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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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玉書毫無形象地跑進速滑館,急匆匆地沖到路鳴野面前。
他仔細端詳片刻,不敢輕易上手觸碰他:“還是不能動嗎?”
路鳴野搖了搖頭,伸手抓住他胳膊,曲起左腿,想要借助他的力量站起來。
程玉書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脖頸上,方便他把整個身體依附在他身上,緩慢移動身體盡力支撐着站起來。
訓練基地離醫院不遠,救護車來得很快。
醫生對他簡單地做了幾個檢查,面色沉重地看着檢查報告抿了抿唇。
程玉書心裏有些急:“林醫生,他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林國華拍拍他,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出去說。
接受到信號,程玉書明白路鳴野這次受傷程度非同小可,不能讓路鳴野再受刺激,于是等林國華一走,他便尋了個借口跟了出去。
“他的情況很不好嗎?”
“是的,很不好”林國華點點頭,拿出檢查報告放他面前,随即又說:“不過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還是可以恢複的,你別太擔心。”
要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他應該也不會不敢當着路鳴野的面說出實情,程玉書此時大概明白了他當年受傷,他父母那種無奈又悔恨的心情。
“那他以後還能繼續滑冰嗎?”
林國華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沉默半晌,嘆了口氣:“不好說,我上次也和你們說過了,恢複訓練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低強度訓練沒問題才能進行高強度訓練,但是他這次受傷,明顯是身體超負荷導致的。”
程玉書解釋:“他的訓練量我都是嚴格把控了的,是低強度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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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正值恢複期,承受不了長時間壓迫腰部和腿部的運動,你用正常情況下的低強度訓練來要求受傷的他,這是不可取的。”
一瞬間,程玉書自責到了極點。
瞧見他神色憂郁,整個人仿佛要碎掉一般,林國華把想罵他兩只顧着比賽卻不拿身體當回事的話語生生咽了下去,輕聲安慰他:“只要接下來好好休息,認真做康複訓練,恢複個一兩年,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一兩年?
運動員的職業生涯裏有幾個一兩年?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路鳴野知道他這次的問題有點嚴重,但他不想在程玉書面前崩潰,讓他更加愧疚、更加難受,索性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悠然自得地躺在病床上啃着蘋果:“回來了?怎麽哭了?”
程玉書紅着眼,失魂落魄地說着:“對不起。”
“你道歉幹什麽?這又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不該對你那麽嚴苛……不該對你……”
“這事真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太心急了”路鳴野打斷他,“是我太害怕回隊裏滑不出好成績,所以每天都有偷偷加練,你的方法和訓練量都沒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說什麽?”程玉書微微一怔。
路鳴野苦笑着勾了勾唇,心裏也很後悔:“林醫生怎麽說,我還能恢複嗎?”
程玉書張了張嘴,實在無法對他說出殘酷的現實,話鋒一轉:“他說這邊資源有限,讓你明天轉回北京,讓那邊的醫生給你看看。”
沒說能不能恢複卻讓他直接轉院,路鳴野又不是白癡,哪能不懂他話裏暗含的意思?
“我是不是……是不是永遠都動不了了?”
“能動,過幾天就能動。”但還能不能滑冰,這很難說。
“能動就行,能動就行。”路鳴野松了一口氣,上手揉了揉腿,明白他一直不提短道速滑可能是因為他希望渺茫,索性不問。
程玉書呆呆望着他,心疼又無奈,仿佛看到了當年躺在病床上不得不接受現實的自己。
可他不能讓現在的路鳴野成為過去的他自己,他明白與冠軍失之交臂的遺憾,也明白與夢想無疾而終所要承受的痛苦,他不希望也絕對不能讓路鳴野成為那時的他自己。
他知道,盡管路鳴野掙紮着不願承認,但他對短道速滑的認真和熱愛,他是有目共睹的。
他知道他不甘心他的職業生涯就此結束,也不甘心用失敗來為短道速滑畫下一個充滿遺憾的句點。
于是,程玉書躊躇片刻,情深意切地對他說:“我一定會讓你再次站起來,重新回到賽場上去的。”
路鳴野扔掉果核,神色冷峻鎮定,朝他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路鳴野傷勢加重這事瞞不下去,程玉書半夜回了趟路外婆家,替他簡單收拾收拾了行李,随後去醫院探望了一下鎮定下來的程珈安,對她輕聲細語地交代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最後他給宋辭打了個電話過去。
翌日下午,路鳴野回到北京,住進積水潭醫院。
由于程玉書的提前告知,路家人很快在醫院裏全部聚齊。
醫生再次對路鳴野做了一次全面檢查,拍片子、做核磁、查血常規等等等等,能做的檢查他全做了。
在檢查結果沒出來之前,路鳴野其實是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的,但當他看到醫生神色凝重地看着單子,又極度惋惜地看了看他的右腿,不用她開口,他便徹底明白,他這次有可能是真完了。
醫生并不想隐瞞他,直截了當道:“你這個情況有點複雜。”
“上次受的傷還沒好吧?”醫生放下報告,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擡頭看了一圈站在路鳴野身後的人,平靜道:“河州那邊的醫生沒說錯,恢複倒是能恢複,就是什麽時候能恢複,以及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這很難說。”
路鳴野不記得他那天是怎麽離開醫生辦公室的,也不記得後面那醫生又說了些什麽,只記得他整個人像是被人從高空扔進了大海,拼命想掙紮,卻怎麽也抓不住東西,只能被無盡的海水一點一點吞噬。
他整個人有些暈,仿佛天地在那一瞬間倒轉了過來,讓他不受控制地想吐。
他坐在地上,趴在馬桶邊,吐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吐到胃裏再無東西可吐,他這才被程玉書攙扶着回到病床,用礦泉手漱了漱口,極力克制情緒,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
“鳴野……”路母坐在他旁邊,雙手緊緊拉住他,安慰他:“沒事,有媽媽在,你肯定能好起來的。”
路鳴野心裏難受,可他不能再讓他家人,再讓程玉書為他傷心,索性強裝鎮定道:“沒事,也許真的到了我該退役的時候了。”
程玉書了解路鳴野,他要是真想退役,那他就不會偷偷加練導致現在受傷,他這麽說,無非就是想安慰在場的他們。
晚上,路鳴野送走路父路母,獨留程玉書和他挨着。
程玉書抱着他,把他緊緊鎖在懷裏:“你要是覺得心裏難受,別憋着。”
路鳴野嘴唇動了動,身體蜷縮成一團,聲音悶悶的:“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輸得太難看。”
程玉書拍拍他的背,順了順他的頭發:“你放心,會好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難道我的職業生涯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我現在真的只有退役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嗎?”
“玉書,我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路鳴野絮絮叨叨地問着,程玉書靜靜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雙眼殷紅地把他抱得更緊:“有我在呢,沒事的,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在河州待了幾個月,路鳴野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心态,找回站在冰場上的快感,卻不曾想他這才剛好了一點點,就被現實無情地拉入了下一個深淵。
“程玉書”路鳴野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是不是也逃脫不掉受傷退役的命運?”
程玉書有過這樣的經歷,對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心髒像是被人死死攥住,碾得難受。
他說:“不會的,路鳴野你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醫生說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好好恢複,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好了。”
“過不了多久是多久?半年?一年?兩年?五年?還是更久?”路鳴野迷茫地望着他,問他:“我已經二十四了,在短道速滑上我還能有幾個幾年?”
程玉書無法回答他,靜默着一言不發。
“可我不想放棄……至少不要讓我就這樣放棄。”
聽說路鳴野受了傷,回北京住進了積水潭醫院,王林和李峰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跑來了醫院。
王林坐在他旁邊,擔憂地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說你好了嗎?怎麽又受傷了?”
除了程玉書,路鳴野對誰都不想說實話:“……就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你怎麽這麽不長記性?”李峰恨鐵不成鋼地罵他一句,随即關心他:“醫生說你現在情況怎麽樣?”
路鳴野定定看了會兒站在旁邊的程玉書,躊躇着組織語言,回他:“情況不太樂觀,可能……可能我只能走到這了。”
“你瞎說什麽呢?”程玉書皺眉,“醫生說了,只要慢慢來,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慢慢來?有希望?”路鳴野長吐一口氣,“體育競技一天不練,成績就有可能下降,你告訴我慢慢來?我怎麽慢慢來?”
“我也想慢慢來,可我沒辦法慢慢來。”
王林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複雜地看了他片刻,而後拉着李峰走了,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路鳴野的肩,嚴肅認真地對他了句:“先好好配合醫生治療,剩下的,等你想好了我們再說。”
不舍得路鳴野就此放棄,王林從醫院離開,立馬打電話聯系了他在國外的朋友,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路鳴野現在的身體情況,祈求對方能給他一個更好的治療方案。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路鳴野因腿傷住進醫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時,關于他和程玉書的真實關系也被曝光在了最新一期的體育時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