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也許是因為知道她已經無法插手, 黎麗沒有回複。
陳知意不在乎她的反應，放下手機，心裏很平靜, 甚至有幾分釋然。
晚上下班，她收拾東西準備往地鐵站走, 卻在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車。
陳知意腳步一頓, 有些驚訝地走過去，黎楚坐在車裏, 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前方。
她自然地拉開車門坐進去，把包放好去系安全帶：“你不是今天有事嗎？怎麽還過來了？”
黎楚啓動車輛：“取消了。”
陳知意想起什麽, 趕緊拿出手機：“我本來是點了外賣, 準備回家吃, 我看看現在能不能取消。”
過了一會兒, 車子裏面一片安靜，她敏銳地感覺到有些不同尋常，和商家聯系退單後轉頭看向黎楚，問他：“怎麽了？”
黎楚擡手擰了一下山根：“有點累了。”
陳知意傾身去觀察他的眼睛說：“是眼睛不舒服嗎？在辦公室裏總盯着電腦是會疲勞。”
黎楚微微側過臉, 不着痕跡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陳知意一愣。
她坐回去，目視前方，看着遠方的落日躍入地平線，這條回家的路上永遠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車, 帶着閃亮的車燈, 像即将熄滅的下墜煙火，在天空的邊緣不斷擦過。
她心裏有些無措，但是告訴自己可能只是她多想了, 于是低頭無意義地刷手機，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只是比起平常更加不自然地多話：“晚上想吃什麽嗎？是在家裏做還是出去吃？”
黎楚回答：“冰箱裏有牛排，晚上我煮個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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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轉頭看了陳知意一眼：“怎麽樣？”
陳知意點點頭哦了一聲。
一時無話，車內安靜下來，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一直到回家，兩個人都沒再聊什麽，陳知意換了鞋，蹲下來摸摸草莓的頭，餘光中看到黎楚放下包去廚房。
陳知意站起身開口問他：“是工作上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
黎楚開冰箱的動作一頓，他微微愣住，然後看向陳知意。
陳知意走過去：“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她說着帶着安撫意味地撫摸了一下他的胳膊。
黎楚微微深呼吸，像是妥協了一般，握住陳知意的手捏了一下：“嗯，遇見了一個難纏的客戶。”
陳知意伸手抱住他：“別不開心，要不然今天我來做飯吧。”
黎楚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你還沒嘗過我做的牛排吧？以前遇到過一個德國的廚師，他教了我一種特殊的料汁，搭配牛排特別出彩。”
他說着和陳知意稍稍拉開距離：“你先去休息一下。”
天氣越發熱，陳知意身上也有些出汗，她趕緊收回手：“好，那我去洗個澡過來幫你。”
黎楚點點頭，看着她進了卧室關上門，他才轉身繼續剛才的動作，從冰箱裏拿出牛排和迷疊香。
他拆開外包裝，用廚房用紙包裹住牛眼肉，按壓出血水，撒上配料腌制。
黎楚拿着迷疊香在水龍頭下沖洗，水流均速地流動，他低頭看着，表面看上去十分冷靜，實際上在微微出神。
過了一會兒，他才有所動作。
陳知意吹好頭發出來的時候，黎楚已經把兩份牛排煎好放在餐桌上，他正在煮意面。
陳知意紮起頭發，幫忙把他放在旁邊的配菜切好，黎楚撈出面條，把配菜下入鍋中煎炒，再倒入意面淋好料汁。
陳知意拿了兩雙筷子擺好，黎楚已經把意面盛出端上餐桌。
陳知意吃了一口牛排，裏面果然有一種很特別的香料味，帶一種檸檬的清爽，陳知意誇獎道：“好吃。”
黎楚沒怎麽吃東西，他看了一會兒陳知意才動刀叉。
陳知意說：“西餐做起來挺方便的，之後我也可以學一下。”
這個房子是開放式廚房，廚房和客廳只隔了一個長長的島臺，平時做飯的時候開着油煙機其實也還好，但如果頻繁炒菜，長此以往還是容易弄髒客廳的沙發和地板。
所以陳知意都沒有做過油煙重的東西，想着學做一些西餐也不錯。
黎楚卻不回答了，他放下叉子，突然起身。
陳知意被他的動作搞得一愣：“怎麽了？”
黎楚說：“我去拿瓶水。”
他說着轉身走向冰箱，按照以往的習慣去拿冰水。
但是拿出來後又想起什麽，放了回去。t找出玻璃杯放到淨水器那裏接了一杯溫水，給陳知意也接了一杯，放到她手邊。
陳知意說了聲謝謝，然後笑：“要是實在想喝的冰的也可以，現在天氣熱起來了，偶爾喝一點也沒什麽大問題。”
黎楚喝了一口水，突然說：“既然要改，就不能中途放棄了。”
他反問陳知意：“是嗎？”
陳知意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回答：“能堅持肯定是最好的。”
吃完飯，黎楚收拾了碗筷放進洗碗機裏，陳知意去找牽引繩，準備帶草莓下去走一走。
她看向黎楚：“要一起下去散步嗎？”
黎楚搖了搖頭：“你去吧，我要處理一下工作。”
陳知意給草莓套上牽引繩，離開的時候又轉頭看了黎楚一眼，他背對着她坐在沙發上，低頭膝蓋上的電腦敲敲打打，看不見表情。
陳知意心裏有輕微的凝滞感，還是推開門出去了。
門咔噠一聲被關上，緊接着滴滴兩聲，是智能門鎖自動上鎖的聲音。
黎楚看着電腦屏幕，空白文檔上敲出來一行省略號，他手指懸在半空，最後摁下删除鍵一個個删除。
他在沙發上坐了片刻，起身準備去房間，突然餐桌上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黎楚以為是自己的手機，走過去才發現是陳知意把手機忘在家裏了。
他正準備放下，又有新的消息發送進來，屏幕亮起，跳出信息內容。
【榮老師：簡歷我收到了，後面有消息給你說。】
黎楚一動不動地看着陳知意的手機。
緊接着榮靜又發過來一條。
【榮老師：我看了一下還不錯，通過的可能性挺大的。】
黎楚不想再看了。
他轉過身去，用了很大的力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感到極端的無力和急速的失重感。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即使家裏一個人也沒有，也要鎖緊房門，才坐在椅子上，讓允許情緒從匿蔽的角落滲透出來。
此時一個工作電話打了過來，黎楚接起。
甚至在剛才，他也沒有欺騙陳知意，他今天确實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客戶。
客戶對自己的證詞一變再變，甚至面對自己的律師也滿口謊言，導致在開庭後被對方甩出證據大臉，完全陷入被動。
黎楚接起來，對方在電話那端着急地道歉：“黎律師，我真是頭腦發昏了，您再幫我想想辦法啊，我可以再加律師費，我不能坐牢啊······這次你問什麽我都說，我實話實說絕不隐瞞！”
黎楚聽着對方看起來極盡讨好的話，只覺得諷刺：“我是律師，我能做到的是幫你争取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在法庭上颠倒黑白。你犯罪的行為并不會被抹去，如果一開始你和我坦白，事情也不會到現在這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對方被他直白的話語刺激到，痛哭流涕地道歉：“你救救我，你幫幫我，你不是很厲害的嗎？”
黎楚冷漠地說：“我說過，你一再騙我，我會不接你的案子了，再找別人吧。”
他說完直接挂斷電話，時空又恢複了靜止的狀态，他背靠在椅子上。
他忍受不了欺騙，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就生活在欺騙之中。母親善意地欺騙自己過得很幸福，父親道貌岸然地欺騙。
現在呢？他又被騙了一次嗎？
房間裏空調開得很足，冷氣從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往下吹。
窗外的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調低了亮度，色相拉向藍調。
陳知意離開後，房子變得越來越安靜，能清晰地聽見書房的石英鐘走動的聲音。
黎楚一直坐在那裏，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草莓踢踢踏踏奔向水碗喝水的聲音，陳知意輕盈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書房門口。
陳知意敲門：“黎楚，你要出來吃點鳳梨嗎？我買了一個，已經切好了。”
黎楚的世界又一寸寸鮮活了過來。
他握緊手又松開，然後起身打開門。
陳知意捧着裝滿鳳梨的盒子站在他面前問：“工作忙完了嗎？”
黎楚點點頭，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她：“忙完了。”
陳知意用小叉子插了一小塊鳳梨遞給他：“快嘗嘗，特別甜。”
黎楚看了一眼沒有接過，而是低頭湊過去，就着她的手咬下。
陳知意見狀也擡高手臂，喂他吃下，然後等待他吃完給出反饋。
黎楚點了點頭，他其實已經完全沒有情緒去感受是否好吃，但還是說：“很甜。”
陳知意笑了，她說：“我之前在網上看了好久怎麽挑一個鳳梨，今天終于實踐了。以前我從來只買菠蘿，因為菠蘿更加便宜，舍不得，這是我第一次買鳳梨，真的好吃很多！”
黎楚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心軟了，她過了那麽多的苦日子，現在終于嘗到一點甜了。
他覺得如果陳知意要是現在和他坦白一切，也許他會原諒一切。
去德國進修也不是不行，他一起跟過去好了。
但是陳知意沒有，她轉身去廚房找盤子想裝鳳梨。
黎楚站在書房門口，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最後什麽也沒做。
晚上睡覺的時候，陳知意還是睡在了黎楚的房間。
他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搬了過來，甚至連衣服也和他的混着挂在一起。
陳知意有些無奈，但是又犟不過他，只好暫時答應。
黎楚側過身抱着陳知意入睡。
她今天有些累了，躺了一會兒就暈暈欲睡，也沒管黎楚的動作。
黎楚見她閉上眼睛，伸手把閱讀燈關上。
他親了親陳知意的眼角，突然說：“永遠不要和我分開，好嗎？”
陳知意意識已經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聽見他說的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頰，說：“好。”
黎楚聽到後一僵，然後放開抱着她的手。
他看着天花板，夜色一點點爬進屋子，他面無表情地想，她好會騙人。
如果不是看到短信，他一定就信了。
