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裏應外合
裏應外合
李江燃從被子裏頭抽身出來，他轉過面，沖着齊昀舒盤腿坐着，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說的玩笑話。
“你不是服裝設計師嗎？我們家做家居生意的，和我們合作的公司和工作室裏頭有很有從事相關方向的設計師。別的我可能沒有話語權，但是以家裏的名義寫封推薦信出去或許可以？”
“你.......”
齊昀舒實實在在被這股輕松的語氣噎住，他對李江燃家底的認知再一次因為幾句簡簡單單的話被刷新。他當真了，但齊昀舒卻不敢。他搖搖頭，開口第一句是拒絕，第二句是謝謝。
“不用了，沒有這麽麻煩人的道理。”他看着面前被拒後略有些挫敗的人：“更何況我現在也有工作。前幾年開工作室失敗之後，我開了家淘寶店，就賣一些自己設計的衣服首飾，我就只負責設計，其餘的生産包裝發貨什麽的全都外包給工廠了。雖然賺得不多，但是養活自己，勻些給家裏也都還算夠。”
“你開了店？”李江燃聽起來有些震驚，他将尚未關閉的手機塞到齊昀舒手裏，壁紙後頭某個歐洲國家的複古建築沐浴在陽光裏，李江燃戴着個大墨鏡，沖着鏡頭露着一排大白牙。齊昀舒多看了一眼，才找到那個橙紅色的圖标點進去輸入自己的店名。
“雲水山邊？”
映入眼簾的名字實在太淳樸，同極具設計感和顏色沖擊力的頭像還有産品都不太搭調。他就着頁面往下頭拉了拉，衣服的版型款式都不錯，每一個産品裏頭幾乎都融合了鮮明了苗族元素，不管是刺繡還是銀飾雕花，還有特殊的花紋圖樣，同精心設計調整過的版型結合起來不僅不土，反而有種極為特別的新潮感，統一主色調裏頭添加的彩色圖樣就像點睛之筆，将整套衣服的氛圍和質感都提升上一個新的臺階。
李江燃看着看着，下意識挑選起自己喜歡的款式來，然後熟練的加購，一直到進入付款頁面，齊昀舒握住他就要點下的手指，有些訝然的看着他。
“......你幹嘛？”
“我買衣服啊。”
店主坐在一邊，看着一臉無辜的人實在有些一言難盡。他握着李江燃扣在按鍵上的手指往下一摁，手機鎖屏，黑色的屏幕上頭映出兩張相視着的臉。
“你用不着這麽安慰我，如果真的喜歡，之後我聯系廠家那邊給你發幾件就好。”
“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好看......何況你這個價格也不算非常貴，學生也消費得起。更何況設計需要成本，小量産肯定也壓不了多少價。”
李江燃說的這些齊昀舒怎麽會不清楚，但就是因為清楚這一切之後換來的成果并不如預期一樣顯著，所以他才會選擇另謀出路，開始謀劃起別的道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他的存款并不多，走完這一遭找蠱靈的路就已經損失大半，剩下的錢能幹些什麽，要幹些什麽，其實他都沒想好。
他确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接外公和媽媽走出那個破落的小屋，讓他們也能和其他親族居民一樣做點小生意，過上稍微惬意自在些的生活。
電影已經進行到後期，故事的矛盾轉折點大概就要進行到最後幾個關鍵。齊昀舒不再想去和他探讨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事，生活裏的糟粕在這段旅途裏被他短暫抛棄到腦後，他比出個噤聲的手勢，扶着李江燃的肩膀将他強行轉回面朝幕布的方向。房間裏頭安靜溫暖，女主角同男主角一起走進婚紗店，用自己最後的積蓄買來條裙子，只是想要在他前妻的婚禮上陪他出席。
齊昀舒在心裏忍不住感嘆愛情帶來的盲目和沖動，卻因為午後的困倦沒有說出口，他歪了歪頭，感覺眼皮開始變得有些沉重。他不知道李江燃看進去多少，還有沒有想着剛才的事，齊昀舒懶得開口，被困意完全裹挾之前，他拍了拍李江燃攤開在自己旁邊的手，說自己困了，小睡一會兒，電影完了叫醒他。
“嗯。”
最後的應答模糊在意識裏，李江燃看着身邊人閉上眼睛陷入枕頭，電影還在繼續，按他的記憶來說就快演到高潮。男女主很快就要知曉心意，然後女主回國，離婚，最後重逢。他對電影電視劇這樣的娛樂方式一向缺乏耐心，對他來說，旅游，登山，騎車等等同戶外親密接觸的活動更讓他覺得放松和自在。但今天卻突然變了。
齊昀舒的睡顏比起清醒的時候來柔和太多，放松下來以後不自覺張嘴，五官線條變得柔和圓潤許多。電影配樂帶着秋冬的感覺，同現在這天氣不是很搭，李江燃重新蓋上被子，有意識的錯開同齊昀舒的肢體接觸，被電影的氛圍帶動出些閑散松弛來。
電影還在繼續，他繼續看着，沒過多久便演完了最後一點結局，算是皆大歡喜。李江燃關閉屏幕，整個屋子裏只剩下身邊人幾不可聞的，平緩的呼吸聲。他放平了枕頭，同他一樣躺下閉上眼，默默的縮到床的最那邊，同齊昀舒幾乎隔開大半張床的距離。被子被各據一方的兩人扯出中間的空隙，冷氣灌進來些，李江燃回頭，将大半都塞到齊昀舒周圍，自己扯着個被角開始午睡。
不知道過去多久，齊昀舒自己醒了。
屋子裏比他睡着時候還要黑，或許是心裏一直念叨着晚上的見面，他在一段碎片式的夢後驚醒過來，第一時間伸手去摸過床頭的手機，看過時間後才放心下來。
他坐起身，打算回房去換身衣服再整理整理就出門去，齊昀舒撐着床邊就要站起來，身邊忽然伸過一只手拽住他衣袖，用迷蒙不清的聲音問他時間。
他轉頭一看，李江燃縮在床沿邊緣，高大的人縮成一團攥着被子的角落，看起來冷得不輕。齊昀舒捏了捏手下厚實綿軟的棉被，放輕了聲音說還早，将被子轉移到他身上，輕輕推開他的手往外頭走去。
再見到他的時候，身上睡得起皺的睡袍已經被換下，李江燃穿着一身不知道哪裏弄來的襯衫西褲，敞開着上頭的紐扣，手肘上披着件熨燙過的外套，倚着他房門對面的牆等他，不知道呆了多久。
“你穿這個騎電動車？”
“對啊。”李江燃低頭掃過一眼自己的穿搭，伸手摸了一圈脖子和臉：“怎麽了？哪裏有問題嗎？”
“.......沒有。”
電梯停在面前，齊昀舒率先邁步進去，後頭站着兩個提着行李箱的姑娘，原本正操着一口他聽不懂的口音低頭看手機聊天，在李江燃進來之後，就這樣突兀的停下了。
他忍不住側眼看他，看着他的身材和特地抓過的頭發，又看了眼他眉目精致的臉，眼睛裏的人影漸漸幻化變成一只開屏的孔雀。他其實很想開口問問他為什麽要穿得正式，不過是見一下小孩和她的家長，他們和她無親無故，這幾天過去或許這輩子都見不上幾面，沒必要這樣在意。後頭姑娘重新說起話來，雖然還是聽不懂，但從她們極力克制卻還是憋不住外溢的聲音裏頭齊昀舒能大概猜到，應該都是在讨論李江燃。
“這一身很适合你。”
電梯停在一樓大廳，齊昀舒在他耳邊輕飄飄落下一句誇贊。李江燃原本正和自己袖口的那枚扣子做鬥争，聞言笑起來追上他的步子，低頭掃過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本來是給畢業答辯和典禮準備的衣服，沒想到提前換上了。”
大門右拐的地方停着他們倆的代步工具。從裏往外看不見那個角落，只能看見兩個身影并肩走出去。正主不在面前，兩個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終于不用繼續忍耐，爆發出激動的讨論聲。
“我靠，兩個天菜！我一次性看到了兩個！”
“他們倆剛剛好親密啊！你說他倆是不是一對？”
“不知道，但是看臉真的好配........這也太養眼了......”
大廳裏的人聲随着電動車的提速逐漸消失模糊在腦後。齊昀舒看着李江燃頭上固定得死死的頭盔，想到他特意準備的發型，忍不住湊近他耳邊，問他頭發塌了怎麽辦。
酒店離未大不遠，離小郁的學校也是，都只需要拐過幾條街就到了地方。李江燃沒回話，起初齊昀舒以為是他沒聽清，一直到他下車取下來頭盔，李江燃擡手去摸自己一把抓到後頭的頭發，心疼的扯了扯額前落下來的幾縷劉海。
“早知道把發膠拿出來了，我造型都亂了。”
時間還早，他們原本打算先去大學裏頭轉幾圈，體驗一下異地高等學府裏的氛圍。李江燃鎖好車放了東西就要走，看樣子是不打算重新整理頭發了。齊昀舒跟在他後頭，沒走幾步就瞥見路邊立着個無人的長椅。他上前輕輕拽住他的衣袖，摁着人在那裏落座，然後從包裏掏出自己随身用的梳子。
“全都抓上去，然後弄蓬松點？”
發膠的香味在距離縮短的剎那沖進齊昀舒的鼻息，他掰開折疊梳，伸手将那縷頭發輕輕往上頭撥弄。為了不傷到已經定型好的其他部分，他不敢有什麽大動作，彎下腰來聚精會神的看着他的頭發。李江燃愣愣的眨眨眼，看着自己額前湊得極近的鼻尖，還有上頭冒出的細密的汗珠，齊昀舒身上的香味在兩人之間變得缱绻而纏綿起來，他想要微微錯開些臉，卻被他出言制止了。
“馬上好，別動。”
遠處籃球場進球後爆發出一陣熱情高漲的歡呼，路過女學生讨論着手頭水果撈似乎還保持着新鮮，頭頂上榕樹落下一粒一粒的果實，被路過的鳥吞進肚子，發出幾聲歡快的鳴叫。李江燃聞不見空氣裏獨屬于植物汁液的清新味道，他的眼前，眼裏，氣味，甚至聽覺，在那片刻都只能放得下一個人。
“發型師，好了嗎？”
“好了。”
齊昀舒拍拍他的肩，有些滿意地欣賞起來自己二次加工的作品。其實李江燃做發型的技術算不上好，但耐不住他自己耐造，先天條件就不錯，不管怎麽鼓搗也都還行，風格的轉換始終不影響五官的走向。他被齊昀舒拉起身來，順着他的眼神往方才路過的女同學看去。
椰奶的甜香味同西瓜木瓜的清新味道混合在一起，齊昀舒不着痕跡的收回目光，一轉眼就對上李江燃人畜無害的笑臉。
“那個水果撈看起來不錯，我們也去買點？”
“......好。”
電瓶車的後座被當成暫時餐桌，李江燃和齊昀舒一人捏着一根竹簽，滿滿的椰奶裏頭泡着各種各樣的水果，西瓜甜但是有籽，他們都喜歡，但很有默契的只拿了一點。一碗很快被吃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之後，天終于有了黑下去的跡象。他們又等了會兒，一起沿着校門口附近的操場走了幾圈，終于挨到了時間。
見到陳郁芙的時候，她看起來不算高興，齊昀舒掃過一眼她外套上頭套着的格格不入的袖套，撇開頭輕笑了聲。
果然是小孩，心裏藏不住事。
“你穿成這樣幹嘛？”
陳郁芙怪異的掃過一眼李江燃，回頭朝着那一群看花了眼的小姐妹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李江燃伸手拎過她的書包，彎腰下去，沖着她不屑的“切”了一聲。
“你同學比你有眼光多了。”
“.....什麽啊？？！”
齊昀舒無視他們倆你來我往的鬥嘴，他自然的取下頭盔，将其中一個遞到李江燃手裏，卻被他抵住推回，然後指了指自己方才精心幫他打理過的發型。
“你這樣不安全，戴上。”
“但是我頭發會亂。”
齊昀舒無語的扯了扯嘴角，将他拉到離陳郁芙稍遠些的地方重申一遍：“快點戴上。頭發等會兒我再幫你弄弄。”
“好嘞。”
司機愉快的同私人發型師達成協議，樂呵呵的扣好扣子上了車。陳郁芙夾在他們之間，整個人的表情被擠得有些變形，一路吐槽着李江燃背上的肌肉硬得硌人。一直到教室門口，她面色很臭推開沒上鎖的門，輕車熟路的從櫃子裏取出自己的畫作。
“她爸媽呢？”
“她媽媽馬上就到，陳教授在辦公室，我去叫，你記得看手機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