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謝謝啊。”

“不用謝先生，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穿着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員将兩套嶄新的睡袍交到李江燃手中，眼神不着痕跡的瞟過一眼門縫裏頭淩亂的大床，心領神會的沖他笑笑。

“好的，那我先走了，如有需要請撥打內線電話。祝您擁有愉快的夜晚。”

李江燃看着她的表情，尴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埋了，最後還要在墳頭踩兩腳把土壓實。外頭大門被服務員帶上，他重新轉身回到房間裏，被子裏的人閉上眼睛睡得深沉，他嘗試過叫醒，發現一點用也沒用，又不能趁人之危去扒人家衣服，只好拿出一套手裏的東西放在他枕邊，拿着自己的那套就要退出房門。

他往門口走去，繞開中間的大床。落地窗拉得嚴絲合縫，前頭敞開着兩個箱子，他不經意掃過一眼，看見裏頭放着好些先前他們在民俗館裏看到的針織品，銀器，還有些用塑料袋密封起來的線團，顏色幾乎稱得上一句齊全，只不過都尚未開封。

怪不得箱子這麽重，原來裝了這麽些東西。

齊昀舒的小包落在地上，裏頭的東西散落一地。李江燃有些無處下腳，幹脆蹲下身将東西都撿起重新裝進去。唇膏，耳機，眼鏡，小皮筋，梳子，李江燃越撿越覺得自己粗糙，自己那包裏啥也沒有，最多能找出包抽紙來，什麽唇膏梳子，或許裝了他也根本用不上一點。嘴唇幹多喝水，頭發亂就手抓幾下，怪不得別人漂亮，從基礎就輸了。他跪在地上撿起所有東西，直到最後那個從中間翻開的小本。他将它撿起拿在手裏，合上就要塞進包裏，無意中卻瞥見翻開的那頁上頭正好寫着“未州”二字。

李江燃頓了頓動作，最後還是合上了小本。他将包的拉鏈拉好，把他扔在床尾的手機連上插頭，最後帶着自己的東西回了房間。

方才找過的租車行老板回了他消息，李江燃無暇理會 ，他打開房間的燈，從包裏抽出電腦來，搜索引擎裏打出“苗族蠱蟲”四個字。

他旅行的地方還不算很多，但對于每個地方的志怪民俗都略有聽聞。李江燃接受了這十幾二十年唯物主義的熏陶，本質上對于這些神鬼志異算不上太相信。網頁裏有關這些的信息大多出現在些奇奇怪怪的小網站裏，同許多不入眼的黃色小廣告混在一起，他一個一個點進去仔仔細細翻看過，大致了解了些許，即使他算不上相信，但現在也不得不認定下一個事實。

原來他好像真的是所謂的“蠱師”。

所以他從一開始想要跟自己同行，其實就是因為自己或許能在某些地方幫到他？但他也從來沒說過自己該做些什麽，除了要求同行以外也從未有求于自己，李江燃撓撓頭，對面前虛幻的一切感覺有些許的茫然，這樣的反應連他自己也未曾預料到。被欺騙，被利用，被蒙蔽，聽起來都讓人覺得抵觸的詞語現下□□的擺在他的面前，李江燃卻沒覺得有多惱怒。

熹微晨光之下伴随着腳鈴一起出現在視野裏的黑發，清吧裏頭借酒消愁形單影只的身影，古城廊橋上那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凰江水順流而下，跟随着這趟奇遇一起彙入未州的江河海流，李江燃回想起過去的幾天，他仰頭倒進床榻裏，想要繼續下去的意願不可忽視的遠超過叫停的心。

他身邊從來都有很多人，朋友，家人，同學。這回出門算是他人生裏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只屬于他自己的時間，随心所欲的旅程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體驗，在那聲行李箱倒地的嘭然裏頭被炸出星火一樣不同的念想。

神秘，美麗，執拗又堅韌。他對齊昀舒的第一印象出奇的好，引發關于他更多更深繼續往下探尋的欲望。

既然有求于自己，那他也并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同他一起走完這一遭，順道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李江燃很輕易的選擇了原諒，并且裝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樣子，等着他找理由來讓自己配合他完成自己的事。

他關上電腦，在入睡之前不忘回複租車行老板的信息。

“不要保時捷，也不要路虎，轎車都不要了。”

“給我來一輛小電驢吧，雙人座的那種。”

“順便記得給我來倆頭盔。”

“你說的車，就是這個？”

齊昀舒看着面前酷似共享單車的小電瓶，一邊把手上挂着一個與之顏色相搭配的頭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背後巍峨的酒店。酒店的迎賓波瀾不驚從電瓶車上下來，将鑰匙交到李江燃手裏，他沖他微微鞠躬說了謝謝，率先一步邁步上去戴好頭盔，沖他揚揚頭。

“上來吧！今天你要去哪兒？”

小電驢穿梭在陌生的街巷，齊昀舒伸手扶正頭上大了些的頭盔，被周圍聽不懂的叫賣聲塞住耳朵。身前的人握着把手平穩的駕駛，身上衣服散發着洗衣液熟悉的馨香。李江燃的形象在他心裏越發可愛起來。住得了五星級酒店，也不嫌雅迪電驢破爛掉臉；吃得起牛排紅酒，也能随時吆喝劃拳撸串，齊昀舒第一次見這麽親民沒有架子的富二代，連帶着一整個有錢人群體都在他心裏變得親切友善起來，盡管他知道這大概只是因為他一個人家裏家教有方的功勞。

“你餓不餓！我們要不要在這兒買點吃的再進去！”

“你想吃就買吧。”

小電驢在學校對面的小吃街找了個空隙停下，李江燃清清剛才被灌了風的嗓子，鎖好車回到齊昀舒身邊。大學對面的小吃街最是齊全，這會兒正好還算早課下課，裏頭賣早點的小鋪正是忙碌的時候。兩個人左看看右看看，一個人領回來一個蔥油餅捏在手裏吃。

“你也吃這個。”

李江燃兩口就把東西解決幹淨，坐在小電驢座位上彎腰等他完事兒。齊昀舒見他彎得難受，就提出來邊走邊吃。兩個人重新回到小電驢上，他把沒吃完的餅放回袋子裏，害怕油膩膩的東西弄髒李江燃的衣服，于是把手舉到一邊，讓他往學校裏頭開。

“你這樣等會兒吹冷了就吃不了了。”

李江燃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後面的人，幹脆直接把他手裏的東西拿過來放到身前：“你這樣，你抱着我腰，然後從後往前把它墊在我腿上拿着，冷得慢點。”

“全是油，你褲子會弄髒。”

“那就這樣。”

他從包裏抽出張紙墊在大腿上頭，作勢就要開動：“走了走了，這兒是違章停車。”

李江燃的身材很好，隔着外頭那件不透光的沖鋒衣，齊昀舒環住他勁瘦的腰肢，兩個頭盔貼到一起，李江燃叫他把面罩翻下來，說路兩邊的樹上在滴露水。

未州大學就在面前，李江燃載着他過了門衛的閘杆，沿着大路往裏頭走走停停的騎，一路問着路邊的學生，最後終于找到了藝術學院的位置。

一個學院的課混着上，原該是不好分清誰是什麽系的，不過齊昀舒很聰明，他直接放棄了那些有黑板正上着文字課的教室，直往那些擺着畫板的地方去，終于找到個有老師帶着學生正在講課的地方。

他在教室後門等了一會兒，直到下課鈴打響，齊昀舒拉住一個從裏頭抱着畫板走出來的男生，問他知不知道陳教授辦公室在哪兒。

“知道是知道，但是他這周不在學校，出去參加教研會了，得下周才回來。”

李江燃坐在路邊，看着齊昀舒很快就走出來，又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大概是撲了個空，也沒再多問他什麽，只騎着小電驢跟在他身邊沿着路慢悠悠的走。

“你都不問我為什麽要來未州，為什麽要來未州大學，為什麽要這麽找人嗎？”

“這有什麽好問的，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齊昀舒重新垂下腦袋去，心裏頭的失望又因為李江燃的話多了些其他複雜難言的情緒。他從包裏掏出那個記着地址的小本，不知道為什麽裏頭的東西都變得亂糟糟。他看了看上頭的那個地址，十幾二十年過去，大概早就搬走了。但沒有辦法，這是齊昀舒手上關于陳川傑這個人全部的信息，他還是決定硬着頭皮去找找看有沒有別的意外收獲。

“我們去這裏吧，未州花園。”

未洲花園，未州大學的老家屬區，算得上大學附近條件設施數一數二的小區，雖然有些老，但也為着未州大學的原因時常翻修更新。李江燃的小電驢停在小區門口，兩人在保安亭簡單登記過身份信息，很快就進了小區。

“這兒也挺大的。”李江燃環視一圈周圍一眼望不到頭的房屋，面前的小花園裏頭聚着些打鬧玩着的小孩兒，幾個老人手裏抱着脫下來的小衣服圍坐在一起聊天。就這樣找下去是看不到頭的，他轉頭問他幾單元幾樓，帶着地方上去問過其中一個面善的老婆婆，朝着她指的方向而去。

原就是碰運氣的事，齊昀舒自然沒有抱多大希望。所以看見前來給他們開門的人白着頭發抄着鍋鏟，他們就知道這下才算是真正的撲了空。老婆婆聽見他們要找陳川傑，也同那個學生一樣告訴他們，人出去出差了，而且現在也不住在這邊，而是在另一個小區裏頭。

“我是他母親，你們要是有急事，也可以轉告給我，我幫你們聯系川傑。”

“謝謝你奶奶，不用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齊昀舒牽強的同她笑過兩下，擺擺手就要走。李江燃站在他身後，面前的門一直沒關，像是在等着什麽人。樓梯間裏狹窄，兩個大男人走在一起略顯擁擠，索性一前一後走，一步一步慢慢下着那個窄窄的梯階。

“你站過來一些，下面上來人了。”

老屋的樓層不高，所以并沒有電梯。齊昀舒透過樓梯扶手的空隙，看見下頭有個白色影子正一步一步往上走着。不一會兒，兩人在樓梯間裏頭遇見個穿着校服的小姑娘，看年齡至多不過初中的模樣，一張白淨的臉蛋，正反手過去将散着的長發往上頭紮，背上背着個看起來就不輕的雙肩包慢慢悠悠的爬着樓梯。

齊昀舒停了腳步側身貼着欄杆，同李江燃一起讓她先過。小姑娘見他們讓，自己也很有禮貌的加快了速度，快步過完了樓梯。

“剛剛那小妹妹身上和你身上一個味道。”

“..........？”

樓上傳來一聲關門聲音，兩人同時擡頭，意識到方才的婆婆就是在等着她回家。齊昀舒反應過來，那大概是陳川傑的女兒，看年齡應該沒錯，最重要的是，李江燃在她身上聞到了蠱靈的味道。

蠱靈不在陳川傑身上，而是他女兒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