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怪
古怪
“哎！姑姑。三姑娘今兒有恙在身，求您通融通融，回禀了奶奶，能不能晚上一兩日。”巧雲攔在鳳梓潼前面，兩眼淚痕。
“好沒規矩的丫頭。要不是看在奶奶的份兒上，我早撕了你這小蹄子。奶奶的旨意，還敢違抗不成？”桂婆子冷哼一聲，态度強硬的絲毫不給人留有餘地。
“姑姑，巧雲不懂規矩，您別生氣。我随您去見母親就是。”鳳梓潼嘴角蒼白一笑，要走時，夜君淩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鳳梓潼不解地看着他。
桂婆子原先是站在前堂裏說話，內室挂着簾子，并看不清屋內的情況。鳳梓潼掀開簾子出來時，夜君淩也跟了上去。這一拽倒是把桂婆子的眼睛吸了過去。
她打量着夜君淩，淩厲精明的目光将夜君淩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随後肅穆着整張臉詢問：“三姑娘，他是誰？”
鳳梓潼這才想起來她這是在古代，古代女子的閨閣又豈是男子可以随便進的？！頭疼！鳳梓潼拿中指揉着發疼的太陽穴，大腦飛速轉着，想尋個合适的由頭。
就在這時，巧雲突然跪在地上，“姑姑，他是我表哥。今日來看我，定是不懂規矩才誤闖了姑娘閨閣，還請姑姑輕饒。”
桂婆子瞅了巧雲好幾眼，這才将信将疑地将目光轉向夜君淩，問道：“巧雲丫頭說的可是真的？”
夜君淩看了眼鳳梓潼，忙撤回手。又轉頭看了眼桂婆子，這才點頭輕“嗯”一聲。
冷氏住在南邊的冷香苑，從寒園到冷香苑有些距離。鳳梓潼跟在桂婆子身後，低頭走着。熬了好幾天夜，不眠不休，鳳梓潼的眼皮裏都續上了血絲。
她打了個哈欠，頭痛欲裂。
走到無人的後園，桂婆子不知怎的，陡然頓下腳步，“三姑娘，別嫌老婆子話多。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規矩，別整□□三暮四，什麽臭皮男人都往屋裏帶。說到底這壞的也是姑娘的名聲。”
桂婆子語調大慣了，驟然開口倒是把鳳梓潼吓得一哆嗦，瞌睡也被吓跑了。鳳梓潼提着精神緊諾道：“梓潼記下了。”
她就說方才巧雲是弄巧成拙了。怎說桂婆子也是冷氏當年的陪嫁，平日裏在府裏做事雷厲風行慣了，豈是一個單純的小丫頭片子能騙得過去的。
許是鳳梓潼太過乖巧，竟将桂婆子吓了一跳。桂婆子一副撞鬼了樣子，而後又想起鳳梓潼或許是明白自己犯下大錯，怕冷氏怪罪，這才一反常态。
如此一想，桂婆子竟又有些心軟。她快不往前走着，又放軟了語氣，“大姑娘出事，奶奶已氣的見醫。一會兒見着奶奶，要先問安。奶奶說什麽便是什麽，好好認錯。奶奶仁慈，必不會重罰于你。懂了嗎？”
“懂了。”
鳳梓潼唯唯諾諾，心裏卻道：說什麽就是什麽，莫不是說我殺了女主我也要認？！她心裏犯着嘀咕，卻不敢拿到明面上來。
不過桂婆子于她的态度，她大抵也摸明白了。恨鐵不成鋼，又不願放棄這棵長歪了的葫蘆。鳳梓潼這下好奇了，心道：也不知原主跟這桂婆子有什麽淵源，竟容得桂婆子對她這般寬容。倘若今日冷氏讓她拿的是旁人，估計早沒這般好說話了。
穿過彎彎繞繞的水榭樓臺，鳳梓潼終于看到了冷香苑的影子。冷香苑修的綠瓦青磚，裏面又種上了許多花色素雅的品種，果真是苑如其名。
“奶奶，三姑娘帶來了。”
桂婆子站在門口禀報。
“進來罷。”
一道虛弱到極致的聲音從雕花窗子裏傳出，這聲音聽得鳳梓潼難受，又不知該如何描述。似無奈又似痛心，但獨獨沒有鳳梓潼料想的怒氣。
鳳梓潼惴惴不安地走進屋子，屋子內外一致素雅之色，古樸卻不失貴氣，悠悠的檀木熏香沁人心脾。她輕手輕腳掀開簾子，見一美目婦人正側卧在榻上。
婦人身穿淺青绫羅緞，頸戴白玉金鑲邊項圈，左右手各戴一只細白玉镯。滿身貴氣卻不張揚，和這冷香苑莫名适配。
鳳梓潼心想這大抵就是主母冷氏了，于是乖乖行禮，“母親大人。”
冷氏擡眼瞥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移走，撚起書案上的賬本去看，“沁蘭，吩咐廚房做碗銀耳燕窩羹給杞兒送去。”
沁蘭隔着簾子遠遠應了聲“哎”。
鳳梓潼曲腿行禮，冷氏将她晾在一旁不予理會，靜靜掀着賬本。不多時，鳳梓潼額尖便布滿一層薄汗，微曲的雙腿默默發着顫，整個後背都沁出酸意。鳳梓潼垂眸，無奈想着：古代女子的這些禮數可真夠折騰人的。
“母親？”
鳳梓潼又軟軟試探一聲。
冷氏聞言擡了下頭，将賬本擱在一邊，“三姑娘來啦？”
鳳梓潼：“……”姐姐，我都在這站半天了，您是沒瞅見還是咋滴？！
“母親喚我何事？”鳳梓潼面上微微一笑，心底卻欲哭無淚。她雙腿打顫，跟受刑似的，可冷氏半點讓她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昨日去哪了？”冷氏端起茶，拿着蓋子刮了刮茶沫子，緩緩喝下。
整個屋子靜的出奇。
“昨日……”
鳳梓潼默默聽着自己的呼吸聲，她告訴自己要靜下心态。該來的總會來，既然躲不掉，那不如勇敢面對。想到這裏，鳳梓潼深吸一口氣道：“昨日去了城外的青山峰，入夜時到了青山寺休息。”
啪嗒——
冷氏端的杯子陡然被磕在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美目鬥轉，蒼白的面容終于染上怒氣。冷氏做起身，從榻上走下來，“橦兒！杞兒是你親姐姐，就算為娘的當初對不起你，你有什麽氣什麽怨往為娘身上撒，何苦追着你姐姐死死不放！”
鳳梓潼被冷氏忽高忽低的嗓門吓得一個哆嗦，暈暈乎乎聽着冷氏的話，但讓她抓到了一個重點——“就算為娘的當初對不起你”，看來原主和冷氏之間還有些說不明的事啊。
冷氏滿面淚痕，指着鳳梓潼的手微微顫着，“你知不知道一個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你讓一群山匪去折辱你的姐姐，你的良心難道不會不安嗎？！”
“我沒有。”
說了半天，終于說到正點上了。鳳梓潼松了一口氣，她鳳梓潼行的正坐的端，才不會平白招人誣告。
見冷氏仿佛石化在了那裏，鳳梓潼再次開口，“母親，我沒有讓山匪去害大姐姐。”
“倘若是我害的大姐姐，我又何苦孤身去救。橦兒自知以往做過許多錯事，惹得母親和大姐姐心生嫌隙。”
“可橦兒就算再糊塗，也斷斷不敢拿大姐姐的清白和性命與之相博。還請母親明鑒。”
鳳梓潼捏着袖口擦了擦眼淚，碎發遮住的眼角小心觀察着冷氏的神色。果不其然，冷氏心軟，三言兩語便被她亂了心神。不過她也确實實話實說，沒什麽可內疚的。
冷氏捂着心口，見鳳梓潼哭她也哭了起來，青色的絹子被淚痕打濕，猶顯綠意。半晌，冷氏才嗫嚅着唇角道：“你當真沒有加害于杞兒？”
鳳梓潼跪下，三指并在耳側發誓，“母親明鑒，橦兒此言若有半分虛假，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說話就說話，好好的發什麽毒誓。”突然闖來的桂婆子蹲在鳳梓潼旁邊，替她擦去眼淚，随即又“呸呸”道：“說什麽晦氣話。奶奶只是傳你來問話，你這丫頭怎還較上勁兒了。”
桂婆子又道：“奶奶，話您也問完了，三姑娘昨兒一夜都沒怎麽合眼，先放她回去罷。”
冷氏坐在榻邊，聽了鳳梓潼的話，懸在心裏的石頭稍稍降下了一點兒。見鳳梓潼神色确實不怎麽好，心裏也打算就此作罷。正要開口放人，誰知一個小丫鬟掀開簾子跑了進來。
“奶奶，大姑娘來了。”
冷氏聞言，忙拿絹子把眼淚抹幹淨，又扶了扶發上的首飾，才笑着開口，“快，快讓杞兒進來。”
鳳梓潼盯着冷氏認真看着，若是說方才病氣恹恹，那此時就是春風拂面。冷氏對她這個女兒好的有點兒過了吧？！
鳳梓杞踏着步子如弱柳扶風般掀簾而入。一襲素白綴花長裙，腰間纏着碎銀似的流蘇腰封，身姿高挑颀長，只往那兒一站，便能讓世人為之傾倒。
好美啊！
當然，這是鳳梓潼的第一想法。
完了！鳳梓杞來了！她不會是要來搞死我吧？！鳳梓潼眼前一黑，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昏死過去。
不想面對的人生啊！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宿主加油哦～】
系統突然出現，叭叭了一句魯式文學。
鳳梓潼有氣無力地看着系統，特別認真地說：“你看我像魯迅先生口中的勇士嗎？”
系統：“……”
系統默默隐退。
鳳梓潼：“……”
“杞兒，你身子弱，怎麽能四處走動。快來母親這裏坐着。”冷氏連忙迎上去，明顯的手足無措，連眼睛裏都充滿了驚喜和喜悅。
思女心切也不是這個思法啊！
好奇怪的一對母女。
鳳梓潼兀自想着。
正當鳳梓潼想的出神，系統再次突然出現【當然奇怪喽。鳳梓杞這個女兒只能遠遠瞧上一眼，連碰都不讓人碰。平日裏有事了也只讓下人來冷香苑送東西，冷氏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上自家女兒一面】
鳳梓潼默默吐槽：“嚯！真夠離譜的。”
她往冷氏那裏瞧去，果然看到冷氏雖虛扶着鳳梓杞，但确實是沒有半點兒沾到鳳梓杞的衣服。
鳳梓杞清冷開口，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縮成一小團祈求女主看不到自己的小可憐，“聽聞母親喚來了三妹妹，杞兒特地瞧瞧母親要如何發落。”
鳳梓杞一來，鳳梓潼瞬間覺得屋子裏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雖說夏季天幹物燥，可冷氏的屋子卻清爽不少，再加上鳳梓潼跪在盛着冰塊的銅器旁邊，一時凍的竟有些發抖。
這下冷氏卻犯了難。
她能猜出鳳梓杞的意思，可方才鳳梓潼的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她也不好去罰。況且，她與鳳梓潼間的隔閡愈積愈久，她雖嘴上不說，可并不代表她心裏不想。
兩邊都是女兒，她舍去哪個都舍不得。
冷氏“這……”了半天，鳳梓杞卻突然輕笑一聲，這一笑如冬雪消融，萬物回春，美的令人心花亂墜。鳳梓潼亦是看呆了。
鳳梓杞眉心染着笑，七分薄涼三分柔情，“母親這是何意，莫非杞兒是什麽毒蛇猛獸，竟唬的母親不敢言語？”
桂婆子深知冷氏性情，便開口替她解釋：“奶奶方才問過話了，三姑娘昨晚只是碰巧去了青山寺。”
“哦？！碰巧？！”鳳梓杞狹長的鳳眸看向鳳梓潼，鳳梓潼呆呆擡頭，從那雙美的攝人心魄的眼睛裏竟看出來一絲絲戲谑？！
戲谑？！
鳳梓潼眨眨眼，想再确認下，可再去看時，鳳梓杞已收回眼神，恢複了方才進門時的清冷。
不是吧？！鳳梓潼有種不詳的預感！
她總覺得鳳梓杞像是在玩一種游戲，貓捉老鼠的游戲。而她，鳳梓潼，就是那只人生悲慘的老鼠。
鳳梓潼睜了睜疲倦的眼皮，默默在心底雙手合十，放過我吧好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