不已。她忍着綿綿不絕的痛,拉着白龍埋頭往九竅蓮那邊跑。
荒草樹林與風沙遮住了她的視線,而她的耳邊還聽見了遠處一聲狼嗥。
“嗷嗚!——”
一聲狼嗥與兩行清淚都被她抛在身後,透支了生命,飛行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剛才的一切都漸漸遠去。
到達蓮池的時候,她聽見白鳐理智地聲音:
“路姐姐。”
靈氣濃郁的池面上神光亮到極致,九層金蓮還差最後一瓣,飽滿的蓮蓬已經現形。
路歸月确定金蓮完好才轉身看向白鳐。
就在剛才,短短一段路上,他已經從激動到安靜,現在又發生了新的蛻變。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放開我吧。”
“你要做什麽?”路歸月沒有放手。
“進入界靈試煉。”白鳐恢複人形,龍角下的眼神猶如堅冰,不可動搖。
這種清醒到冰冷的眼神與她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現在?你要在這個時候去冒險?”路歸月拒絕道:“不行,一定還有辦法,我們一定還有辦法!”
“我相信你!我等着無所不能的路姐姐想出辦法。”這一刻的他與路歸月好像沒了年齡差距:“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撐不過一年,何談這九年的時光。”
“你教過我們,即便到了最後一刻,也絕對不能放棄。”
“所以我沒有去,一直沒有去闖試煉。我想把這條命留着,護着他們堅持到浩劫以後。”
“可是路姐姐,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我也不該落後。”
龍角少年一身傷疤,說話的神态和路歸月下定決心的樣子一模一樣。
明亮的神光與他的眼睛輝映,說不出哪個更亮。
如果說以前還是小孩子們的模仿,現在的他們就是真正的長大。
“好。”
如果說這個時候還有一線生機,那只有可能是九竅蓮與界靈,路歸月決定賭一把。
在沒有她的那個過去,或許是界靈吞下九竅蓮,才得以保全一線生機。
如今她沒有找到原本的界靈,讓白鳐龍成為新的界靈也未嘗不可。
如今已經別無他路,路歸月答應了白鳐龍的要求。
答應白鳐的同時,也意味着她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九竅蓮。
失去了治愈靈根的希望,路歸月反而松了口氣。
或許這才是她沒有拿走金蓮,一直留在這裏的意義。
只剩一條路可以走的時候,生死反而不重要,沒想到小白鳐比她還先明白這個道理。
靈氣化成的霧被神光漂染成了金色,在兩人身邊流轉,像是為他們披上了金縷衣。
路歸月想通了關鍵,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透支過生機的眼角擠出細小的魚尾紋。
但是在白鳐龍眼裏,她還是初見時那個年輕的,姿容絕色的姐姐。
試煉就在蓮池底下,路歸月解開紅繩,一條渾身傷痕、鱗片殘缺、鳐翅半無的白鳐龍鑽入水中。
她的視線追随過去,就見白鳐龍又鑽出水面。
“路姐姐,一會兒見。”
“嗯,待會兒見。”
龍目中波光粼粼,望了她一眼,兩人簡短地對話後,便各行各事。
路歸月守護着九竅蓮出世,白鳐龍去接管界靈的位置。
九竅蓮出世一定會引發異動,她将九竅蓮護得密不透風,争取着最後一絲生機。
快一點,再快一點,或許能多一個人活下來!
她腦子裏只有這個念頭,根本不知道剛剛那一眼,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白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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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裏的大家。
嗚嗚嗚。。寫得好難過啊,但是我控制不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