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粉絲

粉絲

從那場比賽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周,冬奧會也在前兩天成功完成了閉幕儀式,但CCTV—5依舊還在循環播放着各大比賽的賽程。

路鳴野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正巧聽到客廳的電視在放他的比賽片段。

外婆察覺到他的身影,眼疾手快地按動了遙控器,把電視調到了某個正在播放愛情電影的頻道。

“玉書喜歡看。”外婆自顧自地解釋。

路鳴野扭頭看了眼電視,對裏面那兩愛得死去活來的演員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嫌棄,這時,他腦海裏又突然浮現出了他回家第一天去找程玉書時,對方好像還真在看狗血愛情劇,于是他低聲吐槽了句:“這種電影有什麽好看的?假得不能再假了。”

外婆回他:“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是你不懂。”

路鳴野收回視線,撇撇嘴,坐到餐桌前,打開了他久未使用的微博。

私信很多,罵他的,鼓勵他的,都有。

他習慣性地從上到下快速掃了一眼,而後和以前一樣,把全部的未讀消息點成已讀,接着再随機點開幾個眼熟的賬號查看。

“鳴野,你人去哪兒了啊?微信不回,電話不接,早上也不來訓練了嗎?”

“看到消息後立刻回我!”

“鳴野?回我一下。”

“我聽教練說了,你什麽時候走?要不要我去送你?”

“鳴野,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等着你陪我一起訓練呢,你不能撇下我,單獨跑出去潇灑快活啊,知不知道?”

“等你準備好了,記得回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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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橫跨了快一周的私信,路鳴野沉悶的心情有了一絲好轉,回對方道:“隊長你放心,我沒事。”

接着,他又看到了劉子燃發過來的消息。

“師兄,你好好養傷,我們在基地等你回來。”

他想起他這個活潑有趣的師弟,淺笑着回了句,“知道了,等我傷好,一定回去看你們。”

再接着,是他的一個鐵杆粉絲。

“路鳴野,別灰心,你是最棒的。”

“鳴野,你是舊傷複發了嗎?去醫院看過了沒?醫生怎麽說?很嚴重嗎?”

“你要好好休息,好好恢複,我等你回來。”

“我們下個賽場見。”

路鳴野點開輸入框,打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卻又在準備發送的時候,把他們給全删了。

說實話,其實他沒見過他的這位粉絲,雖然對方從他有微博號開始,從他參加第一場大型比賽開始,就一直關注着他,對于他的每一場比賽,對方也都表現得比他還認真,甚至還會在他每一場比賽結束後,第一時間給他發消息,有時候是鼓勵,有時候是指出不足,但更多的,還是祝福和贊許,可即使這樣,他也的确沒親眼見過他。

不是路鳴野不願意見,而是他的這位粉絲不願意見。

路鳴野是怎麽知道這一點的呢?

那是他十九歲時在國外參加比賽,比賽前,他買了很多禮物準備送給粉絲,所以他聯系了他,想要把東西寄給他,或者讓他自己過來體育館拿,結果對方說他不要,也不希望他和他靠得太近,說他只要專心比賽,專注對手就行,不用管他。

那時的路鳴野覺得他簡直有病,不過現在看來,這樣的粉絲,其實比那種暗中給他施加壓力的,要好太多了。

幾番糾結後,他還是打下了一行字,回他,“如果我還有下一場比賽的話,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随後他退出消息頁面,點開了他的關注列表,找到了一個名為“漆器之樹”的博主。

他在他的主頁上不斷地把屏幕往下拉,反複刷新。

當然,無論他往下拉多少次,對方的更新也都始終停在了三年前。

路鳴野這人有個習慣,每次比賽前緊張的時候,他就喜歡躲在更衣室看別人做手工藝品,漆器、木雕、竹編、刺繡、玉雕、泥塑……等等等等,只要他感興趣的,他全都看了個遍,但看完後,他發現他最愛的,還是看人制作漆器,看別人把那平平無奇的材料給弄得金光閃閃,看別人把那粗糙無比的模具給打磨得精致平滑,那種感覺,就像是他自己心裏的破洞也被對方給好好整理了一番一樣。

這“漆器之樹”,是他最愛的博主,也是他這麽多年,看了這麽多手工藝品後,唯一一個點了關注的博主。

“你看什麽呢?”他看得入神,全然沒注意到程玉書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什麽時候站到他身後的。

察覺到他在看他的手機屏幕,他快速翻過手機,按下息屏,擡頭看他,“來了,吃飯吧。”

程玉書笑着接過外婆遞過來的碗,坐到椅子上,側目看着旁邊的路鳴野,“你剛看什麽呢?我叫你你都沒反應。”

“沒什麽。”

看他不願意說,程玉書也明白自己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索性收回視線,一邊吃菜一邊誇贊起外婆的廚藝來。

對于他的誇獎,外婆全都笑呵呵地接受了,而後等人飯吃到一半,她才和他說:“是吧,我也覺得我們家鳴野挺會做菜的,尤其是你最愛吃的這道京醬肉絲”說着,她還起身把菜移到了他面前,“這菜他不能吃,你全吃了吧,還有這個豬蹄湯,也是你愛吃的,鳴野也吃不了。”

瞧見外婆這麽熱情地對待程玉書,路鳴野盯着面前的青菜連連嘆氣,“外婆,你給他準備了那麽多,那有什麽是你專門為我準備的?”

“吶,玉米排骨。”外婆把一罐玉米排骨湯端到他面前,“怎樣?外婆對你不薄吧。”

路鳴野樂道:“果然還是外婆好。”

外婆得意地回他:“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外婆。”

被當做背景板的狗血電影還在播放,屋內三人其樂融融地享用着午飯,快到結尾時,外婆給路鳴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跟程玉書提搬家的事情。

接收到信號,路鳴野放下筷子,拿着勺子一邊喝湯一邊瞄程玉書。

“有什麽事嗎?”實在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太過于明顯,程玉書側頭一臉懵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外婆。

路鳴野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他:“我早上說讓你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發問,程玉書愣了愣,有些尴尬,卻還是努力平靜回他:“我以為我早上已經跟你說得足夠清楚了。”

“早上那是我外婆的意思”他把碗裏的湯一口悶了,補充道:“現在是我的意思。”

程玉書不想和他在這争辯,靜默半晌後,擡眉笑道:“我真有地方去,你別擔心。”

電影放到了虐戀部分,主角們正聲嘶力竭地吼着情話,路鳴野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認真問他:“你真有地方去?沒騙我?”

“嗯,真有。”程玉書點頭。

沒辦法,路鳴野轉頭看向他外婆,用眼神告訴她。

看吧,我就說程玉書他不是那麽矯情,那麽容易多想的人吧。

既然我這麽說他都不同意,那我也是真沒轍了。

作為聽了全程的旁觀者,外婆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勸程玉書。

就在這時,程玉書放在褲兜裏的手機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他掏出來快速掃了眼備注,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接聽。

“明哥,怎麽了?”打電話過來的是面館老板,周明。

周明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為難:“玉書,你店裏剛來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像是來住店的,像是來故意找茬的,你看這要怎麽解決?報警還是……?”

聽見他的描述,程玉書問他:“他們前面是不是還有一個男人,瘦瘦高高的,戴個眼鏡,挺白一人?”

“是,還真有那麽一個人”了解到程玉書知道他們,周明的語氣明顯放松了下來,好奇追問:“怎麽?你認識他們啊?他們是你的朋友?”

程玉書面色凝重地嗯了聲,然後側過身體,捂着說話口輕聲提醒他道:“無論他們做什麽,你都不要去管他們,我馬上回來。”

說完,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客氣地給路鳴野和他外婆道了謝,接着說他旅館裏來了幾位重要的客人,他要過去看看。

事關程玉書的經濟來源,路鳴野和他外婆不敢繼續耽擱他,點頭讓他注意安全,随後目送他離開了路家。

一出路家大門,他幾乎是立刻就跑了起來。

聽着周明的描述,他大概能猜到來的人是誰。

要說他們是他朋友,不太像,要說他們是他敵人,也不太像。

站在最前面的,高高瘦瘦的,長挺白的那人,是教他漆器的師父的獨生子,名叫溫向松,他兩以前其實相處得還挺好的,但是後來他們一起上了高中,程玉書每次考試都在排名表上名列前茅,成了他師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再加上溫向松當時喜歡的女孩子喜歡他,所以兩人就此結下了梁子,越走越遠。

再後來,他師父去世,溫向松不知道從哪聽到了謠言,說他父親臨走前把他此生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程玉書,此後,他便開始處處針對程玉書,給他各種找茬,逼他把東西交出來,還給他。

可事實是程玉書根本就沒拿過他師父的東西,也根本就不知道那所謂的他師父此生最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因此,他哪裏能夠拿得出來?

雖然他每次都說得情真意切,無比真誠,但在溫向松眼裏,那全都是他的托詞,是他想要霸占東西不歸還的一派胡言。

程玉書跑回旅館的時候,溫向松正坐在門口翻看他的賬簿。

瞧見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停在他面前站着,他傲慢地甩開了本子,翹起二郎腿,朝他伸手,說着一如既往的開場白:“程玉書,把我爸的東西還給我。”

“……”程玉書調整好呼吸,撿起腳邊的賬本,語氣有一絲不耐煩:“我說了很多次了,師父去世前沒給過我東西。”

“他們都說他們當時看見了,聽見了,你當他們是瞎的、聾的嗎?”溫向松極度冷漠地看着他,“而且我爸要真沒給過你什麽東西,你至于跑這麽遠,躲這麽久嗎?”他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逼近程玉書,“程玉書,我不想和你動手,我只想要拿回我爸的東西,你乖乖給我,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找你。”

程玉書是真煩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強硬:“我說了,我沒有,無論你來我這問多少次,我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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