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程
回程
馬車行駛在崎岖的山路。臨近入夜，借着天色已看不太清官道。車夫揮着鞭子，快速趕着馬兒歸程。
鳳梓潼仍舊趴在車窗邊，透過晃動的車簾往外望去外，心底煩亂地想着該如何同鳳梓杞解釋。
夜君淩靠坐在長椅，深邃的眼眸緊緊盯在鳳梓潼後背，若有所思。
時至今日，他早已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鳳梓潼了。
他心底隐隐約約有個答案：這個人一定不是真正的鳳梓潼，真正的鳳梓潼或許早已死去。
可每當這個聲音出來時，夜君淩便會自欺欺人地想道：這一定是真正的鳳梓潼，她有着和鳳梓潼一樣的音色與外貌。
其實他并不是很想知道眼前人是不是真正的鳳梓潼，但是他又不能接受真正的鳳梓潼或許已經被人殺害的事實。
“鳳梓潼……”
夜君淩将這個名字銜在唇齒間，細細研磨，想起了年少時的那場大火。火勢太大了，待第二天将火撲滅，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正如他和鳳梓潼的情誼，被大火燒的一幹二淨。
正想着，馬車不知走到了哪裏，突然劇烈地簸起來。
伴随着馬兒一聲驚鳴，車廂陡然傾斜。鳳梓潼所在的半邊車廂徑直翻向夜君淩那側。車廂外傳來車夫制止馬匹的聲音。
事發突然，夜君淩毫無防備地被迫颠到車廂角落。
鳳梓潼更甚！
只聽她驚呼一聲！徑直被車廂颠的翻飛起來！
車廂內的空間本就狹小，鳳梓潼又被馬車颠的四仰八叉，身子在車廂內翻來覆去，撞的生疼。
夜君淩見狀，忙左手反拍車廂壁，借力撐直身子。随後跟上右臂，呈彎月狀撈向鳳梓潼，将磕磕絆絆的人撈攬入懷。
被馬車掀的失了魂的鳳梓潼如雨打的浮萍，感覺到有人在沉浮中拽了她一把，她猛地回轉過來，緊緊抱住那根救命稻草。
溫熱的喘息噴灑在夜君淩脖頸，攬在鳳梓潼背上的手，如觸電般猛地一顫。
馬車仍舊颠簸，但沒先前那般劇烈。
夜君淩将人緊緊護在懷裏，自己的身體卻不敢亂動。
“兩位客官。天黑路遠，一不小心走錯了官道，沒驚着二位吧。”車夫一邊賣力的趕着馬車，一邊心有餘悸地詢問兩人狀況。
鳳梓潼的頭還緊緊埋在夜君淩的脖頸，她閉着眼感受着夜君淩強有力的脈搏，心也跟着跳動。
聽到車夫的聲音，她忙将頭支棱起來，想着夜君淩是個悶聲葫蘆，便要開口回應。
誰知話還未出口，就在耳邊響起一道清泠而又悅耳的聲音，“無礙。”
雖是簡單的兩個字，但也足夠驚人。鳳梓潼呆愣地盯着夜君淩如寒霜般冷冽而又白皙地臉龐。
他的臉生的極美，側臉亦是。
從鳳梓潼的角度看去，眉骨下的溝壑棱角分明，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暗的眼底充滿平靜。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俊美中透着無邊的疏離和冰冷。
鳳梓潼這時才恍覺，她好像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夜君淩。
“在想什麽？還不下來？”
不知道夜君淩何時歪了下頭，那雙冷冽的眸子此時此刻正毫無情緒地盯看着她。明明聲線沒什麽起伏，可卻讓人聽出了三分柔情。
鳳梓潼回過神，才發現此刻她同夜君淩的臉近在咫尺。只需稍稍靠前一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觸碰到他如羊脂玉般細膩的肌膚。
“哥哥，你好美啊。”
鳳梓潼鬼使神差道。她用一只手捧住夜君淩的側臉，細細觀摩。
夜君淩喉結上下翻滾，眼底快速閃過一抹不自在。他右臂發力，将鳳梓潼安穩放坐在長椅。
這下，鳳梓潼倒不樂意了。她驚“嘿”一聲，撅着唇埋怨道：“叫你哥哥還不樂意。”我都還沒看仔細呢。她悶聲悶氣地揉了揉鼻尖，在心底補充道。
“沒看夠？”夜君淩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故意貼近她，唇角銜着笑，“給你看。”
他話說得坦然，眼底毫無愧色。坦坦蕩蕩，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可臉貼的着實有些進了，夜君淩淡且均勻的呼吸幾乎都打到了鳳梓潼臉上，蒲扇般又長又濃郁的睫毛根數分明。
鳳梓潼的狂跳不止。
她捂着衣領往一側的車廂靠去，佯做嫌棄道：“靠這麽近幹嘛，往那邊去去。”說罷，還伸出手推了推夜君淩的胸膛。
妖孽啊！鳳梓潼心底暗罵。
但凡她沒點定力，方才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他不知道麽！
他真的不是老天派來給我渡情劫……啊呸，不對。是色劫的麽？！
短短幾秒鐘，鳳梓潼心念百轉。
夜君淩依言，坐直身子。鳳梓潼見狀，淺淺松了一口氣,低音暗道：“真的是撩人而不自知啊！”三分埋怨，七分惋惜。
過了坎坷的山路，馬車又重新走上官道。官道修葺的相當平整，整輛馬車走起來也不再覺得颠簸。
鳳梓潼舒服地倚靠在夜君淩左懷，美人在側，她早把鳳梓杞的事抛諸腦後。
夜君淩右手撐在身側的車壁，支頭假寐，随便身旁的人兒把自己當成活體靠枕。
馬車很快行駛入城。
大齊國境內連年國泰民安，帝都內除非有命案發生，否則執金吾不會輕易插手宵禁。
沒有宵禁的夜晚是非常熱鬧的。白日裏的夏季太過燥熱，很多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更願意夜晚出來游玩。三兩好友相邀在一起，身邊再跟上一兩個會武的小厮，也算安全。
鳳梓潼挑開車簾，好奇地看着車外地景色。
夜君淩見她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好奇，淡道：“在看什麽？”
鳳梓潼托腮，百無聊賴道：“看人啊。”
“人？”夜君淩不解，“人有什麽好看的？”
是呀，人有什麽好看的？鳳梓潼也不知道。
但是看着他們都有人陪，有人笑。一股難言的孤寂瞬間侵襲上心頭。或許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思鄉”情怯吧……
意識到這點，鳳梓潼一溜煙将腦子裏的負面情緒清掃的一幹二淨。只有內心強大的人，才不會被困難打敗。
她向來随遇而安，決計不會被這些瑣事擾亂心緒。
路過一家糕點鋪子時，鳳梓潼滴溜着一雙狐貍眼睛，将車夫叫停。
而後拉着夜君淩一股腦地鑽進了糕點鋪子。
“公子和夫人想要些什麽？”店小二看到有客人來，喜上眉梢。又觀鳳梓潼正牽着夜君淩手腕，下意識便以為眼前這對才子佳人是雙新婚夫妻。
“夫、夫人？！”
鳳梓潼不确定地朝四周看了看，沒人。
于是她不确定地指了指夜君淩，又指了指自己，艱難反問：“他，公子？我，夫人？”
小二被鳳梓潼的疑問弄的迷茫，他怪道：“不是麽？”
夜君淩站在鳳梓潼身側，見她可愛的模樣，不禁彎起唇角。
而鳳梓潼聽到小二的疑問則是炸毛，急聲解釋：“是什麽啊！他是我哥！”
好吧。鳳梓潼現在已經默認夜君淩是她的哥哥了。畢竟總不能見一個人就解釋一句：啊對對對，這是我救回來的病人。
小二笑着打圓場，拍了幾句馬屁後，才領着鳳梓潼去看糕點。
鳳梓潼點了兩包雪花酥，一包是帶回去打算送給鳳梓杞的，令一包是買給夜君淩的。随後，她又點了幾份甜點，打算捎給小丫鬟巧雲。
她被關在祠堂這麽久，巧雲肯定急壞了。
“姑娘，一共十兩銀子。”
小二笑着将糕點遞來，鳳梓潼接過糕點，很自然的将其遞給夜君淩。而後，她低頭認真找荷包付錢。
小二心底納悶地看着兩人，暗道：這倆人真的是兄妹麽？怎麽怎麽看都像是夫妻？
鳳梓潼掏出銀子抛給小二，拉着夜君淩上了馬車。
待坐穩長椅，她忙将其中一包百花酥遞給夜君淩，“吶！本姑娘特意給你買的！”
她眼眸晶亮，笑意明媚。璀璨如星河般的眼底隐約帶着點小期待。
夜君淩一怔，似沒想到鳳梓潼會特意給他買一份。
見他遲遲不接，鳳梓潼打趣：“怎麽了，莫不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了？”
夜君淩掀了她一眼，然後将視線移到正前方：“我不吃這些東西。”他悄悄吞咽口唾液，喉結上下滾動。其實他很喜歡吃甜食，尤其是百花酥。
但他覺得被鳳梓潼知道他喜歡吃甜點，是一件很丢臉的事。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臉面和百花酥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鳳梓潼看他想吃卻又倔強的表情，心裏偷樂。她道：“你真不吃？”
夜君淩倔強道：“不吃。”
“真不吃？”鳳梓潼再次詢問。
夜君淩果斷回應：“不吃。”
鳳梓潼見狀，于是只好收回雪花酥。她将其他甜點放在身側，将那包雪花酥打開，取出一枚，放在鼻尖細聞。随後，誘惑道：“你不吃我可吃了。”
鳳梓潼十分肯定夜君淩喜歡吃百花酥。
上次在白香樓吃飯，那碟百花酥她只吃了兩塊，剩下的大半都被夜君淩吃下了。
因此鳳梓潼判斷，夜君淩對甜食應該是有着某種不可抵抗的執念。
鳳梓潼将糕點舉在夜君淩面前晃悠，見他不踩自己，氣餒地打算自己把糕點消滅。
誰知正要收回手時，百花酥便半道被人截胡了。
只聽一道淡淡卻又倔強的聲音：“你都送給我了，怎麽能自己吃掉。”
而後，聲音的主人淡定自若地拿起鳳梓潼腿上開敞着的百花酥，連帶着她手上的那塊也順走了。
鳳梓潼盯着一本正經卻又做着非常幼稚的事情的夜君淩，躲在心底哈哈憋笑。
夜君淩耳尖有些泛紅，裝作沒看到鳳梓潼的樣子，淡定地吃着糕點。
是甜的。
在袖口遮掩下，那片涼薄的唇角微微翹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