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第28章

第28章

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臉上,獨生籠充斥着讓人窒息的靜谧。

顧琰萬萬沒想到,像攻玉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如此竭嘶底裏的時候。

顧琰動了動嘴唇,卻發現攻玉還捂着他的嘴。

“他根本不知道,”攻玉慢慢擡起頭, “我趴在地上,用僅剩的靈力放了神識。”

他直直地盯着顧琰,眼睛紅得可怕: “我看着他被那些人帶走,看着那些人拿着滾燙的烙鐵在他的胳膊上印上那種痕跡……”

攻玉慢慢将手挪到顧琰的右胳膊上,手掌穩穩地蓋上那個“祭”字。

“最後,我看着他被拉着頭發拖進靈關陣,我聽到他的慘叫聲……”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堪入目的場景,攻玉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的嗓子似乎因為之前的那一波吼叫傷着了,現下聽上去有點沙啞: “他以為他救了我,其實……他卻連我的心,一起殺死了。”

顧琰的心猛然一顫。

他看着攻玉的眼睛,感覺自己仿佛被那裏頭無垠的痛苦給淹沒了。

他一直以為當年只有自己觀察到了血天盟的企圖,以為只有自己知道逃出籠子以後才是真正的地獄,卻沒想到,攻玉和他的小籠友也察覺到了。

顧琰忽然有點慶幸,慶幸還好當年的步渝不喜歡他。

如果……

如果他和攻玉一樣,顧琰覺得那時的自己大約會瘋。

顧琰将攻玉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輕輕按下來,順便替他擦了擦眼淚: “但是,他一定為救了你,打心眼裏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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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顧琰又有些羨慕攻玉的小籠友。

如果當日的步渝也能對自己說這番話,那再為他死個十次八次,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可惜,到了今日,一切都不一樣了。

“是麽,”攻玉目不轉睛地盯着顧琰, “你當年,是打心眼裏開心嗎”

顧琰愣了下。

攻玉緩緩道: “當年,我就在你附近。”

當年血天盟關押一衆修士的地方光線昏暗,幾十個籠子團團排在一起。顧琰當時一門心思想着怎麽帶步渝脫困,沒怎麽注意別的籠子裏關了何門何派何道友,卻沒想到被攻玉留意上了。

那也就是說……

顧琰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當年……你看到多少啊”

攻玉淡淡道: “全部。”

顧琰嘿嘿笑了兩聲。

當年他尚未入魔,論起修為雖說也是仙門百家裏的佼佼者,但比當時的步渝還是差些。但最後,他還是成功将步渝制服了。

“你!”

“真好吃。”年少的顧琰将步渝壓在地上,啃完他嘴的同時,笑嘻嘻地用靈圈将人牢牢束縛在原地。

直到今日,顧琰每每想起當時,都十分慶幸自己的不要臉。

不然放眼整個修真界,又有誰敢趁和步渝過招的時候去偷親他。

顧琰回想起那日,神情有些複雜,他似笑非笑: “那個時候,我是很開心的。”

好不容易嘗到心心念念之人的味道,雖然只有嘴,那也夠他樂了。

攻玉抓着顧琰胳膊的手猛然收緊,仿佛要隔着衣裳将那個“祭”字從他身上摳下來: “即使,你後來因為這個,堕落成魔”

顧琰愣了愣: “你知道……”

攻玉刻意湊近顧琰,将唇貼在他耳邊: “因為,我一直在看着你。”

不知怎的,顧琰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本能地想要從攻玉和栅欄之間脫出,可眼前的人卻像一堵牆一樣牢牢地困着他。他也不能去推攻玉,畢竟這人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太好。

“我看着你受魔氣侵蝕之苦,看着柳師叔将你關進流雲門後山,再後來……我看着你叛離天玄宗,成為仙門百家的公敵。”攻玉咬字清晰,仿佛要将那年的那些糟心事和血吞下去, “你就……就像他在血天盟的時候一樣,慢慢走出我的視野,走到我再也夠不到,抓不着的地方……”

顧琰知道攻玉大約是透過自己看到那個曾經的小籠友了。

說起來,堕落成魔這個事也不是他自願的。

當年被拖進靈關陣的時候,顧琰留戀步渝唇間的味道,心裏還是很不想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顆淫/心感動了上蒼,在魂魄被完全抽離的前一刻,顧琰體內突然暴漲出一股不像是靈力的東西。

直到後來問過自家師父才知道,原來他的體內一直潛藏着一股強烈的魔氣。

也就是那股魔氣,在最關鍵的時刻化成魔魂,填補了他被抽走的那大半魂魄,最後救了他一命。

成魔的過程确實挺痛,但顧琰向來覺着自己命挺賤的,那苦,挨着挨着就習慣了,卻不想攻玉的反應居然會那麽大。

顧琰這人平時牙尖嘴利,可真正碰上走心的事,很容易就笨嘴拙舌。

他很少被人這麽疼,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看着攻玉毫不避諱的眼神,目光卻游移了: “那個……咱們是不是得先想個辦法出去。”

一邊說,一邊慢慢将人往外推。

直到自己站直身,顧琰忍不住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攻玉卻做出了一個讓顧琰眦目欲裂的動作。

“你幹什麽!”

與此同時,顧琰身後的籠門緩緩敞開了。

他接住攻玉倒在自己懷裏的身子,後者腰腹間淌出的血液沾滿了顧琰的雙手,他順着那把由靈力幻化出的匕首往上看,卻見攻玉朝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次,不要再走了。”

顧琰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他摟住攻玉,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人的生命力在極速衰退。連震驚的功夫都沒有,顧琰轉身踏出了籠門。

周圍的景象飛快變化,出了獨生籠之後,六亡陣的第一階自動消失,二人自然地回到了天城之內。

顧琰擡頭看了眼六亡陣的最高層,轉身朝天城外頭跑。

對不起了,師父。

琅山,紫辰閣。

攻玉睜開眼睛,一縷縷清苦的藥香竄入鼻尖,眼角瞥到一抹豔而不俗的紅色。

他警惕地坐起身,下意識地抹了抹自己的臉。

雖然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但是憑手感和經驗也知道,他現在已經回到了自己原來的樣子。

“別摸了,”正在擺弄丹藥的步婵擡眼看他, “給你療傷,怕給你的身子造成負擔,我将你的術給解了。”

她說着話,卻發現攻……發現步渝并沒有在聽,目光在偌大的房間裏游移。

“不在。”步婵難得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她拿着調好的丹藥走到步渝面前,示意他服下, “人不在,我說要調秘藥施秘術才能救你,把他趕到外面去守着了。”

步渝這才把心按到肚子裏,他看着躺在步婵掌心裏的丹藥,沒有猶豫地服下。

那丹藥見效極快,步渝只覺被自己用靈刃捅穿的腰腹處傳來一股劇痛。

步婵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看他明明汗都淌出來了,還一副面不改色的樣子,無奈道: “你下手可真夠狠的,給他替了靈關陣的傷害,現在還捅了自己這麽一刀。還好你的小魔頭機靈,知道直接來找我,不然……”

然而當事人自個兒卻一點也不關心傷勢: “你怎麽知道靈關陣的事”

步婵被步渝這種态度給氣笑了: “你當我是什麽人,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能查不出來”

顧琰抱着攻玉來找她的時候,她着實驚了一番。

一則,闊別百年,重新目睹軒澤魔尊的尊榮,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二則,就是顧琰懷裏的攻玉……雖然是她把變臉的法子告訴步渝的,也知道他跟着顧琰去了不生塔,卻沒想到這人居然傷得那麽重。

“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是為了我仙子姐姐你快救救他……”

步婵想到當時顧琰那舌頭翻滾,語無倫次的樣子,心裏有些好笑。

那副樣子,好像絲毫不擔心被自己知道軒澤魔尊又複生了這件事。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步渝傷得太重了。

畢竟從小到大,就連她都沒見過步渝狼狽成這副樣子。

“替靈關陣的事,別告訴他。”步渝道。

步婵挑眉: “怎麽,怕他對你心有所愧”

步渝不說話。

“所以你捅自己一刀,也不是為了讓他心疼,只是想阻止他去找……長卿”

說到最後那兩個字,步婵的聲音有點顫抖。

靈關陣普遍之下只有血天盟才會結,而能讓顧琰重獲肉身之後拼死拼活跑去的地方,必然只有跟他師父有關的事。所以即使步婵未曾确切知道從不生塔到天城這一路發生了何事,但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步渝垂眼看了看步婵。

他那時其實是在賭,他不知道血天盟有什麽目的,但既然他們抛出柳長卿作為引子,那顧琰追查下去,就一定會牽扯到當年的事情。

他不能讓他知道真相,所以他用了那種極端的手法。

他在賭,顧琰不會扔下重傷的自己,他一定會先替自己療傷,所以他必須要把自己傷到連顧琰都救不了的地步,才有可能讓顧琰帶着他離開天城求醫。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顧琰為了他,親手截斷了探尋真相的道路。

步婵藏在袖間的手指蜷了蜷,打從提到柳長卿之後,她整個人的狀态就不太對。此刻眼角微微攏了下來,看似在笑,可那雙眼睛裏似乎在壓抑着什麽東西。

“告訴他真相又如何”步婵想起當日步渝找他給顧琰看傷,再三強調不能将柳長卿的真相告訴顧琰,這才有了後來的諸多事, “他有權力知道真相,告訴他長卿不是你殺的,告訴他一切其實是因為……”

步渝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一種無形的威壓從步渝的身上發出。

若是旁人,見此情形早就住口,但步婵不同。

她淡定地回望了一眼步渝,說出了那個步渝無論如何都不敢告訴顧琰的真相: “是因為他的師父,為了讓他有轉世再生的機會,被一群狗賊折辱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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