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檀檀?談談?
檀檀?談談?
夏日傍晚,雲霞連着落日餘晖一同沒落于天際。
花港市一中開學季,高一預科A班新生七嘴八舌,亂嚷亂叫,吵個不停,唯獨臨走廊窗子這裏三人氛圍微妙。
一中教學是花港市頂好的,與其他二中三中的高中不一,一中預科樓有三個年級,雙面樓,每個年級十個班,每班都是三十人整的小班,以字母依次排序。其他每個年級的實驗班、普快班和普通班各占一棟雙面大樓。
檀歲清胳膊撐在敞開的窗戶滑軌處,手指在貼了白瓷磚的窗沿随意敲着,她身為已經開學一周的高二預科文A班的一份子,除了去年高一她踏進這所學校,看到過班上人打鬧外,現在已經是‘皈依佛門’了。
而挨着她這窗子坐着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梁歲桉,比她小三個月剛軍訓完的表弟。
梁歲桉手托着腦袋,自檀歲清來這多會,他就盯着人看了多會,“檀檀,你都文科生了,再瞅回教室不還得嗷嗷背嗎?”
檀歲清抿唇假笑一瞬,要不是走廊和班級裏這麽多人都在,她鐵定暴揍梁歲桉一頓,從不喊她姐也就算了,居然還嘲笑她,她咬牙切齒道:“不要逼我在你同學面前扭你耳朵。”
梁歲桉領教過他姐威力,下意識将雙耳捂住,“姐,不敢不敢。”
“談談,你要的礦泉水。”一并不是這班的人懷中抱着一瓶礦泉水,一瓶汽水在離檀歲清身後一米處,對着窗戶裏頭喊。
檀檀?嗯?
梁歲桉大為吃驚,嘴巴張成O型,指着窗子外黑色T恤,雖是寸頭,卻遮不住的陽光氣男生,“姐,你男朋友?”
不是吧,他沒記得表姐說過有男朋友,但他表姐明确說過喜歡的類型,是留着微分碎蓋,并看他姐眼緣的男生。
這站在他表姐身後的男同學是誰?
檀歲清也吓一跳,她沒告訴過旁人她小名啊。
她稍稍往旁邊挪了挪,疑惑扭頭看了眼,她沒見過在她身後穿黑T恤的同學,這人居然能喊她小名,奇了怪了,問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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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容顏明淨姣好,但追人不該報上姓名嘛?
沒等穿黑T恤的男生開口,一道幹淨利落地聲音從檀歲清後腦勺傳來,“他找我。”
天色早已黯沉下來,晚風溫柔,絲絲縷縷,撫動檀歲清散在身後長到腰際的發尾,她和梁歲桉又一道轉頭。
她餘光裏教室燈光如白雪無暇,落地清冷,照着前後桌談笑風生的高一新生,她正對着的是一張死魚臉。
這男生白短袖,淺褐色短褲,留着微分碎蓋,面容冷俊,在她和梁歲桉注視下,旁若無鹜地和她身後的男同遞接那瓶水。
檀歲清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一年高中教育,讓她只在心中尴尬一瞬,沒在臉上尬笑,但男同學小名也叫“檀檀?”
還挺巧的。
“不是吧,同桌,你和我姐撞小名了,她也叫檀檀。”梁歲桉是個自來熟,一驚一乍道,但他同桌沒理他。
檀歲清看了眼手表,着急忙慌地下樓,跑回三樓教室。
預科大樓五六樓是高一,三四樓是高二,一二樓是高三,正所謂年紀越小,爬樓越快。
檀歲清下到四樓感覺耳根子清靜下來,她回到班裏,班上同學安安靜靜地做着試卷,只落地空調運轉聲輕微作響。
班上課桌是四人單桌拼在一起,兩兩面對面坐着,檀歲清坐下後從課桌一旁地上的置物架上拿了一個紅色外皮的筆記本來。
花巷市三所高中就一中有預科班,待遇也是極好的,班級和其他樓的一樣大,卻只有三十人,甚至每個課桌邊上配着一個置物架來放一些小物件。
檀歲清全都拿來放試卷和課本,她班上只可能丢筆,不可能丢書和試卷的。
她手肘稍微蹭了下她同桌,手放到嘴邊,悄悄跟同桌道:“雲泠,我們晚自習不是要去開小會嗎?”
一中慣例,凡預科高一軍訓完正式開學,三個年級預科班都要開一次小會。
只見席雲泠在班上大喊一聲,班上學生才依依不舍地從椅子上起身,離開教室。
文A班是全班三十人輪流一日班長,今兒正好不是檀歲清,而是她的同桌席雲泠。
檀歲清自然而然地陪着她同桌留在最後離開教室,剛走到樓梯拐角,她便碰到剛在高一A班那個“檀檀。”
不是她想多看亮兩眼,而是這人下樓梯,這人就在她前頭走着,她的視線一直能看到他,而且好像去的都是操場。
她的胳膊被席雲泠拉着,她有意地将視線從“檀檀”身上挪開,她不想看見這人,太過清冷,一看就像不合群的魚那般,連魚食都護不住的笨笨魚。
晚霞将操場攏在一片絢麗中,教學樓前的知了聲隐約可聽,整個高二高三預科班的學生快速利落地站在該站位子上,只預科高一新生在一陣吵鬧中漸漸歸位。
晚自習上課鈴打響後,才有一衆校領導坐在主席臺已經給搭好的主席臺上。
給預科班開的小會,其實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開小竈,只是為了考驗預科三個年級演講能力而已。
高一是全十個班競争,高二高三則是每年新生時,一年文科班,一年理科班演講而已。
十五人一列,全都席地而坐,檀歲清個子較高,一直在隊伍後頭,她才沒興趣聽高一新生演講呢。
今年高二是文科班的她,高三是理科班的學生,都無人可跟她争個高低的。
眼下她一旁坐着的是知遙,是她的上鋪。
檀歲清從紅皮筆記本中抽出兩張彩色卡紙,遞給知遙一張,“我教你疊星星。”
疊星星是她最喜歡的手工,沒有之一,星星璀璨,在黑夜中令人無限遐想。
倆人疊星星偷偷摸摸的,不一會兒,還沒等檀歲清剛疊完一個,臺上那位高一新生便下了臺,接着便是喊她上臺。
這是她頭一次上臺演講,在高一時,她會拒絕演講,因為預科班都是市裏的佼佼者,誰都能代表高一演講,但高二是文科班演講,她争取了一把,文科生的門面。
八月下旬還是盛夏,晚風依舊炙熱,輕輕吹着都讓人難以适應,已有不少人在臺下手動降溫。
檀歲清長發用一根紅色珍珠發圈綁着,發尾被風吹向一邊,被她修飾一番略微寬松的翻領短袖,跟校褲迎着風的方向。
主席臺上,她雙手接過話筒,神色沒了剛她趴在高一窗戶口懶散,也沒嚴肅,而是恰到好處的放松姿态。
檀歲清對面跑道外側柳樹婀娜多姿,在這晚風裏攜着她的溫和聲音落在臺下學生耳中,簡單自我介紹在主席臺前不約而同亮起的燈光下落下帷幕。
“開學季,送夏迎秋,今天我演講的題目是‘無限循環的冬’。”
小會的好處就是演講題目不設限。
她并沒脫稿,高二學習量大之又大,她能趁着上課閑暇時寫完就已經是萬幸了,紅色外皮的本子敞亮地落在每位同學眸底。
“暖橘色綿綿薄霧,落在風中凜冽不堪,無端扣響教學樓裏學生筆落紙上窸窸窣窣的算術題,奮筆疾書的文科卷面,都有風過林梢,一日無聲,四季默默無聞的痕跡。”
主席臺前白黃色的光既清冷又溫暖人心,将檀歲清映在點點光粒中,雀躍在她清麗白皙的面容上,她手中紅色的本子像火紅晚霞遇着瑰麗朝陽,生出別樣風姿,密與天知。
原本還有學生竊竊私語,畢竟小會只是演講,但在聽到檀歲清寥寥幾句後,紛紛擡頭注視主席臺上高挑清瘦的女同學。
檀歲清并非演講慣手,她亦有缺,便是不能聲情并茂所述,只能做到她自己将心中所感念出,“是隔着攀升而起薄霧的窗無法窺探操場只剩灰枝如鞭條搖曳的柳樹;是擡手在窗子上畫出一朵朵小紅花的激勵;更是心中那個朦胧憧憬,都随着長河落日,在黑夜裏肆意生長。”
“披星戴月的早六往往讓人易生退卻心,但都會在‘一日在晨’聲中大步向前,會擦掉也被冰封的窗子上的薄霧,迎來令人心動的晚霞,迎來金色朝霞。”
“慢慢我們在明月姣姣中賀歲迎新,長夜熱烈紅燈不眠,迎來屬于我們盛大的春日,忽如狂風驟雨來,秋高氣爽萬景盛。”
“冬常存,年常在,我們青春無限卻限定三冬。”
“冰冷的冬日會開出祖國絢麗的花朵,希望同學們不與玫瑰相較,唯願四季長青。”
檀歲清說完致謝,朝身後一衆領導和臺下學生鞠躬後,欲下臺之時,被身後一領導喊住,她瞥了眼說話領導桌前牌牌。
是副校長,一個歷年預科三個年級演講,都會搞點事情的校長,不論何說,都是要敬重的,她被叫住便停步,面朝這位領導,她眼神清澈卻又堅定不畏懼。
副校長将放在桌上的話筒拿起,笑眯眯道:“請檀同學點評一下高一那位同學的演講稿。”他身處副校長,年過五十,早不記得剛剛高一演講的同學姓甚名誰,只好喊同學。
至于檀歲清,在臺下時,壓根沒聽高一演講者演講內容是什麽,至于演講的人她聽到了,但瞬時也忘記了。
她頓了三秒,才肯定道:“一般。”
預科三個演講人,就她一個文科班的,何況能被分在文A班的學生,并不是倚着死記硬背進來的,而是熱愛,天賦,努力依次排序,她并不認為高一新生會比她的文學素養高,不然純屬給高二文A丢臉。
“為什麽如此堅決。”副校長每年聽得都是客客氣氣的高二文科生對高一新生演講稿的委婉言語,頭一遭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術,倒是挺與衆不同的。
其實副校長并非是想聽她道為何,只是想讓她給個合理解釋,安慰一下高一那位演講的學生,檀歲清面朝高一那邊,直言:“我在停頓的三秒,想過話如何說,直白說是坦然,委婉說是對不起我的熱愛,學海無涯請學會愛惜。”
在她再次鞠躬,轉身下臺之際,無數掌聲如風灌耳,在她視線無所及之餘,一道複雜目光在她點評完之後一直追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